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营地一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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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的自行钟敲过了十点钟，又敲过了十点半钟。这时候船的晃动已经十分明显，舷窗外的大海一片漆黑，波浪滔天。大雨像鞭子一样不断抽打着海面，也抽打着这一叶海中的孤舟。少昊趴在舷窗上向外面看去，借着闪电的光亮看到远处的海面上出现了一个庞大的黑影。靠近后他才看清，那原来是一座小岛。
女神号绕着岛屿行了半周，在两座山嘴之间的一道宽阔河道中停泊下来。少昊听到底层舱传来纷乱的脚步声，似乎有不少人赶到甲板上去了。之后又听到号角声，船体剧烈晃动了几下。他听着声音数着，直数到下了三道锚。之后一切都平静了，船也不再晃动，而是安稳地停靠在那儿。
看来今天要在这里过夜了，少昊这样想着。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跟着诺尼亚推开门走了进来：“靠岸了，你也跟着他们上岸到营地里去睡吧。”
营地？少昊发呆。本来很想反对的，但是看着诺尼亚的表情和语气似乎不容自己说个不字。于是少昊虽然还有些不情愿，也只好乖乖站起身来。诺尼亚从床底拖出一只皮箱打开，翻出一件防雨斗篷来披在少昊身上，之后拉着他走出了船舱。
刚刚出了舱门走上甲板，少昊就被席卷而来的狂风吹得打了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幸好诺尼亚及时拉住了他，不然保不准他会不会被大风卷到海里去。
一手紧握着他的手，另一手提着一盏油灯，诺尼亚半推半送地扶着他走下颤巍巍的跳板，离开大船登上了那座孤岛。
大雨打在脊背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痛麻。少昊用另一手把身上的斗篷裹紧了些，有些担忧地四下看去。脚下是高低不平的礁石滩，远处的岸上是一片黑黝黝的森林，他心里开始感到紧张起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似乎是感觉到他的不安，诺尼亚牵着他的手用力握了一下，之后小心地带着他走过乱石，向林中走去。
从来没想过身为一个海盗居然也会关心自己，少昊打从心底的惊讶之余竟也在这种无声的关怀中感到了安心。深吸了一口气，他努力放松自己，跟着诺尼亚加快了脚步。
在风雨间的林中七转八弯，远处忽然出现了一点灯火。走近跟前少昊才看清，原来是沙耶尔披了一件黑色的斗篷，提着一盏防风的油灯独自站在一棵大树下。看到他们远远走来，沙耶尔迎了上来：“等你们半天了，够慢的。”
“你干吗站在这里？”诺尼亚皱眉。
沙耶尔不以为然地耸肩：“这也用得着问吗？”
“……刚才你下船的时候我不是说过了，叫他们到了营地就先安排你吃了晚餐休息？”
“啊啊，是啊，但是你说的是‘到了营地之后’，而我现在还没到那儿。”沙耶尔吃吃地坏笑，“刚才过来我就等在这儿了，我知道你肯定会来的——怎样？一起到营地去喝一杯吧？”
“不用了，我还要回女神那儿去。这么大的风浪，我不放心。”诺尼亚的语气有些不悦，但是也带着几分的无可奈何，很显然他早就拿沙耶尔这家伙没办法了。“你把他带到营地去吧，也给他找点东西吃，找个干净地方让他睡觉。我就先回去了。”说完，诺尼亚将少昊推送到沙耶尔面前，之后转身匆匆沿着旧路走去了。
少昊眼巴巴地看着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漆黑的丛林中，之后才回过头来看着依旧一脸邪笑的沙耶尔。沙耶尔轻哼了一声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拉起他转身就走。
没走出多远，一座石山出现在两人面前。山脚下的树木出奇的茂盛，把整个岩壁遮得一点儿缝隙都没有。沙耶尔拉着少昊转过两棵盘根交错的老树，之后忽然伸手拉起一把藤蔓——后面竟然露出了一片空间。
