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海狂诗曲》聆诫优

7、7.秘密

　　少昊醒来的时候，舷窗外的天完全是一片漆黑。深邃的蓝紫色天空被薄纱一般的云雾覆盖，海天相接处有隐约的星光闪烁。女神号在碧蓝色的海洋中平稳的前进，向着北极星的方向。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少昊迷迷糊糊的感到一阵头疼。翻了个身正准备再睡一会儿，忽然觉得身边有人动了动。少昊吓了一跳，用力揉了下眼睛，借着舷窗透入的微弱光芒，他看到沙耶尔躺在自己身边，正熟睡着。

　　怎么回事？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又跟这家伙睡在一起了？强忍住头疼，少昊用力回忆着。是了，那时候在餐厅里，自己稀里糊涂的喝了不少酒。即便是有葡萄汁和牛奶兑在里面，烈酒到底也还是烈酒，从没喝过酒的他哪里经得住这个？到了午餐结束的时候，自己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于是朱利和亚兰一道把他送去睡下……
　　好死不死怎么又是他的房间啊？少昊突然很想骂人。但是想到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他只好选择沉默，在心里大声警告自己天还没亮赶快睡觉。但是不知道是因为宿醉还是紧张，他的头脑清醒得很，一点想睡的意思都没有。可是又不敢动，生怕把沙耶尔惊醒。少昊也只有就那么半睁着眼睛躺着，看着沙耶尔发呆。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安静的房间里只有两个人呼吸和心跳的声音。大概是太安静了，少昊发现自己能够清楚的听见沙耶尔的心跳。一声又一声，坚定而沉着。少昊忍不住抽出手来小心地把掌心覆上他的胸口，感觉着每一声跳动之下血脉的流动。
　　随着呼吸，沙耶尔的胸口有着轻微的起伏，悄悄地颤动着。呼吸的声音均匀而平缓，听起来异常的安详。少昊就这样一直呆呆地望着他，嗅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略带海风气息又混合了甜酒香气的味道，只属于海上男儿的味道。

　　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少昊开始能够看到他的脸。沙耶尔合着眼，双唇微张，安静地睡着，就像一个孩子。这个模样，少昊怎么也不能想象他就是那个双手染满鲜血，罪不可赦的海盗。一道深深的伤痕划过他的右眼，让他的右脸显得面目狰狞，而长长的弯成扇状的睫毛却让他的左脸显出刚好相反的一种带有贵族气息的魅力。很难想象，这截然不同的两面能够这样完美的结合在同一个人的身上。配上精致的鼻子，红润的薄唇，让他有了一种神秘到不可思议的野性与高贵兼具的味道。
　　如果现在的房间不是在海盗船上，而是在一座城堡里，说不定自己会把他认作一个贵族，甚至是一个王子的。虽然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一切，少昊仍会觉得害怕。但是现在的沙耶尔安静的让他无法相信，那一切都是这个男人的所作所为。

　　想到贵族，少昊忽然想起了艾菲洛特。那个高傲的不可一世的家伙，是因为什么缘故能够屈从于这个男人？心甘情愿为他放弃家世、地位、财富和荣耀，来做一个颠沛流离的海盗？
　　就算不提艾菲洛特，单单只说这艘船上的人。按照之前乔恩尼说过的话来看，沙耶尔似乎是这艘船上年纪最小的一个。那么，那些人为什么愿意追随这样年轻的一个人？愿意不求回报的为他出生入死？
　　说不定，沙耶尔•纳兰萨斯就是含着一种说不出来的魔力，能让所有人都臣服下来，为他生，为他死。

　　那么，如果自己将来要一直留在这艘船上的话，会不会也被那种魔力感染？

　　想到这些，少昊有点睡不着。他小心的爬了起来，轻轻下了床，悄悄走出了房间。
　　女神号还在前进，甲板上有带点凉意的海风安静的吹过。少昊走出船舱来到前甲板的时候，一眼看到亚兰正坐在船首像旁的栏杆上，一面吃着东西一面仰望着头顶的星空。
　　听见少昊的脚步声，亚兰回头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少昊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决定走过去，站在他身边。
　　船头劈开深蓝色的海洋，翻滚起白色的浪花。船头女神的雕像高傲的仰着头，微笑着面向明亮的北极星。头顶的星空很美丽，每一颗星都像被之前那一场雨洗涤干净了一般，璀璨的耀眼。弦月安静的悬挂在偏西的方向，洒落着洁白的光。

　　好一会儿，亚兰忽然扭头看了看少昊，之后从怀里摸出了什么送到他面前。少昊愣了一下，小心地伸手接过，原来是一只不知名的果实。看样子有些像苹果，但个头却小了些。
　　“……给我？”他抬头看着亚兰毫无表情的脸。
　　没有回答，亚兰沉默的点头。
　　“谢谢。”

　　之后又是长久的沉默，少昊把果实送到嘴边小心地咬了一口。虽然有点酸，味道却很香。亚兰安静地看着他吃完，从他手里拿过了果核，一扬手扔向了远远的海面。翻卷的波涛立即吞没了它，随即一条飞鱼跃出水面，几秒钟之后又落回了水里。

