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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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三多觉得袁朗最近有些奇怪，上课时看着自己的眼神仿佛在发光，课间休息也总跑来请教问题，晚自习时也总爱往他面前凑。许三多琢磨了下，问袁朗：“你是那天去了X大校园开放日后，想选文学方向的专业吗？”
袁朗笑着看向许三多，却答非所问：“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既定的结果，这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儿么？”
许三多不解其意，然而他很喜欢看到袁朗这种闪闪发光的状态。这个少年从来都偏向老成，比其他孩子气势强一截，却少了些这个年龄该有的放肆和青春热血，最近这段时间的举动虽有些奇怪，却看得出来是这少年心情极好的反映，他仿佛终于有了一丝这个年纪的鲜活跳跃。
临近期末，新年也将来临，全校的孩子们都有些躁动，学校自然明白，宣布高三以外，每个班在12月31日星期五，可以利用晚自习时间搞一场新年联欢会，可以适当布置教室，但要求不能影响白天的正常教学。得了消息，全校上下一片欢腾。
想到这也许是高三前最后的放肆，高二四班卯足了劲儿准备节目，女生们剪了各式各样的彩纸、扎上气球，由男生们用彩线串起来挂在教室天花板上。许三多上课时望着顶上五彩缤纷的装饰，回忆起自己的高中时代，也忍不住露出微笑。
可惜新年联欢会这天，许三多要赶一篇教改论文，在完成当日教学任务后，和班上的孩子们一起切了新年蛋糕，说了些祝福的话，又看了三个节目，便不得不回到办公室加班。离开教室时，许三多感觉到有视线紧紧盯着自己，寻着感觉望去，正对上袁朗深邃的眼，许三多露出抱歉的表情，还是不得不走了。
语文教研室在二楼，许三多回到办公室，打开暖气，脱了外套，便坐下和论文奋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到终于完成时，许三多点了保存，关机，活动了下僵硬的肩颈，抬头一看，才发现对面楼上教室都关灯了。
错过和学生们同乐，在这跨年夜还是有些萧索，许三多叹了口气，正要关灯离开，却忽听窗户传来叩击声，许三多心中一凛，猛地转头一看，居然是袁朗顺着教学楼外的大树爬了上来。
许三多连忙跑到窗边打开窗。二人之间的阻隔一消失，袁朗立刻冲他释放出灿烂的笑容：“Happy New Year！Surprise for you！许老师。”
“你、你这是干什么呢？太危险了！快进来。”幸而这树刚还有一粗壮枝桠伸到办公室窗边，前些日子大伙儿还在讨论要不要请园艺师父修剪一下免得遮住办公室光线。许三多焦急又担心地向袁朗伸出手，袁朗便顺势握住许三多的手麻溜地翻进了办公室。许三多这才看清袁朗还抱着一把木吉他。
“你这是干什么呢？很危险知不知道？这里可是二楼！”许三多又气又担心，想象了一遍袁朗怎么在夜色里爬树翻上来都后怕，不是因为身为班主任怕出了事儿担责任，而是纯粹担心袁朗，明明平时那么成熟一孩子，怎么不懂事起来就这样胡闹。
袁朗却反过来\'控诉\'：“老师，我为了这次晚会练了很久的吉他，想表演给你听的，结果你偏偏提前走了，我都没机会表现。”
许三多失笑：“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大联欢，可实在是有重要工作到了截止日，不得不先完成。”
“理解。”袁朗懒懒道，“大人嘛，工作为重。”
许三多虽然迟钝，直觉方面却很敏锐：“袁朗，你……不高兴？”
袁朗站在那儿，十七岁的少年比许三多还高一个头，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叩着吉他，没说话。
