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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鸳浮 ...

  •   我跌跌撞撞的跑着,直到踩进积了水的浅凼,才缓过些神。竟是下雨了么?寒冷一点一点浸入我的肌肤,麻木而又清晰,甚至感觉到雨水顺着脸颊急急的淌下来。我说服自己,那只是雨水,只是雨水罢。
      慢慢地停了下来,看着摊开的掌心困起的刺骨的水珠,看着自己湿透被溅上泥污的月白长衫。我……是要死了罢?
      我感到灵力在一点一点消逝,仓惶间逃到合欢树下,雨水打在脸上的痛觉越来越清晰。那日鸳浮的魂飞,怕只是这般滋味罢?
      恍惚间,从远处传来幽幽淡漠的声音:你终归是要死的。
      我终归是要死的。我喃喃,入耳却是沙哑陌生的声音。
      我看着自己的脚尖,沿着裙角,已化成山茶的模样。霎那间扑天盖地的红色,仿佛世间所有的山茶花,都在此刻开放。
      而我终是失去了知觉。
      似是入了一个梦。
      梦中的我,不再是一身的月白色,是极淡的妃色,淡到似粉似白。
      可那并不是我。只是容貌相似。低下头,仍是月白整洁的裙角,透着丝寒意。
      着妃色长袍的女子,面容级是清淡,额间红色山茶似要滴出血来。她缓缓伸出手,接过另一白衣女子递过的铜镜。额间的红山茶更艳了几分。
      那白衣女子我识得,正是年少些的幽幽。幽幽身上的白衣有些恍眼,发出淡淡的银白色。是月光的颜色。
      幽幽,竟是月神。
      铜镜中的景致飞快变幻,我却一点也看不到。红衣女子面容愈发清冷,也愈发苍白。幽幽嘴角一弯,勾起淡淡的笑,嘴唇翕动。我听见她说:鸳浮,好走。
      被唤作鸳浮的女子缓缓抬头,对着幽幽莞尔,蓦的将右手指尖轻叩的铜镜打碎,拈起一块碎片,刺进额间的红山茶。幽幽呆愣了半晌,鸳浮额间的山茶一瞬便凋零,紧握住碎片的手垂了下来,倾刻,只剩下一地的碎片,和仓惶的幽幽。

