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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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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事的大厅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紧绷着身子,不敢松懈,前来报告的小兵,更是渗出滴滴冷汗。
宴青冷着脸,浑身散发着冷气,他扫了一眼跪着的小兵,冷声道:“下去吧。”那小兵如释重负的赶紧退下。
宴青紧抿着唇,思索着刚刚得到的消息。
他派出去的一波人全部被杀。
他派的人都是军营里一等一的好手,一夜之间全军覆没,而且每个人都是单独死在了不同的地方,蛮国的军队里不可能有那么多厉害的人,竟然一个活口都没逃回来,看来是有更加厉害的势力掺和了进来,事情怕是越来越棘手了。
突然,宴青像是想到了什么,冷声道:“快马加鞭赶去军营,传我命令不准任何人饮用河中的水!其他人随后跟我一起去军营。”
突如其来的命令打的他们措手不及,刚要开口问些什么,但对上宴青眼中冰冷的杀意,都低下头喊是。
当温瑾被宴青拉走的时候他正在研究怎么去解莫桑体内的母蛊。他一脸疑惑的被宴青拉上马,还没反应过来,马便飞奔而去。
骏马驰骋过冷清的街道,出了城门,四蹄翻腾,长鬃飞扬,像一道闪电疾驰过繁茂的树林,扬起一阵尘土。
温瑾皱着眉头,眯着眼睛问身后的温瑾:“到底出了什么事?”
宴青道:“我派出去的一小队人一夜之间全部被杀,我怀疑有更厉害的势力在帮助蛮国,那我们的处境便更加危险了,军队的驻地暴露是迟早的事,我担心他们昨天就已经发现了,我们必须去查查。”
温瑾惊住了,一夜之间,十几个人全死了,他记得那些人可都身手不错啊,会是谁,杀死了他们?
驻地离洛城不远,宴青带着温瑾很快便到了军队的驻地。
宴青下马,疾步往主帐而去,却被温瑾拉住。宴青回头看他,温瑾四下看了看,道:“我去查河中的水。”
宴青点点头,随意叫了个小兵让他带着温瑾过去。
到了河边,温瑾拿出一个小型的瓷蛊舀了一点水,又叫随行的小兵找了几根木柴点燃,他将手中的瓷蛊往那燃起的火堆中一放,紧盯着里面的变化。
因着蛊中的水少,不出一会儿便已经完全蒸发了。温瑾掏出一个木质的夹子将发黑的瓷蛊拿出,专注的朝蛊中一看,只见蛊中有些极少的黑色粉末,在光滑浅白的瓷片反衬下,变得异常明显,就像一个美人的玉手上长了黑色的斑点。温瑾瞬间变了脸色,手中的瓷蛊被他狠狠一摔,破成了碎片。
温瑾脸色难看,复杂的盯着河水出神。河中有蛊,只是他们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的蛊,苗蛊这种东西本身就极其不好培养,他们哪里来的蛊让整条河变成了这些蛊的温床?又或者,这种蛊遇水便可迅速繁衍……
温瑾越想越觉得头痛,他晃晃头,转身朝着主帐而去。
正在盘查情况的宴青看到温瑾进来,忙问道:“如何?”
温瑾揉了揉额头,抬头看他,严肃的点了点头。宴青本就冷漠的脸像是结了一层冰霜,浓黑的眼眸中透着一丝狠厉和杀意。他摩挲着腰间的配件,冲着一旁待命的士兵道:“将今天早上用过河中水的人都分别隔离开。”
“是。”
温瑾走到宴青身边问道:“现在怎么办?”
“毒蛊已经投放成功,蛮国大军必然会在近期便大举攻城,我会想办法抗敌,你只要专心将宴青体内的母蛊消灭。”
温瑾有些担心,还想再说些什么,几次开口,却又想不出该说什么,所以他什么都没有说。
温瑾唯一能想到的是,如果莫桑知道了这件事,会发生什么。
那会很糟糕,温瑾知道,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想让莫桑知道这件事。
但是纸始终包不住火,莫桑作为率领全军的大将军,即使他已经将权力转交给了宴青,依旧有的是人乐意将大军中蛊的事告诉莫桑。
“今早发现,昨夜有人在大军饮用的河水中投了蛊,已经有好一部分士兵都中了蛊。”郡守偷偷的抬眼看莫桑,出乎意料的,莫桑太平静了,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换一个,那双无神的眼中真正的像一湖死水,将所有的情绪都吞没殆尽。
他动了动身子,嘴角挂着笑:“是吗?”