　　“……那个，你是叫亚兰•阿莱西？”又是好久之后，少昊小心地试探着问。
　　亚兰点了点头。停了停，他开口：“叫我亚兰。”
　　少昊嗯了一声之后笑了笑：“你不去睡觉吗？”
　　“……值班。”
　　“这样啊。”少昊似懂非懂的点头，而后没话找话一般的又问：“吃过饭的时候，是你们送我去房间的吧？”
　　点头。
　　“……干嘛让我和船长睡在一起？”
　　亚兰看了少昊一眼，好一会儿之后才用一种略带惊讶的口气反问：“你不喜欢？”
　　“……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少昊赌气一样趴在船栏杆上。
　　“但是只有沙耶尔的房间可以住两个人。”亚兰收回自己的目光，抬起头看着北极星。

　　沉默，少昊突然发现自己无言以对。幸好这时有脚步声适时响起，诺尼亚披着外套来到两人身边。
　　“该换班了，亚兰你去睡吧——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呢？”
　　“没什么。”亚兰简短地回答，之后跳下栏杆转身向船舱里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船舱门口，诺尼亚无奈地笑了笑，之后转向少昊：“你怎么起来了？天还没亮，你可以再睡一下的。”
　　“不……我……”少昊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幸好诺尼亚没有就这个问题再追究下去。稍停了一会儿，他取下肩头的外套披在少昊身上：“嫌船舱里太闷的话，在这里吹吹风没关系。不过天就快亮了，海上的黎明是很冷的。我要去巡视一下，就不陪你了，你也快点回去吧。天亮以后我们会靠岸补充一下淡水，现在我得开始准备了。”
　　说完这些之后诺尼亚转身走开了，少昊呆呆的望着他的背影。灰色的羊毛外套披在肩上，很好的挡住了凉凉的海风，让暖暖的热量悄悄地蔓延到全身。

　　少昊回到沙耶尔的房间里的时候，沙耶尔已经醒来了。他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懒懒的看着少昊推开门：“你去哪儿了？”
　　“……出、出去转转。”少昊下意识的有点紧张。
　　“我说过了我不会吃了你的——进来，把门关好——你去找诺尼亚了？”
　　“在甲板上碰见他而已。”少昊看了看自己肩头的外套，小心地把它脱了下来。
　　沙耶尔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少昊回到床上来。犹豫了一下之后，少昊把诺尼亚的外套折好放在桌上，之后小心地爬上床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房间里安静下来，空气有些凝固。少昊用力呼吸着，时不时用眼角偷偷瞄着沙耶尔的侧脸。沙耶尔没有动，泥塑木雕一般的坐着，像是在思考什么。很久之后，他突然问：“你为什么会想留在女神号上？”
　　沉默良久，少昊小声回答：“我没说过。”
　　“没有？”沙耶尔扭头看着他，“朱利说……”
　　“他想让我留下的，但是我没说过。”少昊又重复了一遍，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勇气。
　　“……这样啊。”沙耶尔笑了笑，“那么我换个问题，你为什么不想留下？”
　　“因为我不想做海盗，不想杀人放火。”少昊缩进毛毯里。

　　又是很久的沉默。

　　“我记得我应该也说过，我们不是杀人狂！我不想说更多次了！”
　　“但是，你们杀了很多人。”
　　“……如果我们不杀死他们，他们就会杀了我们。我们想活下去，有错吗？”
　　少昊无言以对，迟疑了很久才勉强应道：“但是如果无缘无故，他们为什么会想杀死你们？”
　　“这是个天大的秘密。”沙耶尔忽然笑了，声音中竟然隐约有些颤抖。少昊从毛毯里伸出头来，惊讶地在他脸上找到了一丝凄凉。

　　“如果没有纳兰萨斯老爹，我从生下来就已经被他们杀死了。”沙耶尔闭上眼睛，用力靠在床头上。“你不会懂的，一个从出生就被断定不应该存在的孩子……你身为海军士兵，应该多少也听说过一点吧，只要是跟我有关的人，总会被消灭的。”
　　“听说过一点……哥哥说，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才会判艾菲洛特•基利安死刑。”
　　“艾菲对我了解得太多了，他知道这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所以对于‘那些人’来说，他必须死。”
　　“他不是贵族吗？我记得他是高级军官……”
　　“无论是谁。”
　　“……我也一样吗？”少昊突然没来由的有些害怕，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沙耶尔睁开眼睛看了看他，之后点了点头：“是的。如果你现在回到海军里去，迟早会被寻个过失，然后……”

　　“那不可能！”少昊尖叫，用力扯过毛毯盖住自己的头，“你在威胁我！”
　　“不信的话你大可试试看。”沙耶尔似笑非笑的耸肩，“不想留在女神号上的话，我可以放你回去，然后你自求多福就是了。”

　　说完之后，他起身拿过少昊放在桌上的诺尼亚的外套径自出了门，留下少昊一个人在房间里。少昊忽然很想哭，他想起了那天哥哥说过的话，想起了军事法庭上艾菲洛特说过的话。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他发觉自己是真的有些害怕了。
　　如果自己留下来，加入他们，爸爸、妈妈、哥哥，还有琪琪，他们会怎么样？如果自己不留下来，自己会怎么样？

　　【盛装的天使对一无所知的恶魔，唱出秘密的邪恶旋律。】

作者有话说

　　继续努力！
>_<留言啊，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