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天下归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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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异人上船的年轻人名叫顾澜，浓眉大眼，很老实的样子，别人问他话，他会很认真的有一句说一句，脾气温和，十分讨人喜欢。他带来的信息让我们对桑州的了解大幅度提升，解除了我一度认为桑州是蛮荒之地的疑虑。
桑州并没有统一的国家体系，几个大的氏族以供奉娑婆神的巫族为精神领袖构成了松散的联盟。他们彼此互有姻亲关系，但历来摩擦不断，因争夺土地等资源而爆发的小规模战役时有发生。
桑州的物产丰富，工业水平发展程度极高，远洋贸易因受归墟的限制并不发达，但内河航运及贸易都相当繁荣。流动货币有金银铜三种，兑换比利大约是一百铜币换一银币，十银币换一金币。
据说桑州也并不是孤悬海外，偶然也有由巫族上位者带领的船队越过归墟前往异人等地，所携带的货品种类繁多，十分抢手，其中尤以一种叫卡拉的小动物最受欢迎，这种动物的形体不大，毛质柔软、长相可爱，性情温和又十分恋主，异人的贵族纷纷以获得一只作为宠物为荣。
以上这些都是听优波罗转述，实际上顾澜似乎不是那么雄辩滔滔的人物。
初见他那日我正和竹笙在船舱外说话，忽然听见有人撞翻了木桶，发出一阵玎玲桄榔的声音，回头只见顾澜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羞愧的看了我们一眼，点了点头算是招呼，我们还来不及回应，他已经转身跑了。我和竹笙面面相觑，都觉得好笑。
据船头老舟说顾澜对牵星术颇有造诣，恐怕不是一般人。
优波罗笑：“我也对牵星术颇有造诣。”
船头老舟不屑一顾的瞟他一眼：“你会的那点东西说出来别丢人。”
方予诺岔开话题问：“我们离归墟还有多远？”
船头老舟答道：“你没发觉我们航速不正常吗？”在海上没有参照，船的速度快慢只能靠计程仪测量，“以这样的风力，我们一天行出二百四十余里，那是太快了。”船头老舟遥遥指了一下前方 “最多十天，就能看到归墟。”他转向我，“丫头，你的办法可要真灵，离的太近了退都来不及，归墟到底有多深可是没底的事。”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事到临头才觉得信心有限，努力去回想宋婆婆说过的每一句话：对月光展示与海洋之神的契约……可是我似乎已经有好几天没有看见月亮了啊。
到了晚上就在船舱里呆不住，溜到甲板上向天张望，阴天，雾霭沉沉，不由得想如果一直这样阴下去可怎么办？是不是没有月光那个秘术就无法发动？还在发呆的当儿，忽然听到一种久违的声音，倒像是家里几位姨娘打麻雀时候数筹码，这可算奇闻，莫非船上还有这项娱乐？
循着声音去找，却是顾澜在甲板的航灯下排列着繁复的算筹。真是令人吃惊！我万万料不到这个老老实实的年轻人，竟然是一位“天演者”！这种靠计算行星的运行轨迹以测算吉凶的星算师，具有和秘术师同样崇高的地位，他们要成为天演者不仅需要天赋而且还要有一些常人没有的运气。
顾澜排出的算筹铺开纵横都超过一丈，可以演算这样复杂的算式，我想他的级别已经很高了。他搬动算筹的速度越来越慢，时时埋头苦思，我不知道他在计算什么复杂的事情，只能站的远远的看着，并不敢打扰他。
终于他停止了计算，转头说道：“姑娘你还没休息？”仿佛早已知道我在那里似的。他的态度不卑不亢，对自己的身份丝毫不以为异，反而让我疑心自己是否过于少见多怪，于是只好语气轻松的问：“你在算什么？”
顾澜把算筹拂乱，回答道：“我想演算一下我们能不能顺利到达桑州。”
“结果呢？”
“星算师无法演算自己的天命。我也在船上。”他无奈的叹气“但我可以帮你计算一下，要知道什么吗？”
