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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   严非台坐在湖边的小亭中,面对着开阔的湖面独自出着神,天高日朗,一派和煦畅爽,清风阵阵带着水气扑面而至,拂乱了他的发,他似也不在意,半眯着眼睛望着粼粼的水面,恍惚间好似看见了那人的眼波一般。
      小厮们候的远远的,心中纳罕却不敢多言,眼见主子从早上坐到几乎日落,命人备了酒,却是只捏着酒杯未曾喝上一口,不禁暗暗揣度是什么家国大事让自家大人这般的忧心劳神,失魂沉思。
      日头渐渐向西斜了下去,晚霞融了水边人清瘦的背影,严非台站起身,慢慢向前走了几步,腿脚都几乎麻木,他茫然地抬头看了看天,似乎方才发觉此刻已是日暮时分,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犹是满着的酒盏,兀自笑了笑,倾手把一杯的酒都洒入了湖中,水里的鱼向着涟漪起处聚集而来。
      “此醉愿能与君同。”严非台出神地望着聚拢的鱼群,轻声喃喃道。

      “少爷,清淮方才过来说,傅大人今晚怕是来不了了。”墨童垂手说道,神情落寞,已带了三分的失望。
      苏远卿抚琴的手顿了顿,轻声问道:“又是哪位大人唤了他去吃酒么?”
      “是兵部尚书初信初大人,清淮说傅大人此番是实在推脱不过,方才没奈何去的。”
      “去便去了,同僚间聚宴吃酒本就是常事,说什么推脱不过没奈何的,”苏远卿淡淡苦笑道,“真把我当成牢栓着自家夫君的妇人了么?”
      墨童抿着嘴没应话,默默退到一边从小桌上盛了碗龙眼粥端给苏远卿,傅耽书嗜甜,尤爱这用龙眼熬就的粥,每次他要来,苏远卿都吩咐厨房准备些,久而久之,下人们也便记得了,再不用吩咐,得了傅大人要前来的信儿,转身第一件事就是去淘糯米剥龙眼。
      “搁在一旁罢。”苏远卿望着琴弦道,指下泠泠清音随意地缓流而出,眉眼间淡然如山涧静水。
      墨童见他不接,轻轻将青釉小碗放在了琴案边上,低着头向外走去。
      “墨童,”却听苏远卿在他身后唤道,“你若饿了,便端下去吃了罢,我不想吃。”
      墨童怔了怔,还想开口说什么,踌躇了半晌,终是一声不吭地端了桌上的大瓷碗退下了。

      傅耽书在春风楼三层的雅间里,坐于席首,今日吃酒的人数众多,统共一二十个,皆是当朝官员,吏﹑户﹑礼﹑兵﹑刑﹑工六部皆全,枢密院,御史台亦有人参与,众官会聚,济济一堂,热闹非凡,俨然一个小朝堂。
      楼中香檀雕窗,浅绿纱帘重重叠叠随着夜风拂荡,傅耽书靠了窗口坐,夜风扑面处,只觉心旷神怡,他在今晚的宴席上官职最高,被众人拱月敬仙一般地奉着,局促与无奈之外,也不禁要生出一股功成名就,志得意满的旷然豪情。
      席边有乐班抚琴奏歌以助酒兴,中间一青衣男子跪坐在古琴前,拨弄着一首《渌水》,傅耽书盯着他瞧,眉清目秀,姿态端庄,然只觉少了分风骨;闭目细听,音节舒缓,曲调优然,却亦是少了丝情韵。他兀自轻笑起来,心中忽的柔情萌动,生出许多归意。
      酒过三旬,众人都已有些醺醺然,借了酒意,不复开始时的拘谨,或互相敬酒寒暄着拉络交情,或三五成群的凑在一处说话打趣,傅耽书连喝了几杯敬来的酒,有些吃不住,转眼间看见宋宁阁正一人低头小饮着,便走了过去,坐在他身旁。
      “怎的,还在担心不成?”傅耽书揉着额头笑问道。
      宋宁阁苦笑,方欲开口,看他微皱着眉头的样子,忙先倒了杯热茶递过去,关切道:“难受的厉害吗,怎么喝的这样多,要不要紧?”
