《[霹雳/鹤却]被动交集》叶木还

1、上

　　鹤白丁第一次对却尘思有印象是在某个晚自习后。
　　学生们提着书包吵吵嚷嚷从教学楼各层往外涌，他顺着人流慢腾腾走到楼下门口，正准备绕过花坛找条小路散散心，就被人拦在了路边。
　　鹤白丁当时低着头，耳朵里塞着耳机，感觉到面前站了个人影，还没听清对面说了什么话，视线里突然递出了一封信。
　　尺寸小巧，外观并不起眼，但以粉红色的外壳来看，应该是封情书。
　　鹤白丁表现得相当淡定，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人表白，确切地说，每当校队踢完球赛，他就会收到一两封热心观众的情书。
　　但他并不准备接受，这种头脑一热的事就好像球迷对着电视捶胸大叫“噢梅西我要给你生孩子”一样不能当真，作为过来人对此深有体会。
　　所以他这次也照常要拒绝：“我……”
　　鹤白丁只瞟了一眼，晚间的那么点困倦立刻消得一干二净。
　　对面这双郑重捏着信的手，在暖橙色的灯下显得格外柔和细腻，但骨节分明十指修长，怎么看都不属于女孩子。
　　……男性球迷的话就更不能当真了。
　　“咳，我目前没有这方面的打算，”他震惊之余吸了口气飞快地说，为了表示诚恳，抬起头正视这位即将失恋的男同学，同时做好了应对可能发生的情绪失控而导致的突发事件的准备，然而入目却是一张和气又斯文的脸孔，“我是说……大家当个朋友还是可以的。”
　　对方居然并没有流露出受伤失望之类的情绪，只有些遗憾地点点头收起信，张口朝他说了几句话。鹤白丁耳朵里还放着音乐，加上不远处吵闹的人群，什么都听不清，他赶紧抽出耳机，这人却已微笑着对他说“打扰了”，转头走开，半点没有难过的意思。
　　只剩下鹤白丁愣在那里，半晌挠了挠脑袋。
　　这大概是他见过的最有礼貌的表白？

　　虽然这次告白让他一个晚上都在认真怀疑自己以后是不是要面对更多来自同性的好感，但等第二天十几节课下来，他又困又累早就忘了这茬，晚上最后的一点自由时间，他找到自习室固定的角落准备先睡一觉。
　　然后就发觉同桌的某个人怎么有点眼熟。
　　也许是他的视线太过明显，这人很快从书里抬起头看向他，薄薄镜片后的绿眼睛依旧平静，朝他点了点头，鹤白丁只得跟着点点头，若无其事地坐到里面靠墙的位置。
　　既然对方不尴尬，他好像也没什么可尴尬的。
　　尤其是这么好的睡懒觉的地理位置，总不能为了避嫌就轻易放弃。
　　然而他呆坐了几分钟，终于没忍住问：“喂，你就坐这里？”
　　这人停下笔，表情有些疑惑：“我一直坐这位置，怎么了？”
　　鹤白丁哦了一声趴了下去。他之前要么跑去打球，要么来了就自顾自倒头大睡，确实从没注意坐边上的是哪个。
　　至于为什么明明都被拒绝了，对方还是选择在不缺空位的自习室里坐他旁边，他只能安慰自己也许只是习惯了呢。
　　自习室非常安静，但整整四十分钟里他都毫无睡意，趴在桌上不由自主地注意同桌的动作，每当那阵写字翻书的声音停下来，他就更加紧张，怀疑对方是不是在瞧他。
　　等这漫长的时间过去，放学的铃声响起时，鹤白丁如释重负抬起头，看到同桌在整理纸笔，翻开的书本扉页上用非常端正隽秀的字迹写了“却尘思”三个字。
　　这人收拾完，舒出口气站起身，见他坐着还没走，便跟他道了声再见，这才转身离开。
　　鹤白丁忍不住琢磨了下“再见”这两个字的含义。

　　事实上远不止晚上自习室的见面，在阅览室，食堂，操场，乃至路过的教师办公室，他都能经常碰见却尘思，似乎他一注意到这个人，满学校就都是他的影子。
　　每次遇到，却尘思还会对他笑笑，这下他连转开视线的机会都没有，只能配合地回以一笑。
　　虽然在不大的学校里多次遇见某个人是相当平常的事，然而一旦联系上那封粉红色的信，这些所谓的偶遇就让他不得不多想。毕竟喜欢上谁，就想多见他几面，这种想法谁都会有。
　　代入一下自己就更好理解了，鹤白丁看了眼不远处走过的熟悉人影，在队友的催促声里慢悠悠跑去捡球，只当没听见教学楼的上课铃。
　　——就好比他喜欢球，旷课也要多跑几次操场一样。