许三多做了一学期班主任，细心又肯下功夫，对这些孩子的心思自觉还是摸得比较清楚，此时见袁朗这模样，也不气他刚才的举动了，只觉得好笑又有些感动：“袁朗，你……是特地想来弹给我听吗？”
袁朗轻轻哼了声：“一个小时前保安就开始挨着教室清理，联欢会结束了就得马上离校回家。我为了等你，假装走了，又翻进来爬到树上守着，看你工作结束了关电脑了才敲了窗。”
这控诉带着几分真心付流水的委屈，想到这孩子为了跨年夜弹吉他给自己听而在冬夜寒风中守了一个小时，在许三多的认知中，早慧成熟如袁朗是不会做这样傻气的事儿的，可他偏偏做了，便又有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许三多知道袁朗喜欢自己，可许三多仅理解为学生喜欢自己的班主任，毕竟自己也遇到过不少好老师，大家也常在节日特别想为老师做些什么以表谢意。
于是许三多伸出手，向上举高，温柔地摸了摸袁朗的头，像宽慰一只大型犬。
袁朗低着头看许三多，似真似假地皱眉：“老师，我的发型。乱了就不帅了。”
这年纪的男孩子，偶像是香港四大天王，留着和郭富城刘德华一样的中分刘海，微微地遮住眼睛，风吹过时发丝翻动，便给眉眼带出几许深情，吉他和摇滚是一定要的，今天唱唱《同桌的你》幻想一段纯真初恋，明天嘶吼一曲黑豹乐队的《无地自容》表达青春的阵痛，抱着吉他的自己就是最帅的潇洒如风。许三多忍俊不禁，笑眯了眼看他：“那么，最帅的袁朗同学，你能送给老师一首歌作为新年礼物吗？”
袁朗眉梢一挑，透着少年的春风得意，他索性坐在许三多的办公桌上，调了调音。许三多配合地在椅子上坐下，仰起脸来做个忠实听众。
“对了，等我一下。”袁朗去关掉了办公室的灯又再回来，重新坐在办公桌上，借着窗外的星光月色拨动吉他的琴弦。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听清，那仰望的人，心底的孤独和叹息……”
袁朗唱的《夜空中最亮的星》，是年轻男孩中非常流行的歌曲之一。许三多微微地动容，因为这也是他学生时代非常喜欢的一首歌。那年十七岁的他，坐在下榕树村的坡坎上，仰望着夜空，轻轻哼着这首歌，那天幕上的星就是他的理想，他要考出这个小地方，去看更大的世界、去学习更多的知识、凭自己的双手努力奋斗，给家里人更好的生活，而周围除了鼓励他的周老师，连他的爹和两个哥哥都觉得读书是没什么用的，都不理解他的想法……那时候，只有夜空中璀璨的星，能安静聆听他心底的孤独和叹息。
“……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夜空中最亮的星，请照亮我前行……”
许三多看着袁朗，这个家庭背景出身和他截然相反的男孩，经过这半年的了解，许三多发现，他也许和曾经的自己有些相似，在困境中挣扎，却不愿放弃希望，然而许三多十七岁那年已经找到了照亮他前行的星，但袁朗……却似乎还没有找到自己真正存在的意义，还迷失在黑夜里……
袁朗本是低着头边弹吉他边唱，当唱到“我宁愿所有痛苦都留在心底，也不愿忘记你的眼睛”，忽然抬头，和许三多目光相接，注视着许三多唱出了这一句，许三多微微一愣，却并没有抓住那怪异的感觉。
当最后一个音符随着手指离开琴弦，许三多给了袁朗真心实意的掌声，这个大男孩确实唱得很棒，还未完成变声期的嗓音，有些沙哑有些青涩，却有独特的魅力，也难怪那么多女孩为他痴狂。
“老师，新年快乐。”窗外夜色的光，给袁朗的轮廓镀上一层似幻似真的色彩。
许三多还刚刚从歌曲里回神，有些恍惚地回答：“新年快乐。”
“老师。”袁朗抱着吉他，深深注视着许三多：“我喜欢你。”
许三多大约当机了那么一秒钟，便弯着眉眼笑道：“谢谢。老师也很喜欢你们。”
袁朗便知道他没听懂，又凑近一分：“许老师，您接受师生恋吗？”
“啊？”许三多呆了呆，“啥？”
“师生恋。”
“我？”
“对。”
“和谁？”
“我。”