见郡守点头,他也点点头示意知晓了便挥手让郡守退下,眼睛紧盯着前方发起呆来。
太阳开始退于地平线下,所有的阳光都换成了缠绵的红丝。莫桑觉得他该点盏灯,可想来时间和光明与他不过可有可无罢了,刚刚举起的手又放了下来。
然后他吃了一顿相当简单的晚餐,两个小菜,一碗米饭,还有他私带的花茶。
晚餐过后,他继续发呆,仿佛刚才没有人来过一般,直到有人告诉他该睡觉了,他才挪动有些僵硬的身子摸索着朝床边过去,往铺好的被褥里一钻,开始睡觉。
夜晚的风吹的柔和,却也带走了无数新生的花瓣,拂过高大庄严的城墙,又牵着白衣飘飘的蒲公英流浪去远方。
即使温瑾不愿告诉莫桑有关大军中蛊的事,但莫桑总归有权利知道,宴青还是在第二天处理完所有的事情后去了莫桑的住处。
莫桑在发呆,他最近总是独自坐着望着某处出神,没有人会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自己也不会知道。
宴青叫了他一声,待看到莫桑将那双死寂的双眼转向他,才继续开口:“驻扎地的河被发现了。”
莫桑点点头,“我知道。”
宴青眼色一凝,又问:“请通报你的?”
莫桑摸了一个茶杯倒了杯茶,瞬间花茶的清香充斥了他的鼻腔,他终于露出了一个淡笑,道:“总有许多人会来通报我的。”
宴青紧抿着唇看着他,喉咙里仿佛被一个石块哽住了,他张张嘴,声音因压抑而变得沙哑:“你体内……”
他突然止住了,他不知道该如何说。
莫桑双手握着茶杯,像个无知的孩子,他淡淡的笑着:“我总该相信温瑾。”可是没有时间了。他没有把后半句说出来,他不能说出来。
宴青也笑了,他没有猜出莫桑的想法,只觉得莫桑能有着希望便能让他心安。
宴青走后不久,温瑾也来了,他来的时候,莫桑又开始发起呆来,杯中的茶水没有喝,已经看不见任何热气,它已经凉了。
温瑾坐到莫桑对面,随手倒掉莫桑杯中的茶,重新为他填了一杯放好,莫桑将茶杯举起,双手握着。
“为什么不喝?”
“我不该喝的。”
温瑾哽咽了一下,“但你在拿它暖手。”
莫桑“望”向温瑾,温瑾觉得他的眼睛里应该有夺人的光彩,莫桑道:“我的手是凉的。”
“可你的心更凉,你该拿它暖暖。”温瑾低垂着眼,遮住那里面的哀伤。
莫桑低声笑了,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道:“你说的对,我的心太凉了。”说完竟一口饮尽杯中上乘的花茶。滚烫的热度顺着身体向下滑去,却不会经过冰冷的心房。
温瑾不说话了,莫桑也沉默着,直到莫桑快要再一次神游时,温瑾才开口,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怒气:“莫桑,你为什么不愿信我?”
莫桑一愣,正色道:“我没有不信你!”
“你有!”温瑾猛地起身,“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莫桑。”
莫桑笑了,声音突然变得愉快:“我为什么不会想活?”
温瑾紧盯着莫桑的眼睛,试图找到一丝说谎的痕迹,但他失败了,莫桑已经是个瞎子了,而瞎子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
温瑾怒极反笑,最终都化为一个沉重的叹息,他最后看了莫桑一眼,拂袖离去。
莫桑听着温瑾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把脸埋进手中,低低的啜泣泄露出来,甚至有几滴泪水从指缝中滴落砸在空落落的茶杯中,却没有溅出一滴。
对不起,温瑾,对不起。
我不能拿着大家的生命去赌,我必须结束这场噩梦。
夕阳西下,红霞铺天,夜色悄悄来临。
“来人!”莫桑突然出声,惊到了在外候着的小仆,那是郡守找来照顾瞎眼的莫桑的。
那小仆匆匆忙忙进来,“公子有何吩咐?”