      而至始至终,不见羽袖。

      又过了很久很久,只听见了幽幽叹了口气,拈指招来祥云离去,四周再无声音,也无甚变化。
      就在我疑心时间静止时,铜镜碎片之上,渐渐显出了个人形来。妃色长袍,只是额间山茶虽是盛开,已是失了颜色。惨白的颜色,一如幽幽,一如月光。
      鸳浮在地上坐了好一会,见幽幽已走远,硬撑着拈了个诀。月光下,她便看到了羽袖。我也看到了那时的羽袖。一如传言,绝代风华,眉眼间是淡淡的清冷。我想到他将要做的事,心骤然一冷。
      他果真是亲手杀了她。
      片刻前,鸳浮在幽幽面前假意自毁,虽不致伤了性命,难免要更虚若几分。
      羽袖冷眼看着他,双手捏着繁杂的诀,沉声念着咒语。每念一声,鸳浮的脸便惨白一分。结界内,鸳浮身形愈渐缥缈,我总觉得她能够逃脱,而她任凭结界内的山茶花愈渐怒放,愈渐凋零。结界内一片血色,混着鸳浮的精魄升上夜空,笼罩住红光漫漫的月。
      只片刻,红色的月恢复了银白。
      我心下一凛,鸳浮最后说的两个子,却是:羽袖。
      而我读懂了她的神思。她说,羽袖,若真是你所想,魂飞又有何俱。自此,天涯海角,永无相见。
      可她那么爱他,竟没认出,那并不是羽袖。
      许是她看出了,心已死,活着,也是死了罢。
      鸳浮,你用尽心思,不过想再见他一面。他终是来了,而你早已魂飞。
      羽袖挣来缚着他的仙索,浑身是伤,听到你唤他,拼了命的来了。你没见到他,我却看见了他。他象个丢糖果的孩子,眼神空洞,昏死了过去。
      我看到幽幽幻出本形,将附着鸳浮一丝魂魄的茶花摘下。漫天惨白的落花,唯独存下这一朵,依然明艳似血。
      那便是我。
      幽幽将我带了回去,因得了鸳浮的一丝魂,即便没有根须,没有灵识,在幽幽的养护下,渐渐修成个小妖,有了自己的神识。
      原来我只是幽幽做出来的偶人。
      羽袖,你不爱我,也是应该的。
      可我爱你阿。我强迫自己不要想下去,脑海中却浮现出些什么东西。
      或许,是魂魄的记忆。
      那是茶花盛来的季节,花界的茶花尤为红艳。
      羽袖身着黑色长袍上面的血迹甚不显眼。他跌坐在一丛茶花边的合欢树下,碰断了一折茶花枝。汁液滴了下来,有丝雪腥味。那丛茶花幻出红衣女子的身形,揉着流血的手指,怒道:你弄伤了我还不知道歉,好生不懂礼貌!
      良顷,那人却还是闭着眼睛。
      红衣女子有些慌了,伸手幻了一枝茶花枝,杵了他一下,他遍倒在了地上。
      小姑娘更是慌张,半晌不知该做什么。良久,才恍悟要将他带回去疗伤。
      将他拖到茅屋里时,他已有些清醒,华服下的伤口也已愈合大半。
      她替她小心掖好被角,转过身在桌上翻找娘亲留给她的丹药。手忙脚乱地打翻了不少瓶瓶罐罐。他看他手抖的厉害,好看的小脸急的通红,甚是可爱,不禁笑出了声。
      她被他的笑声吓的手愈发的抖,慌忙抚向他的额头,喃喃道:都烧糊涂了,可怎么办呐。
      他不忍继续逗她,从床上慢悠悠坐起来,缓缓睁开眼,佯装刚刚转醒,却忘记了通常是先睁开眼再坐起来。她也确是被他吓着了,没有察觉出来。
      他握住她的手,道:是你救了我?她点了下头:嗯。
      他翻身坐在床沿边,将她的手握的更紧:姑娘之恩,羽袖定牢记于心,不知如何称呼姑娘?
      鸳浮,季鸳浮。
      羽袖一直以为她是凡间女子,又说了几句,才知她竟是个茶花仙。
      羽袖要留下来报恩,鸳浮坚持说他并不欠她甚么恩情。羽袖说,那我便许你一个愿望。鸳浮轻抚额间的红山茶,思考片刻道:那你有空便来陪我说说话罢。而后递给他一折茶花枝。
      我知道,鸳浮这些年一个人对着合欢树和漫天茶花,很寂寞。
      那之后,羽袖常常陪鸳浮在茅屋前晒太阳,或是听鸳浮讲故事。
      月升了起来,鸳浮仰头看着月亮,道:今晚的月可真是美。羽袖并没有看月亮,而是握紧了鸳浮的手,认真得说:月纵是再美,也不及你半分。鸳浮转过头来怔怔看着他,他凑上前去啄了一下她的唇,道:鸳浮,嫁给我。
      鸳浮的脸一下子红了,没有回答羽袖,而是说:我跳支舞给你看,你还没见过我跳舞罢。
      她穿着妃色的长群,裙角随风舞动,脚踝上的银铃叮咚作响,舞姿曼妙,散着的青丝间精致的面容愈发倾城,额间的红山茶更加夺目。那一刻,万千芳华,也都失了颜色。
      而他们终是没有成亲。
      羽袖不顾天劫,甚至准备好了喜服,鸳浮说,她这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嫁与他为妻。
      而第二日,月迟迟没有落下,并且笼罩了层魔气浓郁的红光。似血的红光。
      月神找不到鸳浮,便找来羽袖,求他为了天下苍生,也为了她,用鸳浮的精魄,祭月。羽袖也知,鸳浮是魔界君上与花神的女儿,仙与魔本相克,而她更是为三界所不容。她的娘亲便将她藏在水月境内。
      只有血亲之人的精魄,才能化解君上施下的血咒。
      月神凄凄楚楚:羽袖,你当真忍心让我被那血咒吸尽灵力?你当真要弃天下于不顾?
      羽袖负手,厉声道:天下苍生与我何干!月神,我警告你,别再耍这些小把戏。
      “啪”的一声,羽袖苍白的脸微微发红。月神颤抖着手,看着羽袖,最终跑开了。
      而那日与鸳浮一别,便是永别。
      又是“啪”的一声,羽袖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天君气的发狂:好一个逆子!我生你养你,是要你弃苍生于不顾的吗!好,好,好!随即下令,将羽袖关了起来,夺下他身上佩的茶花枝。月神向天君讨来花枝,带着面铜镜,找到了水月境内的鸳浮。
      铜镜中的景致,是三界中,因红月而受苦的苍生。
      而这,不过是月神的一场阴谋。终归只是因为,她爱羽袖。抑或是,她恨鸳浮。
      我亲眼看到,月神去求君上,封了皎皎银月。她唤的是,父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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