少昊在沙耶尔的示意下小心地弯下腰钻了进去，这才发现里面竟然灯火通明。原来，海盗们将这座山体掏出了一个相当大的空间，用粗大的木头支撑着，其间又用厚实的板材构建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房间，外面的那些枯藤乱树都是刻意栽种来作为隐蔽的。看到这一切，少昊不由在心中暗暗惊叹了一番。
走进山洞站定，朱利迎出来接过沙耶尔手里的灯盏顺手递给身后的一个海盗，之后小心地帮他脱下了几乎湿透的斗篷。沙耶尔正站在原地抖落着额前发丝上的水珠，艾菲洛特走了过来。看着沙耶尔身上的水痕，他撇了下嘴：“你可真有瘾头，这种鬼天气，居然在雨地里站了那么久。”
“我高兴。”沙耶尔应了一声，哈哈一笑之后用一个手肘推开他，走向洞里那些群聚在一起的海盗们。艾菲洛特哼了一声，一回头看到少昊还站在那儿发呆，立马把满腔怨气都撒在了他的头上，几乎是用吼的对他叫道：“还愣着干什么？难道你也等着有人动手帮你不成？”
被着实吓了一跳，少昊连忙手忙脚乱地脱掉湿淋淋的斗篷。但一时又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也不敢开口询问，于是也只有还站在原地可怜兮兮地眨巴着眼看着满腔怒火的艾菲洛特。艾菲洛特眯起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狠狠啐了一口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之后一转身便走开了。
少昊站在那里完全不知所措，傻傻地把斗篷抱在怀里，连上面的水很快渗透了薄薄的衣衫都不知道。早就坐在海盗堆里开始了晚餐的沙耶尔远远看到他这副样子，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向刚刚回到自己跟前的朱利努了努嘴。朱利连忙走来接过少昊手里的斗篷拿去挂在适当的位置，之后把他带到沙耶尔的面前。
沙耶尔指给他一只木箱子示意他坐下，少昊马上乖乖地坐好，大气都不敢出。沙耶尔看到他这副样子忍不住大笑起来，笑了好一会儿才好不容易止住，叫过角落里忙得满头大汗的厨子——一个肥胖的中年海盗——给少昊送来一块烤牛排、两片干面包和半瓶甜酒。
“赶快吃，不要等艾菲看见你又吃不下了。”沙耶尔笑着揶揄地说道，之后自管自地起身混到海盗群里大说大笑开怀畅饮。少昊发了一会儿呆，之后忽然觉得他说的似乎也对，连忙四下环视了一番。他看到艾菲洛特坐在沙耶尔身边，同几个海盗争论着什么，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于是稍微松了口气，端着盘子溜到一个角落里去吃了起来。
很快结束了自己的晚餐，他把盘子小心地放在一边，之后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看着这个大“房间”里的所有人。在这儿的大约有二十余名海盗，大多是青壮年的汉子。他们大声呼喝着，互相嘲弄着，三五个聚在一起划拳的、掷骰子的、比试腕力的……大杯大杯地喝着美酒。
沙耶尔坐在一边，手里拎着一只酒瓶，饶有兴趣的看着海盗们不断挑衅出身贵族的艾菲洛特。艾菲洛特显然对这些人的行为十分不满，毫不犹豫地一一回应了他们。朱利混在人群里，一会转到这里，一会跑到那边，和哄取笑。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了几个小时，大房间里才逐渐安静下来。醉醺醺的海盗们互相搀扶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嘲笑着分头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里去，有几个酒量稍差的甚至就地扯起了鼾声。
少昊这时也开始感到有些困意，但是他又不敢去问自己应该睡在哪里。举止无措的情况下，他只有缩在角落里，打算就这样坚持一夜再说。
刚刚闭上眼睛，忽然感觉到有人戳了戳他的肩膀。少昊睁开眼睛看了看，是朱利。
“喂，你干嘛呆在这儿！会冻死你的哦。过来，跟我到里面去吧！”端着烛灯的朱利笑嘻嘻的说。
犹豫了一下之后，少昊终于还是决定听他的。于是乖乖被朱利拉着，沿着木板搭就的墙壁走向安静的“房间”深处。没多一会儿就到了尽头，朱利推开一侧的板壁上一扇虚掩的简陋木门：“就这儿，勉强算上等房唷。”