我？我想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可是这样的推算需要报出自己的生辰，这是我绝不愿意透露的秘密——任何一个疏忽可能造成不可预料的后果。
我终于摇了摇头。
顾澜有些自嘲的笑了笑：“也对，很多时候行星的轨迹不能说明什么。”
我内疚起来，解释道：“我无意冒犯。”
顾澜一面把算筹收集起来装入一个布袋，一面道：“没什么，有时候我自己也很怀疑。”
我有些恋恋不舍的看着那些泛着光泽的竹制算筹。
顾澜偶然抬起头，若有所思的看着我，忽然抓起一把算筹递到我手上：“丢在地上吧。”
我按他说的做了，他看了一会，沉默的把那些算筹收捡起来，平静的说：“你的心愿会达成的。”
我愕然，“什么心愿？”
顾澜诧异的看我：“你自己的心愿啊。”
我追问：“所有的？”
对方哑然失笑“太贪心了。只是刚才的心愿。”
只是这样吗？
海水由碧蓝而墨绿而黝黑，原先，海水总是形成不同的洋流，向各个方向流动，但渐渐地，这些洋流都不见了，所有的海水都像是被什么东西牵扯着一般，向正南方流去，海水越来越湍急，来自雍城的船工们已有些惊慌，这种景象，也许是他们从来不曾想象过的。船头老舟已经两三天不能合眼，谁都知道那虚无之地已近在眼前。
第九天．
是夜，一弯残月斜斜的爬上镶嵌银色星辰的深蓝夜空，带着亘古不变孤单又寂寞的美丽。月光弥漫，我站在阑干旁展开手心，慢慢看到有银色的纹路浮现出来，像流动的水银，越来越清晰，速度快到了极处，忽然隐没了，微光一闪，归于沉寂。
便于此时，忽然有人大喊：“快看！”那是瞭望台上的水手，他伸长手臂指向天海穷尽处，那里有巨浪滔天而起，立如幕墙，竟至倒卷而来，隐约传来巨大的水浪声灌满双耳，那是水与水的碰撞声，是水在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后所发出的欢呼。这艘长达十八丈的大船如同一片树叶一样被水流夹杂着奔涌向前，再无回旋余地，风声呼啸，我们离世界尽头越来越近。
所有人都涌上了甲板，船头老舟也放弃了掌舵，一切都不需要了，人力在天地之威面前渺小的不值一哂，很多从雍城一路行来的船工发出了毫无意义的呐喊，有人惊叫着：“归墟！归墟！”
这就是归墟，天下之水的来处与归处，跨度巨大的瀑布悬在天之尽头，船以极快的速度向它飞扑而去，一头闯入了漫天水雾之中，巨大的轰鸣声让我的耳朵嗡嗡作响，说不害怕是假的，我只能努力不去想如果那个秘术没有用会怎么样，方予诺一直在我身边，他的左手握着我的右手，干燥而稳定。
船体忽然腾空，在急速下落的那一瞬间，我甚至以为自己会落到地狱里去，再也不会看到这样的景象了，从天到地的白色，空茫无垠，这奇景只持续了不长时间，我忽然又看见了海，蔚蓝的、茫无涯际的大海，在那滔天的浪花尽处，宁静的水面缓缓上涨，承托住了这条从天而降的巨船。
几乎连震动都不曾有，船被一种力量托着横推出去，在宁静的海面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北来的风吹过并未张帆的桅杆，鼓荡出轻微的吱嘎声，静默，一直静默。不知道是谁发出的第一声欢呼，旋即，热烈的呼喊声爆发了出来，那是一种从生到死，又由死而生的喜悦。
在欢乐的人群中，我看到竹笙与小展紧紧相握的双手，看到船头老舟站在桅杆下挥舞着拳头，看到优波罗在船头对这个全新的世界展开双臂。泪盈于睫，我捂住自己的嘴以免自己失态大叫出来，我们平安渡过了南海归墟。
这是一片怎样的海啊，水平如镜，倒影天幕繁星，船划行在水面上，如同越过星河，世界一色的深蓝，如梦似幻。狂热的情绪逐渐平息下来，每一个人都安静的看着这奇迹般的景色。
只有一个人是清醒的，顾澜，他越过人群，走到船头老舟身边对他低声说了几句话，船头老舟清了清嗓子，吆喝道：“升帆了！”
这秘术到底有时间限制，在这有限的时间内我们必须尽量快的远离这里，否则北流的海水还会把我们拉入归墟。
水手们迅速的行动起来，九帆全开，船乘着南风似乎飞翔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天下归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