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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天已近五月,渐渐的有了些热起来的光景,这时却是凉爽的很,加之天色还早,街上没什么人,更让人觉得清静畅快,严非台便让轿夫停了,走下来活动筋骨,晨风飒飒,忽觉得意趣甚然,索性自己慢慢踱着向府中走去。
      却有那早起经营小营生的,见了这身穿绛紫官袍的人物在街上不紧不慢地走着,八抬的大轿跟在身后,忙吓得躲闪避过,说来在天子脚下,纵然只是市井小民,也是见惯了达官贵人的,可是平日里那些大人物从都不肯轻易抛头露面,见着的也只有轿夫侍卫和厚厚的门帘,今天这位官老爷却自己悠悠然散起步来,也确是罕见了,又见这人虽穿着三品以上的紫色官袍,年纪却轻的很,长相又如此清丽俊美,不禁更加的惊讶。
      严非台也不理他人的惶恐惊奇,只颇有闲趣地自得其乐着,倒像是在野外紫陌踏青,全不管这是市井大道。想起方才宋宁阁的样子,严非台轻轻地一声笑,这笑里却是依稀带了三分的轻屑和不以为意,这样的书呆子,如何在官场立足,如何想要亲近他严非台。
      “大人还是上轿吧,此般劳累,小的恐大人的身子吃不住。”贴身的小厮忍不住开口劝道,以这般速度,不知几时才走的到,眼见着躲避的人越发的多,自家这公子爷却似毫不在意。
      “怎的,我还成了那娇贵的女儿家不成?”严非台淡淡道,全无上轿的意思。
      “小的不敢,小的不是这个意思。”素知主子的脾气,小厮也只有继续垂手跟着。
      待回到严府时,日头已经高了,门口停了顶饰宝红木雕的小轿,严非台微微皱了眉,他素来不喜与人走动,官场上的周旋寒暄于他来说倒像是受刑般的熬不住。小厮刚想询问,见主子已沉了三分脸色,也再不敢开口,只默默跟着往里走,气氛一时竟有些沉抑。
      严非台承了夫子杜回波的真义,府中园子虽大,亦是简单朴素的很,并不见姹紫嫣红工整精妙的花卉,他一向喜欢素雅,只种了些白玉兰,此时花期已过,惟留了几丝若有若无的余香,隐约间却似更是撩人。
      进了大门没走几步严非台却是一惊,只见一人背了手站在假山石下正在等待,正是当今皇上的贴身近侍,那人见了他,忙趋身走了过来:“严大人,你可回来了,圣上正等着呢。”
      见严非台有些怔忪,小太监童赐接着道:“大人不知,今个儿下了朝,圣上便突然命人备了轿辇便服出宫,直奔大人府上,大人却还没回来,圣上命奴才在此候着大人。”
      严非台心中纳罕,拱手道:“有劳公公了。”童赐便引着他往园子里走去,这虽是在严府,小太监却似走的车轻路熟,倒让严非台生出几分作客的感觉。
      赵靖宣立在湖中的小亭里,一袭轻便的水青色夏袍,锦带玉冠,不知情的人见了当真要忍不住叹询是哪家的公子生的这般形容贵气,态度风流。严非台远远看见亭中的人影,心中隐隐慌动了一下,面上却依旧四平八稳,走到亭中,一撩官袍跪了下来:“微臣严非台叩见皇上。”
      “爱卿这是跑到哪里去了,真正让朕好等。”赵靖宣回过头笑道,却没有半点的责怪之意,语气十足十的温和。
      “微臣不知圣驾光临,罪该万死,请圣上责罚。”严非台再俯一俯首道。
      “你看朕可有半点要怪罪你的意思么?”赵靖宣说着一手将严非台扶起,“这里只有我们两个,要这些个虚礼做什么。”
      严非台看着赵靖宣白皙修长的双手,面上一热,他虽是年少得志,却一直溺于诗书,未经人事,每每想起那日的事便总是忍不住的慌乱羞赧,这般女儿似的作态,自己也不禁懊恼,却又无法控制。
      “以后除了朝堂上那些免不了的,你我之间不必再讲究这些恼人的大礼了。”赵靖宣仿佛没看见严非台一瞬间的无措,继续说道。
      “谢陛下恩典。”严非台轻轻弹了弹长袍,似乎有些窘迫。
      “朕十分喜欢你的园子,大红大紫看的厌了,这样的清丽素雅,随意自然倒真是留恋的紧。”赵靖宣悠悠道,笑的云淡天高,一派清朗。
      “圣上谬赞,臣惶恐。”
      “爱卿怎么如此拘束。”赵靖宣望着严非台微笑道,“朕当真这样可怕吗,非台?”
      严非台微微一震,抬头对上对面人的目光,细长的眸子恍若三千弱水,波光粼动,不由得一阵恍惚:这人当真是皇上,当真是位尊九五,权荫天下的那个人?出神处便只嗫喏道:“君臣之礼,臣不敢逾越。”
      赵靖宣转头望向湖面,状似不经意地淡淡道:“莫非除了君臣之道,你我之间便再不能有些其他?如此朕当真要伤怀了。”
      严非台怔了片刻,目光带了茫然与诧异,言语间却仍是谨慎刻板:“臣愚钝,不知陛下所言为何。”
      赵靖宣背对着他轻轻笑了一声,笑里却又似带着叹息,静默了片刻,忽然道:“朕瞧你这小亭中的对子好的很,‘庾楼疏月闲映水,楚台好风畅入怀’,闲雅放逸,不知是谁的手笔?”
      严非台躬身道:“臣惶恐,是臣的陋作。”
      赵靖宣凝目注视着联上颜体行书的字迹,笑着叹道:“朝野皆言卿是天下第一才子,看来此话不假。”
      严非台再低一低身子道:“陛下谬赞,臣愧不敢当。”
      “非台,”赵靖宣忽然一声轻叹,凝视着他,“我不过想与你说说话。”
      严非台抬起头,楞了片刻,道:“臣恭听陛下教诲。”
      赵靖宣苦笑一声,“朕虽贵为一国之君,但有时却是天下最凄惨的人,就算是市井里摆摊子的小民,土地里劳耕作的农民,怕也都有个能实打实交心说话的人,偏偏是朕,真正高处不胜寒,坐拥天下,却是知己难求。”
      严非台看着他,见他眸子里泛起的寂落之意,心中轻轻地一紧,不禁也叹息一声,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朕那一班的朝臣,虽是日日高呼吾皇万岁,誓死效忠,却又有几个能解得朕的心思,君臣之义,便是仅止于君臣,这自古的规矩,朕何尝不明白。”赵靖宣一手扶着阑干,手指映在红漆上,分外的苍白,悠悠道:“人人以为与朕作知交那是赌上命的差事,不知朕也有七情六欲,你又何曾见过朕无缘无故地砍人头,朕有的时候是真的想找个人与朕真心的亲近亲近,”顿了一顿,一双眸子望着严非台,“非台,你可愿意么?”
      严非台看着他眉眼之间的神色,心早已不知不觉间软了,情不自禁地应了一声:“好。”
      赵靖宣展颜一笑,“好,今日且你我相称,抛开那些恼人的礼数,备上好酒,一醉方休。”说着转身向候在一旁不远处的小太监道:“童赐,速速回宫取两坛新近上贡的九酿春,我要与非台畅饮一回。”
      小太监领了命急急而去,赵靖宣走上前状似随意地牵起严非台的手,拉了他到石桌前坐下,严非台面上一热,轻声道:“请陛下容臣先去换了朝服。”
      “好,”赵靖宣微笑道:“你且去,我在这里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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