      傅耽书摆摆手表示不碍事,喝了口热茶,看着他等他答话。
      “担心什么,本不是我该担心的。”宋宁阁叹道,又露出一丝苦笑。
      傅耽书怔了怔,不知如何作答,又听他道:“其实我如何不明白,他谪仙般的人物,怎会将我放在眼里。”
      “宁阁……”傅耽书听的怅然,抚了他的手臂想要安慰,宋宁阁却一笑道:“傅兄,你与苏兄真正是天仙一样的当对,羡煞我也。”
      傅耽书面上一红,说不清是羞涩赧然还是柔情喜悦,“我与远卿,”他顿了顿,仿佛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捏着酒杯兀自出神般笑起来。
      “傅兄与苏兄是如那钟子期与余伯牙转世,世上再没比对方更知心的人了。”宋宁阁借了酒力,也不复平素的讷然,接着傅耽书的话道。
      傅耽书但笑不语,许久才轻声道:“说的倒也恰当。”自己又添了杯热茶,品了口,幽幽道:“这世上,我失了远卿,远卿失了我,便都再活着没意义了。”
      这话若在平时,他定是不会讲,毕竟不是小儿女间的情情爱爱,打情骂俏山盟海誓不怕叫旁人听了去,此刻酒后吐真言,不觉间溢出满满的认真与怅惘,宋宁阁呆呆望着他,心中亦一阵微动,转而想到自己,又忽而一阵隐隐刺痛。
      “宋兄,”傅耽书忽然起身道,“我先行一步了。”
      宋宁阁似还没反应过来,傅耽书已向众人告辞,不顾纷纷的挽留,只说自己累的紧了,又贪了杯,身子不适,便走下楼去。
      傅耽书上了轿,命人向苏府走去,天色已很晚,路上行人稀少,轿夫却也似困乏了,一路上行的并不如何快。
      到了苏府大门外,四周万籁俱寂,惟有蛩鸣声声,更鼓阵阵,傅耽书不禁踟躇起来,不知苏远卿可已睡下了,来回踱了一阵,终于还是轻轻扣了扣门,过了片刻,小厮开了门,见是他,有些惊讶。
      “你家大人可睡下了么?”傅耽书问道,心中竟隐约带了些忐忑。
      小厮摇头,忙把他让进门来,傅耽书心中喜悦,自己向后厢走去,到了中庭,隐隐听见一阵琴声传来,便停下脚步,凝神细听起来。
      新月高挂,淡云扰扰,庭中竹影依稀,碎碎作响,如细细揉擦在人心上,微微的生痒,和了琴声,更觉好似天宫之籁,直欲不知天上人间,今昔何年。
      站了不知多久,傅耽书才回了神,轻轻向屋里走去,苏远卿独自坐在琴案前,一旁高架了盏有些昏暗的素色宫灯,专注地抚着琴。
      “烦子指间风雨,置我肠中冰炭,起坐不能平。”傅耽书悄声推开门,边走近边吟道。
      苏远卿微微怔了一下,淡淡一笑,手下却不停,继续弄着弦,傅耽书挨着他也坐在藤簟上,略仰了头闭目凝听着。
      月静人谧,好夜如水,琴声铮铮错错,清而情韵饱满,柔而风骨峥嵘,两人并肩而坐,一时恍若身置九重云霄,月上寒宫。
      “巍巍乎志在高山。”傅耽书轻声道,闭目微笑,仿佛梦呓一般。
      苏远卿仍不答话,好似不曾听见,只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琴弦之上,十指之间。
      “洋洋乎志在流水。”过了片刻,傅耽书又轻声道。
      苏远卿眉间展了一丝笑意,眼中似有柔情流动,却又看不真切,手中的音渐渐歇了,终融进夜色了一般再不闻痕迹。
      傅耽书一手环了他腰,额头抵在苏远卿肩上,“远卿,你我可是那钟子期与余伯牙转世?”
      苏远卿轻笑道:“你是吃酒吃醉了罢?”
      “这世上,你失了我,我失了你,都再寻不到知心的人了,”傅耽书兀自喃喃道,声音隐着些许醉意的怅然,却分外的动情,“也都再活着没意义了。”
      苏远卿心中一动,涌上一股热流,不禁握住了他的手,傅耽书却像被惊醒了一般,抬起头来,望着苏远卿的脸庞,轻笑了笑,目光有些迷蒙,转而见了琴案上的青釉小碗,盛了龙眼粥,却都已冷的透了,只觉心中蓦地一阵酸涩,伸手将苏远卿紧紧揽入怀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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