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海漫天映月清》芊烛

2、第二章

　　虽是大晚上白跑一趟，可能亲眼看道传闻中的前芳主，倒也是不虚此行。
　　狐仙夫人的祭日，狐仙仍是不喜不愠，神色淡然，威风凛然，委实太不正常了些。
　　我隐隐觉的不安，于是对幽幽说：那个狐仙真的是前芳主么？我看着甚是不像。迟迟不待她答话，我回头一看，惊地差点从云层上掉下去。驾云乃是非常威风且非常危险的交通方式，平日出行大多是用走的，偶尔驾云，则需非常小心谨慎，唯恐一分神摔成茶花酱。因为以为旁边的是幽幽，遂紧紧抓着他的手。可一回头，抓着的竟是小狐仙的手。
　　其实小狐仙相貌甚是年轻，我一度以为传言中前芳主从幽幽的画像里的青年男子变成仙风道骨的白胡子老头是正确的，不想却无甚变化，可见花界的流言也只是流言，而只要是流言便会有一个特性：其可信度甚低。
　　就在我以为，我要成为花界中第一个御云时从云上掉下来摔的半死不活的茶花妖时，一只手揽过我的腰，我被带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感觉到环着我的身子有些颤抖，似是在恐惧，下意识把我揽得更紧。
　　我并没有不舒服，反而很贪恋这种温暖。就像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偶然得到，明知不应贪恋，明知有一天会失去，却心存侥幸，更怕失去。
　　我和小狐仙都有些恍惚，似是多年前，我也在他怀里静静待过。我自知是不可能。
　　我喃喃道：羽袖，你很怕失去我吗？
　　声音很小，两个人却刚好能听清。小狐仙身子一僵，我也是一愣。我怎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而且唤的是“羽袖”。
　　我们都愣在原地，保持着我趴在他怀里的动作。
　　幽幽在我后面大声吼道：卿卿，你怎么一转眼就没影儿了，我找了半天都…咦？怎么又不见了，刚刚明明听到她的声音了…
　　幽幽的声音越来越远，我终于理解了幽幽的话本子里，女主碰到了个不想见的人，为什么总是拽过男主抱在一起，原来真的很有效…不过，我并没有想躲幽幽，可又不好意思叫她回来。
　　思虑万千之时，耳边传来一个含着笑意的声音：你还要在我怀里趴多久？
　　这声音可真是好听，幽幽的声音虽然也很好听，却是糯糯软软的，很难和她平日的生龙活虎联想到一起。
　　不过，他刚刚说的什么来着？我浑然忘却此时的处境，小声的问了一下他方才说了什么，他也并不计较，没有说像什么“好话不说二遍”之类说了同没说一样的话，大方道：你还要投怀送抱多久？
　　我也大方道：你不喜欢我投怀送抱？
　　话已出口才意思到自己说了什么，脸腾地红了起来，忙从他怀里挣出来。
　　我梦游般回到了花界，恍过神来时幽幽正在滔滔不绝。我给她倒了杯水，正想溜出去，又被幽幽拖了回来。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阿？
　　我道：有的。
　　幽幽：那我都说什么了，你重复一遍？
　　我：你说‘你有没有在听我说阿？’
　　幽幽：……

　　这几天在花界有些待不下去，总想偷跑出去。我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大跳。我们作花的都是多么老实阿，我以前也是一朵老实的茶花，让我待在幽幽的小黑屋子（幽幽：我的屋子哪里黑了？我：哪里都黑）我也没有很抵制最近，有些心浮。幽幽说：你这是动了贪念。
　　有时会想起那天晚上遇到的小狐仙，有时就会看到他。他说，他是来找我的。他说，你很像我一个故人。我问他那个故人是谁？他不答我。
　　我轻笑：是季鸳浮么？
　　他还是不答我。
　　我轻抚额间：我是卿月，不是季鸳浮。
　　然后便是相对无话。
　　他还是时常来，看着我怔怔发呆。
　　每次我要开口时，他都会说：卿月。
　　再无其他。

　　我们作花的，不轻易动情，可动了情，便是一生一世。这样的日子保持了几天，偶然，我问他：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答：我以前是芳主。
　　我并不认为以前是芳主，就代表能自由出入花界。想再追问，抬头已没了人影。
　　小狐仙这厮，果真深沉不起来。
　　而他第二天没有来。第三天没有来。第四天没有来。
　　到了第五天，我央兔兔帮我挖了一个能出幽幽的结界的洞，她踩伤啃坏的茶花我便不追究。
　　兔兔欣然应允，我于是从兔子洞里爬出来，环顾四周，发现这只兔子甚有职业道德，我不但出了结界，顺带着也出了花界。
　　这是我头一回踏在花界外的祥云上，难免分了些神。分了些神的后果是…我又从云头上掉了下去。许是掉过一次有了点经验，等着人来救是不可能了，因为周围半个人影也没有。
　　我平静的捏了个诀，本应在半空中停下，不想却只是顿了一下，继续向下摔去。
　　我大惊，倘若真的摔下了凡尘，这辈子估计是回不来了。事实证明，凡尘果真不是那么容易去的。我听到“扑通”一声，貌似是甚么物什的落水声。正在思量究竟是和物什，看到了不远处的一个素衣的男子，又看看自己，我恍悟：那不明物什竟是我！
　　我灰溜溜爬上岸，对小狐仙拼命的挤眉弄眼，弄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绞着他绣着荼蘼的袖口道：小狐仙，你也不来找我说话，看到我掉进水里也不救我，你是不是讨厌我了啊，小狐仙啊。
　　我故意将话说的如此不清不楚，他若是答一声“我没有讨厌你”，我便可当作他欢喜我……

　　小狐仙出乎意料的皱了下眉，出乎意料的甩了甩袖子，竟干脆把我甩在一边。
　　我甚感灰心。不过我们做花的，要有毅力不是？于是我鼓足了勇气，用手指杵了杵他手中钓鱼的竹杆子，我想起了幽幽从凡尘搜罗的话本子里有一个讲的是个叫潘什么莲的拿竹杆子砸中了个叫西什么门的人，俩人就狼狈为奸对上眼儿了。我可不能让小狐仙和别的小仙娥对上眼，遂一把抢过竹杆子。
　　不想方才太激动，导致用力过猛，抱着竹杆子径直扑到了水里。
　　虽然我不怕水，但我这么柔弱的一朵花，自然是不禁打的。
　　竹杆子在落水的前一刻狠狠打在我额头上，我想到小狐仙会不会和我对上眼呢？然后心满意足的晕倒了。

　　我喜滋滋的醒来，发现小狐仙并不在我身边。微微有些失落，不过小湖仙能救我上来我还是很高兴的，我并没有泡在水里，也没有躺在岸边。身下冷冰冰的貌似是张石床。茅屋子里安石床，甚是诡异。
　　小狐仙常年隐居于此，审美与其他仙人不同也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