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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转·紫钗记(14) ...

  •   再度遇到宋婧熙时,陆梓君已经从默默无闻的男主替身,成为大红大紫的一线巨星。红的感觉真好啊。摔在地上无人关照?不,他叹口气都有一群人围上来,紧张询问:“小陆老师,是头套太紧了吗?”嗯,众所周知,毕竟娱乐圈内都是赤子之心的追梦人,所以一团和气,人人亲善的。

      宋婧熙半途入组,演一位不幸早夭的白月光,戏份不多,因与他有两场对手戏,特意前来同他打招呼:“小陆老师,您好。”

      她很聪明,装作初相识,绝口不提那个送他去医院的午后。

      陆梓君的走红之路,是以肩负4亿对赌协议为代价的。他把所有社交账号都交给了暮山文化筛查,任何可能引起误解的言论都被花重金删除,了无痕迹。公司在《长命女》之后,又给他接了耽美剧,这样的路线规划,自然要在合同里明文规定不许他谈恋爱。

      但陆梓君和宋婧熙,真的能算恋人吗?拍摄的时光紧张而无聊,经常深夜转组,大夜戏一场接一场,导演在荒郊野岭给他们讲戏,指定站位。宋婧熙面露难色:“我那么胖,小陆老师抱得动我吗?”

      娱乐圈不管男女艺人都内卷到头发丝了,陆梓君上下打量她一眼:天天水煮菜叶子按克数进食的人,有80斤……吗?化妆师在替他拍匀粉底液补妆,他低头看剧本台词,随口道:“要是抱不动你,也怪我腰不好,肯定不是你胖。”

      周围人都笑起来:“小陆老师,男人不能说自己腰不好。”

      那是一部年代剧,部分镜头拍摄于海北州。杀青的那一晚,取景地的村庄为剧组精心举行篝火晚会送行。藏族村民换上盛服,带领他们跳舞,奈何大部分人手脚失调,像一只只扑腾的鸭子,场面一度搞笑。年轻的卓玛们没有办法,手把手教大家跳起锅庄,最简单的广场舞,全剧组在篝火外围绕三四圈,气氛热烈。

      陆梓君远远坐在人群外,他并不喜欢这种热闹,会衬托自己于这尘世形只影单的孤寂。宋婧熙走过来向他敬酒,火焰下乌发红唇,容色明艳。坦诚说,这么出众的容貌,演技也优秀,可惜一直不温不火,娱乐圈想走红真是一种玄学。陆梓君觉得自己有点醉了,他施施举起酒杯:“对不起,宋老师,恕我有点头晕,就不站起来了——您也坐吧。”

      宋婧熙抿唇笑:“您也太客气了,怨不得大家都夸您绅士。”依言在他身旁坐下,只手撑颐,杯中酒仰头饮尽,她含笑问他,“既然您不舒服的话……需要我扶你回房吗?”

      娱乐圈的爱情来得太容易。能在这个圈子里立足,最不缺的就是好看的皮囊,又日夜在一起扮作情侣,说些编剧苦思冥想感人至深的告白,耳鬓厮磨,究竟有没有过那么一刻的心旌神摇?

      冯天真知道他和宋婧熙“因戏生情”,冷下脸来,难得把他关在会议室里单独训斥:“你才红了几天?你知道多少人想把你从这个位置上拖下来吗?就那个D**r的全球代言人,你知道多少人眼红?你现在谈恋爱是自毁前程!”甚至索要微信,彻底检查,看他们的干柴烈火究竟烧到了哪一步。

      他无所谓,交出手机:“都是圈内人,就算我傻,宋婧熙也不傻。和我公布恋情她能得到什么好处?”

      事实上,他清楚地知道,宋婧熙并不爱他。她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他也如数了然。幽会时那些在几百米开外偷摸守候的长焦镜头,他能感觉到。

      可,爱不就是有所图吗?至亲如父母对待子女,都是有所付出有所企图,多少人能真正尊重孩子,尊重这个独立和平等的人格?又有多少人只是将子女视为传承骨血、满足虚荣心的工具,再饰以爱之名?既如此,宋婧熙对他有所图,自然可以理解成某种意义上的“爱”。

      他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没有爱人,能得到这样的别有所图的“爱”,至少证明他还有一些利用价值。