少昊慢慢走进那个小小的简陋房间，发现一角的地上铺着很厚的一层干草，上面铺了一块兽皮，盖着一条绣花毛毯。看来这就是所谓的“床”了。
“好啦，就这儿，快睡吧。”朱利拉上了木门，抓着少昊的两个肩膀把他推到那张简陋的床上，之后吹灭了烛灯，甩开上衣钻进了毛毯里。
迟疑了一下，少昊慢吞吞的脱掉自己的外套，小心翼翼地钻进毛毯在一边躺下。正打算睡觉，忽然朱利翻了个身过来，捅了捅他的背：“喂，我说，你叫什么？”
“……少昊。”轻声回答了他，少昊在黑暗中摸着自己的手，有点凉凉的。
“哦，真是少见的名字！你也是威斯汀人吗？”
“不是。”
“那你是哪儿来的？”
怎么都问一样的问题啊？少昊没法回答，只好保持沉默。朱利追问了几声，发现得不到答案，只好夸张地叹了口气：“好啦，不想说就算了。喂，那个，少……少昊？你多大？”
“……十八岁。”
“哎？那你是真的比沙耶尔还小。”朱利埋起头笑得没心没肺。但是他很快翻身爬起来，趴在少昊的肩膀上晃了晃：“听说你很想回法兰蒂亚去？为什么？真是，那有什么好的！我说，你要不要考虑留下来？女神号上很有意思的哦。”
哈？他说什么？少昊吓了一跳，整个身子都跟着颤了一下。
“你干嘛那么紧张，我是说真的啊。你不要看沙耶尔面相凶恶，其实他这个人很好，很有义气的！而且女神号上很自由啊，没有你们海军那么多条条框框的。”朱利不依不饶。
觉得自己不说些什么似乎不太好，少昊犹豫了好半天才挤出一句：“……不是……但是……就算、就算我愿意，你们的船长也不会答应的！而且……而且……我什么都不会……”
“怕什么啊！”没等他说完，朱利打断了他，“我去跟沙耶尔说，他肯定会答应的。你也不用干什么啊，没事的时候陪我说说话，聊聊天也好嘛。诺尼亚他们一天忙得要死，亚兰倒是很闲但是我跟他完全没法沟通。所以你只要留下给我做伴就好了，好吧？”
“那个……我……”对他这种基本属于自说自话的行为完全应付不来，少昊只有张口结舌，谁知他这种反应落在朱利眼里就完全成了另一种意思。像突然打了兴奋剂一样，朱利显得异常开心的抱住少昊的肩膀用力摇晃：“好啦，等天亮睡醒起来我带你去找沙耶尔说！你尽管放心好了，他不会不答应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领会错了……少昊百口莫辩，又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有一直不停重复着“我不是”这三个字。正乱着，突然木板门被推开，沙耶尔的声音在黑暗中传了过来：“吵什么，你们很有精神是不是？谁要找老子？谁啊？干什么？”
“啊，沙耶尔，你……你没睡吗？”朱利趴在少昊肩膀上傻笑。少昊被吓得冷汗直冒，之前的睡意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你们这么吵的话就连野猪也睡不成的，何况是我。”沙耶尔鄙夷地说着走了进来，顺便用脚踢上了门。走到跟前，他很不客气地推开朱利：“你靠边，给老子让个地儿。”
“喂！这是我的房间吔！”朱利很不服气的叫道。
“谁管你，不满意就到外面去。老子刚刚跟艾菲那小子耍了一场，现在头疼得要死，你再吵我马上把你赶出去。”
朱利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小声咕哝了几句。沙耶尔没有理会他，而是转向已经缩到紧贴着墙壁的少昊：“你们刚才说什么了？”
少昊没敢回答，朱利在一边插了嘴：“是说我想让他留在女神号上。”
“留下？就这么点事？”沙耶尔嗤之以鼻，“女神号是我的船，我想让谁留下谁就留下。”
“所以我才说要跟你说嘛。”朱利说着贴在沙耶尔旁边坐下。
沙耶尔回头向他的方向看了一眼，之后挪了挪身子给他留出一个很小的空位。朱利撇了下嘴，侧过身勉强躺了下来。
好一会儿没有人说话，少昊听着近在咫尺的沙耶尔的心跳声，紧张的大气也不敢出。忽然，沙耶尔向他的方向靠了靠，伸出一条手臂搭在了他身上。少昊一惊，抬起头嗅到一股烈酒的味道。
“想留在女神号上而已么，没问题。睡吧，我困死了。”
我真的没说我想留下！少昊这会儿也只有在心里惨叫的份。
【风雨平息之后，留下的除了阳光，还会有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5.营地一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