许三多这下不说话了，眼睛呆呆盯着袁朗越睁越大，像第一天才认识他——许三多想起自己找工作时，还曾应聘过大学的辅导员，面试第二关时他们抽情景题进行回答。许三多抽到的是：你的学生喜欢你，要和你师生恋，你会怎么做？许三多活了22年别说恋爱，连暧昧都没有过，他绞尽脑汁后交出一份自认为正统的标准答案：教学生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世界观，引导TA把心思放在学习上。结果，这一关面试便被刷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当时哪儿答得不好，正如此时他找不到话回应袁朗。
“……你……”半晌之后，许三多别开脸，生硬道，“开这种玩笑过分了啊，袁朗，我再怎么说也是你班主任。”
袁朗皱眉，放下吉他走过来，半跪在许三多面前：“老师，你不觉得用玩笑来形容别人认真的表白太过分了吗？”
许三多手放在膝盖上，揪紧了裤子。二人对视良久，许三多深深叹了口气。
“……袁朗，你听老师说。我知道你们现阶段压力不小，又是青春期，总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老师的职责，就是引导你们走在正路上。”许三多轻声道，“今晚谢谢你送来的新年祝福，其他的话……我会当作没听到。你回去好好想想。”
袁朗不吃他这一套：“想什么？我没想好的事情也许还在迷惘中，而我敢去坚定执行的一定是想好的。我喜欢你，有什么问题吗？”
许三多忍不住一下站了起来：“你该回家了，现在留在这儿已经违反规定了。”
袁朗也随之站起来，少年比许三多还高一头：“老师。您课上教过，您现在这行为叫顾左右而言他，是转移话题。”
“我怎么转移话题了？”许三多也急了。
“那你好好正面回应我的感情。”袁朗锁住许三多的眼，不准他逃避。
许三多哑然半晌，又叹了口气：“袁朗……我是你老师。在我眼里，你是我学生，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我一个大人，一个老师，怎么会对我的学生、一个孩子有其他想法？”
袁朗看了许三多很久：“……哦，我懂了。意思是老师现在对我还没有那种感情是吧？”
“对，对。”许三多觉得袁朗要是能自己想通、知难而退就再好不过了。
“行，明白了。”袁朗的语气很轻松，许三多松口气，正要端起杯子喝口水来缓解紧张，就听袁朗接着道，“——那我从现在开始追你。”
“咳！咳！”许三多呛了一口，满脸通红。
袁朗忽地俯下身靠近，许三多连忙向后仰，手一下撑住桌面。
“老师。”袁朗唇角上扬，眼睛比屋外的星星还亮，“你会喜欢我的。”
许三多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一道当年把他刷下来的面试题就这么活生生变成了现实，再次把他堵得不知所措、紧张万分。
“新年快乐。”袁朗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冲许三多飞了一个敬礼，然后抱着吉他又要从窗户爬树下去。
“危险！”许三多怕惊扰到保安，压低了声音喊他。
袁朗已经顺着树下去了一半，此时抬起头来冲许三多笑得少年意气风发：“你喜欢我，所以担心我。”
“不、不是！”许三多被曲解了意思又不知还能怎么解释，急得脸上热度就没褪过。
“新的一年，做好准备接受我的攻势吧！”袁朗笑笑，很快顺着树干滑下去隐没在黑暗中离开了。
许三多扒着窗框呆了半晌，苦恼地抓头。这刚参加工作才半年就注定了之后的半年乃至一年不会太平了，这可怎么办啊！
可是……想起今天袁朗等了他一晚上，又翻窗进来给他唱歌，再表白说喜欢他……许三多心里虽然苦恼无措，却并不觉得讨厌……袁朗确实是个招人喜欢的孩子，他天生有种吸引人的魅力，他的喜欢是许三多有生以来收到的第一份表白，许三多不知道别人被表白了是否也是这种心情……有些慌张，却也有些暖……
许三多叹了口气，作为一个班主任，职业生涯最大的挑战莫过于此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