　　鹤白丁对此并不反感，被这样一个从外貌到风度都挑不出毛病的人暗恋，哪怕这企图泡他的是个男的，似乎也没有生气的理由。
　　所以当却尘思开始逐渐在午休阅览室里也拉近距离时，他一点也不意外，只默默看着对方一边解释“前面那对是情侣我不好老当灯泡”一边捧着书坐到他对面。
　　他甚至已经主动做好了两人搭话聊聊天的准备，结果瞄了眼对方翻开的宗教史、佛遗教经之类的书，就迅速闭上了嘴。之后却尘思和其同班的那对兄弟探讨的宗教问题，他就更没兴趣了，只无聊地盯着自己的周刊杂志。
　　实际上鹤白丁并不怎么去阅览室，但最近天气越来越热，中午顶着大太阳不好练球，所以选择到这儿休息。只不过这里某种意义上确实算是幽会地，墙上钉着“保持安静”的标牌，正适合那些暗戳戳没捅破窗纸的或者正如胶似漆的某某心安理得凑近一起说话，黏糊糊的让人看了就想撇嘴。
　　鹤白丁撑着下巴环视一周，从红头发到绿头发到黄头发，成双结对好不刺眼，他马上被闪得挪回视线看向对面距离不到半米的低着头的却尘思，近得能看到垂下的眼睫，心想我们这样不太对吧。

　　要问鹤白丁有没有觉得别扭，那一定是有的。
　　两人之间关系不错，却尘思很保守地在朋友这个位置上同他交往，他自然也没有把那封未被接受的告白信告诉任何人。
　　对方平时几乎看不出异状，鹤白丁怀疑自己哪天和人说却尘思对他有意思，他大概会被翠萝寒拉去做妄想症测试。
　　其实要不是对方偶尔还是能透露出些蛛丝马迹，他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自恋。比如最近他观察却尘思时，对方有时候会不自觉动作僵硬，写出的字都在打滑，还会拐弯抹角地提醒他不要老是瞧他，大约是对他的眼神太过敏感。
　　但既然当初是他一时嘴快说出“大家当个朋友还是可以的”这么坦然的话，那么对方主动来增进友谊当然很正常，至于两人现在距离是不是太近，见面次数是不是太多，朋友这两个字是不是欲盖弥彰……这些问题在暗恋这个大前提下，都是可以理解的。
　　所以当某个晚上他偶然碰见却尘思和一个女生站在教学楼后面的阴影里说话的时候，本着朋友的立场，他当然也要关心一下。那女孩听到并不遮掩的脚步声，抬头看到有人就捂脸跑走了，只剩却尘思转过头来，脸色有些意外。
　　鹤白丁保证自己绝不是八卦，只是随口一问。
　　“她找你有事？”
　　听起来似乎是句没有意义的废话，但他没发现自己的语气里有什么不对，却尘思奇怪地瞧了他一眼，想了想，忽然抽出了夹在书里的一封信。
　　信是粉色的，是那种一看就能让人明白里面是什么内容的粉红色。
　　鹤白丁愣了一下，随即从脸红到脖子根。
　　他直直盯着对方捏着信的手指，总觉得这情景和那天一模一样，然而他居然无法像上次那样直接拒绝。
　　鹤白丁认为自己应该转开脸冷静一下，偏偏稀里糊涂开了口：“我也……”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跟着这三个字即将要脱口而出的到底是什么，但却尘思似乎已察觉到这微妙的气氛，尴尬地及时打断：“托我转交而已。”说着又长长呼出口气，有些苦恼：“我也不是第一次被拜托做这种事了。”
　　“咳，我又没说什么。”
　　鹤白丁掩饰地干咳一声，脸上的番茄色终于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点说不清的遗憾。他打量着对方那张始终带点笑意的面孔，看起来相当和善，简直是求笔记求带饭乃至被陌生人拦住问路或传销的几率都很大的好脾气脸。
　　“其实她可以找你转交的，但你来得也太晚了。”这人正在把信往他手里塞，还特地叮嘱别把人东西弄皱了，明天记得带给校队里的某个队友。
　　之后的一节自习课，他一直撑着脸颊看着同桌握着笔的手指，果然又开始在他的视线下越来越慢，他的脑袋里却不可控制地反复回放却尘思手里拿着信的画面。
　　此处特指两个月前的那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