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夜梅 ...
-
青梅夫人的目光审视着芸娘怀里的雪斯羽，这双布满皱纹的眼睛谨慎而坚毅，提醒着雪斯羽，为母则强，夜白的母亲不可能只是衰老虚弱的。
“拜见夫人！”韦一见到青梅夫人，连忙跪倒在雪地里磕头：“属下惊扰了夫人，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青梅夫人看也不看韦一一眼，任他跪在冰冷的雪地里，只是盯着雪斯羽不放：“芸娘，你抱着的孩子是谁？”
“是跟韦一打架的孩子，据说是个哑儿。”
“哼！”青梅夫人这才收回投在雪斯羽身上的目光，转而看着韦一：“打架？我看是你想要他的命吧。”
“属下不敢，属下不敢！”见青梅夫人变了脸色，韦一吓得连连磕头求饶：“属下是奉了主尊的命令，带他学学规矩的。”
“夜儿？”青梅夫人惊讶的看看芸娘，芸娘也正惊讶的看着她。
夜白的眼睛里什么时候看得见这些服侍的下人了？！
“对对对！”韦一像是一下抓到了救命稻草，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倒了出来：“他是右护法带回来侍候主尊沐浴的，听得见不会说，主尊给他赐名叫‘侍浴’。”
“侍浴？”青梅夫人更加惊讶了：“夜儿还给他赐了名？”
“是的是的，主尊亲自赐的名，主尊还说……还说……”韦一察言观色的本事在整个地宫无人能及，此刻他自然看出了青梅夫人的惊讶和那惊讶之后的不悦。
“还说什么？”青梅夫人的语气沉了下来。
“主尊还说他很是得用，还……”韦一恶毒的目光扫过芸娘怀里的雪斯羽：“主尊还打碎了护法大人面前的青砖，警告我们都不许欺负他。”
“哦？”青梅夫人听完，并没有像韦一猜测的那样发怒，反而只淡淡的哼了一声，就陷入了沉思。
冰冷的雪被韦一的膝盖融化成雪水，渗进他的皮肉和筋骨，冻得发疼，可他一动也不敢动，心里巴巴地盼望着青梅夫人那声叫起。
然而，现实往往比冬雪还要残酷冰冷。
青梅夫人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对芸娘说了句：“带那个孩子进来吧。”
然后，她就徐徐的转身准备进去了。
“夫人……”韦一大叫了一声，他不敢站起来，只能急切的看着青梅夫人。
“虽然令人费解，但他毕竟是你们主尊关照过的人，你却将他打成这样，他出不了声，不能求救，要不是你自己喊打喊杀的吵醒了我，他岂不是今晚就这么被你作践死了？”青梅夫人看向韦一的眼神有些犀利：“明早我会亲自去见韦护法，让他来领你回去。”
随着青梅夫人和芸娘先后进屋，廊下的灯火也熄灭了，整个梅园陷入一片无边的黑暗中，就像此刻跪在园中陷入绝望的韦一。
什么叫聪明反被聪明误？母亲就算对儿子的做法再有不满，也绝不可能站在儿子的对立面去维护一个外人。
韦一想不明白，自始至终，当众受辱的是他，被半夜叫出来跑腿的是他，被摔了个四脚朝天的是他，被踹飞吐血的是他，最后，被丢在雪地里等死的怎么还是他？
寒冷、伤痛、委屈、恐惧……都化作眼泪滑下，最终在他的脸颊上凝结成冰。
“别哭了，起来吧。”芸娘提着灯笼出现，向韦一伸出手：“你先跟我到耳房避避风雪，等明早再去廊下跪着领罚。”
“芸姨……呜呜……”韦一伸出已经冻得没了知觉的手，攀住芸娘的手腕，用了用力，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哎……”芸娘轻叹一声，放下灯笼，弯腰双手用力将韦一从地上抱起来，这才发现，他膝盖周围融化的雪水已经结了冰。
见状，韦一吓得说不出话，他尝试着想要动一下，可是两条腿完全不听使唤。
“别怕，只是冻木了，你可不能哭，又吵醒了我家小姐，谁也救不了你。”芸娘抱着韦一一路去了耳房。
听了芸娘的警告，韦一含泪紧紧咬住双唇，颤抖着抓紧芸娘，双眼中满是惊恐。
等芸娘安置好韦一回房，就见到榻上一老一少两个人，一个躺着一个坐着，正在大眼对小眼。
“小姐，已经让韦一在耳房歇着了，你也早点休息。”芸娘拍了拍身上的雪，走过来催促。
“人老了，一觉醒来，哪里还能再睡得着？”青梅夫人叹息着摇摇头：“芸娘，你说这孩子是真的不会说话，还是夜儿……”
她虽然是在问芸娘，但是双眼一刻也没有离开雪斯羽的眼睛。