莫桑起身整理了一下衣物,将那条楚茵送的手帕叠好放在桌子上,又摘下一块质地上乘的美玉压着,他不舍的抚摸着那块玉,上面刻了一个桑字,这是莫桑十二岁时莫释送给他的礼物。
莫释送过他许多东西,上战场,他也就带了这个,一直没机会带,如今只是带了几天,便又要将它摘下,而这次,是永远。
莫桑收回手,招小仆过来扶他,“带我出去转转吧。”
那小仆应了一声,小心翼翼的牵着莫桑往外走。
走出不远,小仆便想着带莫桑在附近走走,但却被莫桑拒绝,他笑着说:“带我去落霞山吧。”
小仆看了看逐渐变黑的天色,开口劝了几句,都被莫桑驳回:“带我去吧。”
夜晚的落霞山就跟普通的山一样,却惊奇的发现有大量的萤火虫飞舞在树林间,点点银白、灵动的光,在草丛间浮沉。
突然一阵狂风大作,吹散了脆弱的荧光,卷起的尘土落叶让小仆看不清眼前的路。小仆有些害怕,微微颤抖的哀求莫桑:“公子,我们还是回去吧。”
莫桑牢牢的抓着小仆的胳膊,眼神坚定,声音柔和的安慰他:“没事的,我今晚一定要做些事,带我上山吧。”
小仆看着莫桑坚定的面容,虽然有些害怕,却还是顶着大风牵着莫桑往山上走去。
那怪风吹的更加汹涌了,在发现无法阻止两人的步伐时,突然像泄了气的气球一般逐渐小了下来,却又呜呜的轻轻刮着,像是有谁在哭泣。
被莫桑指着路走了好一段时间,两人在一片空旷的地方停下。地面不大不小,中间有座破旧的茅草屋,周围被开垦出了几亩田地,但因为许久没有人住已经完全荒废了,倒是将茅草屋和树林隔离了起来。
小仆扶着莫桑走进茅草屋,有些疑惑的打量这个破败的屋子,实在不理解这位公子为什么大晚上的要来这里。
“小闫,你回去给我取件衣服吧,山上实在太冷了,我想等明天的日出。”
小闫恍然大悟,高兴道:“哎呀,公子,我们落霞山的日出那真的是一绝啊。”突然他对上莫桑的眼睛,变得有些支支吾吾:“公子,你的眼睛……”
莫桑笑了:“我是个瞎子,难道就不能看看美丽的日出吗?”
小闫急忙摇头,道:“那公子你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可以回来的。”说完一溜烟跑没影了。
小闫一走,周围突然陷入了安静之中。莫桑呆愣了一会儿,站起身摸索着走到门前,入手的是扎手的稻草。这个地方是上次他来落霞山无意看到的,原先确实是打算用来等日出的,可是却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他缓缓的挪动,绕着这个不大的茅草屋转了转,又重新做回桌子上。桌子上有个油灯,虽然这个房子已经许久无人住了,但倒是留下了一部分东西。莫桑摸了摸油灯,确定桌子上的油灯还可以用,便从怀里掏出火柴将它点亮。
微弱的光驱散了一部分黑暗,来不及收回的手被火光灼伤,莫桑捂着发痛的手指,愣愣的想要捕捉哪怕一丝的光亮,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即使他知道自己点亮了一盏灯,但他的世界依旧只有黑暗。
他坐了一会儿,突然将桌上的油灯狠狠的扔向角落,砸在了茅草的墙壁上,贪婪的火舌瞬间盘上了它热爱的干草,熊熊火焰肆无忌惮的扩张它的领土,发疯似的大笑着。
莫桑静静的坐着,感受体内的母蛊因感受到热度而不安的扭动,却依旧被死死的压制着。
他死了,母蛊会继续寻找下一个寄主。只有火,也唯有火,可以结束这场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