      他其实很感激宋婧熙:“谢谢你,已经很久没有人陪我吃饭了。”

      是啊,昔日艮山门下热闹的晚集,他和裴枕书结伴行走其中挑一把鲜嫩欲滴的青菜,漫步回家交给陆敏贤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他们家破人亡,裴莫为了他的前程,甘愿舍弃了自己的灵魂,他连心痛的资格都不配拥有。

      平心而论,宋婧熙除了需要借助他的“绯闻女友”这个头衔进行自我炒作获取一些热度以外,各方面都是很好的人。陆梓君患有严重的双相情感障碍和PTSD。他习惯性失眠,红外成像脑血流图显示他额叶血流减弱,眼动测定中他的NEF和RSS数值均显异常,他必须服用大把的精神药物才能抑制心律失常带来的痛苦。药物的副作用使他头脑迟钝,他很抗拒服药,宋婧熙柔声劝慰:“梓君,吃了药才能好起来。”

      至于他为什么会患上心理疾病,他的身上为什么偶尔会伤痕累累,宋婧熙从未不过问。他睡不着时,十分渴望抱着某个人,那无关情/欲,他只是太过孤单,肌肤传来的体温至少能提醒自己还活着,宋婧熙轻抚他的背脊:“睡吧。”

      但他睡得并不安稳,梦中父母的死状再一次浮现眼前,支零破碎的尸体,刺入心脏的匕首。他尖叫着,哭着醒来,额前全是冷汗。宋婧熙将他搂入怀里:“做噩梦了吗?”她替他倒来温水,语气温柔,“不要怕,噩梦醒了就好。”

      他的噩梦还能醒来吗?他凄然一笑,重新躺回枕头,合上眼:“对不起,吓到你了。”

      他曾经活下去的唯一支撑是希望裴枕书能得到幸福,这个心愿既然破灭,那么能让他直面这长久噩梦,仍然没有舍弃生命的,就只剩报仇。

      真奇怪啊,他和裴莫,他们已经不再相爱,却能坐在一起,心平气和地商讨如何摧毁一个人的人生。

      现代网络社会中,个人信息已不配被叫作“隐私”。正如陆梓君每一趟出行的航班都被私生饭调查得清清楚楚,他们甚至掌握了他的账号密码,动辄给他更改值机信息。大家都在互联网裸/泳,那么,他们想要调查宋雯雯也很容易,宋雯雯也许做梦也想不到,那个名为“玉阶生”的账号本身,就是盗取了她的身份信息办理的手机号,然后再以此手机号申请的。

      微博有时会在重大舆论事件爆发后公布相关账号ID背后的注册信息,他们当然考虑到了这一点。

      还有什么比这有趣的吗?一夕之间,铺天盖地的恶意向同一个人席卷而去,在这个只言片语皆可被断章取义的网络文字狱时代,一个人的社会性死亡变得如此容易。

      他料到了宋雯雯不敢反驳这所有的污蔑,却没料想她敢亲自致电给他:“你就是陆思源的儿子吧?你有本事不让裴枕书知道,而和我单独见一面吗?”

      陆梓君只想欣赏这场网暴的盛宴,不欲废话:“我并不想见你。”

      “怎么?”对方在他挂断通话前脱口而出,“有报复我的勇气,却没有听一听你父亲究竟是怎么死的勇气吗?”

      陆梓君动作一滞,重新把手机放回耳边:“你想怎样?”

      “我说了,瞒着裴枕书,否则你至死不会知道真相。”

      该如何操作?裴莫是他的宣传总监,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其监视之下。

      于是他求助宋婧熙:“能帮我一个忙吗?”

      宋婧熙好脾气地道:“当然。”

      不该问的,从来不多问。这是宋婧熙的一大优点。

      当宋婧熙推着行李箱跟随他的脚步走进同一家酒店时,所有媒体和粉丝的目光都集中于那段缥缈的绯闻传说中,宋婧熙陆梓君深夜密会三小时的话题登顶热搜榜首,没有人会考虑那超大的行李箱中,是否藏了另一个人。

      包括裴莫。

      这是娱乐圈某些欲壑难填的男艺人“点外卖”时常用的手段,并不光彩。裴莫实在太聪明,只有用这样的障眼法才能骗过她。曾经相爱的人,沦落到这般互相欺骗的地步,这真可谓一种悲哀。