雪斯羽目光平静的与青梅夫人对视，没有任何情绪，让人看不出端倪，但是，她自己深知遇到了势均力敌的对手，应该撑不了太久时间。
毕竟，知子莫若母。
“小姐别在这里劳神，明早叫夜儿过来问问就是了。”芸娘跪在榻前，将火盆拨旺，把青梅夫人的鞋袜退下，小心的用布巾擦干，包了棉窝在火旁捂着。
雪斯羽很想用余光看一眼青梅夫人的赤脚，是不是缠了足的，这样她至少可以大概推测出自己现在所处的时空。
可是，青梅夫人的目光周密的裹着她的目光，让她连一隙斜眼的余地都没有。
“明早派个人去通传一声，我亲自走一趟，你……”青梅夫人顿住，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芸娘。
芸娘低着头，正在帮青梅夫人揉腿的双手僵了一下，语气坚决的说：“我不去。”
青梅夫人没有说话，又将目光看向雪斯羽，半晌才说：“不去也好。”
说这句话时，雪斯羽似乎从青梅夫人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叹息。
三个人守着盆火瞪眼到天明，雪斯羽听着她们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话，猜测着背后的各种可能。
当青梅夫人出现在地宫的时候，第一个迎上来的正是韦古拉，他特意换了一身湛蓝色的袍子，显得他那张红褐色的面皮有些发黑。
望了一眼青梅夫人身后跟着的小厮，韦古拉眼中的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夫人……可安好？”
“嗯，好，我们都很好。”青梅夫人利落的回答。
这倒让韦古拉的脸上有些发烫，讷讷着不知该如何接话。
“我这次来是要找你，”青梅夫人开门见山的说：“带路，去夜儿书房。”
“是，夫人请。”
当夜白赶到书房门口的时候，花月正笑得前仰后合，他拉住要上前禀报的侍书，自己将夜白拽到一旁。
“嘻嘻嘻……笑死我了！你知道么？刚刚那条老狗专门回去换了件新袍子，巴巴的去迎接姨母，谁知道他千盼万盼的芸姨竟然没来！哈哈……唔……嘻嘻……太有趣了！今天我开心，中午要多吃一碗饭！”
夜白才没心思听花月说这些八卦，转身就要推门进去。
只听见青梅夫人克制而严厉的声音从房中传出来：“你说，你就是这样管教身边人的吗？那个新来的不会说话，他就可以那样作践人家？那孩子到现在还躺着动不了！”
夜白抬起的手停在空中，整个人仿若被施了定身咒，他的心跳如擂鼓般，浑身的血液沸腾奔流，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
她没有逃走！她还在！太好了！她还在！
“您是说韦一？”韦古拉惊讶的问。
“那还有谁？韦一大半夜在那里喊打喊杀的，整个梅园都听得见，芸娘赶去的时候，就见到那孩子倒在地上一动不动，韦一正举着刀准备砍了他。”青梅夫人绷着脸言之凿凿的说。
门外，夜白身上奔流的热血，瞬间冰凉，激动的眸光被冰霜覆盖，隐隐闪过杀机。
她受伤了？还差点被韦一杀了吗？
一个声音在夜白脑海中大叫着：推门进去，问问她怎么样了！
可是，他举着的那只手艰难的伸到门上，却怎么也推不出去。
夜白平生第一次因恐惧而怯懦。
“哐”
身后的花月一把推开门，笑得开怀：“姨母，快看，夜白过来啦！”
望着已经敞开的房门，夜白定了定神，收回手抬脚走了进去：“阿娘，孩儿来迟了。”
门外的花月“呼啦”展开一柄莲花折扇，挡在自己口鼻前，只露出笑眯眯的桃花眸，走近愣在一旁的侍书，压低声音说：“你去告诉侍暖那小东西，我没猜错，你家主子这次真的是麻烦了……嘻嘻！”
青梅夫人见到夜白进来，立即从椅子上起身，夜白连忙过去扶住她，青梅夫人拍了拍夜白的手背：“你跟我去梅园。”
“是，阿娘。”夜白干脆的答应。
他正求之不得呢！脑补着雪斯羽重伤不起的样子，他的心里一阵阵发紧。
青梅夫人重重看了一眼夜白，心里的惊疑更甚，她倒要看看，那个孩子到底有什么神通！
“韦护法，你也来。”
“我？”韦古拉猛地抬头，铜铃般的眼睛里有一丝丝害羞：“是，是！夫人！”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夜梅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