      宋雯雯从行李箱中爬出时,陆砚清见她动作吃力,虚扶了她一把,对方道:“不愧是陆校长的儿子,教养那么好。”

      陆梓君摇头,坦诚说:“其实我很想杀了你。”

      以宋婧熙助理家人的名义订的酒店套房,很安静。透过窗外能看到北京城的中轴线,灯火辉煌蜿蜒,直至山海尽头。宋雯雯坐在他对面,端起桌上酒店送的酒一饮而尽,手指微微颤抖,她形容憔悴,显然这段时间过得并不好。

      长久沉默的尴尬过后,她笑了那么一下:“如你所愿,我失去了工作,没了朋友,被未婚夫退婚,成为家族笑柄,父母亲戚视我为耻辱。我的手机号被打爆,无数人私信骂我是‘婊/子’和‘妓/女’,让我去死,给我发鬼图……不知道这一切,你还满意吗?”

      陆梓君眸光幽冷:“事实上,不满意。”

      他替她倒酒:“梅寒绮,你只是失去了工作和名誉,而我的父母失去了生命,你知道吗?”

      “很遗憾,这笔账你怕是只能去找裴枕书算了。”宋雯雯双手抱着酒杯,无动于衷,“那会我太年轻——年幼无知的女孩被处心积虑的男人骗上/床,是很常见的事。我被一个甜言蜜语的大学生哄骗,我还是未成年,怀了孕,闹得整个学校都知道了,这么大的丑闻,你可以想象我的惊慌失措。”

      “所以呢?”陆梓君努力使自己保持克制,庆幸他那晚提前吃了药,他咬牙,“这就是你污蔑我父亲的理由吗?”

      “你没有明白我在说什么。”宋雯雯坐得端正了些,下颌微收,与他对视,“裴枕书是我的同桌,我转学到艮中后第一个结交的朋友,她聪明、温柔,会耐着性子给我补习功课,她帮我辅导,我二模比一模进步了五十名,把我父母高兴坏了。你知道我有多信赖她吗?她是第一个知道我怀孕的人,我把一切秘密都告诉了她!”

      陆梓君终于意识到她言语里的指控,嗤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么拙劣的谎言?”

      “你当然不会相信,我也没有任何证据。”宋雯雯再一次举杯,仰头一饮而尽,酒精作用,使她的面颊在灯火照映下微微发红,“她那时和我说,如果怀孕的事情瞒不下去了怎么办?我的肚子迟早要大起来,我唯一的机会是高考结束后,借口和她去毕业旅游,偷摸做完人流手术。可是同时我也要考虑好万一被发现的后果,我不能告诉父母是我轻易相信了一个网上结识的男朋友,我还要不要脸了?这个过错必须由别人来承担,否则我会被打死的。要不然就说是老师强/暴了我吧,陆老师怎么样?他是校长,如果说是他,父母也不敢宣扬,闹得太难看吧?——她就这样一条条帮我分析利弊,推心置腹。是,这些建议听上去都很蠢,可是我走投无路了,父母拿着鞭子抽我,我才17岁,你指望我能想出什么更好的主意?!”

      她说到激动处,整个人瘫软在地,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滚下来,在拼命喘气。“我犯下的错我认,你故意人肉我、栽赃我、网暴我,我也认了。可是这十年来我越想越不对劲,分明是裴枕书在有意识地诱导我,我只是她操控的傀儡!”

      陆梓君感觉自己的大脑空白了很久。“如果你要说的只是这些,”他站起来,俯身向她伸出手,缓缓道,“还是先把衣服里藏的录音笔拿出来吧。”

      宋雯雯的脸色瞬间青紫,一时接着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她将手交给他,任由他将自己拉起站直。眼泪还挂在腮上,她恨恨道:“我也要留一点证据,你把我的人生全毁了。”

      陆梓君点头:“可以理解。但你最好不要试图曝光我都对你做了些什么,我的……”他想了个通俗易懂的词,“我的金主还指望靠我赚几个亿,你要真想曝光我,那你毁的就不止人生了。”他指指她的耳侧,“那个微型摄像机伪装的耳环很漂亮——你要是不介意的话,能去隔壁房间,让我的女性朋友检查一下吗?”

      他微笑:“我经常被私生粉赠送这些礼物,所以在这方面还算得上薄有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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