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情刀》fenyunyue

58、（二）仇恨的价值

　　有人说，蝶衣之所以需要安将军的救赎，就是因为她太极端偏激，太执着于仇恨的缘故

　　这句话，是完全错误的

　　蝶衣需要救赎，不是因为复仇，而是因为受到了致命的伤害

　　仇恨没有害了蝶衣。恰恰相反，是仇恨救了她的命

　　照寻们给蝶衣造成的羞辱伤害，一度让她痛苦到不停地自戕自残，只求一死了之。安要杀她，她却一动不动地束手等死，并且感谢安将军成全她得到解脱

　　是仇恨和报复的渴望给了她活下去的动力和精神支撑，如果没有恨，她早已被痛苦压垮摧毁

　　人类拥有“仇恨”这种情感，而且是所有情感中最强烈的一种，不是没有原因的

　　当一个人被伤害，痛苦到一心求死的时候，仇恨，往往是唯一可以拯救她，激励她活下来的动力

　　同样的，复仇不是毁灭，而是一种救赎

　　一个人受到了伤害，痛苦到生不如死的时候，只有两种方法可以让她活下去

　　一种是来自外部其他人的援助，靠着别人的温暖关爱，去消解治愈她心里的创伤。这种方法当然是最有效，最彻底，但却也是最稀有，最难得到的，绝大多数受了伤害的人，都碰不到这样的救星

　　蝶衣很幸运，她遇上了安将军，得到了救赎。这也是她一生之中，唯一的幸运

　　如果得不到外力的援助，那么就只能靠自己来拯救自己了。复仇，就是最有效的一种治伤的良方

　　受的伤害痛苦越深，复仇的必要性就越大，当伤害深到让人一心求死的时候，复仇就是自救的唯一方法了

　　韩杰就是靠着复仇，成功地完成自我救赎的最典型范例。罂素走的路也一样。他们受到的伤害打击，也是痛苦到生不如死的，可是他们没有蝶衣的幸运，没有人来拯救他们，所以他们只能靠复仇来拯救自己。如果没有仇恨和复仇的渴望，他们都早已在痛苦悲伤中走向了毁灭。只有报了仇，杀死伤害了他们的仇敌，为他们自己讨回公道，他们心中的苦痛郁积才能得到发泄，他们才能得到解脱和重生

　　所以，复仇不是偏激，更不是邪恶，恰恰相反，它是治疗创伤、实现自我救赎的一副良药

　　只是这副药，也跟其他多数治病的良药一样，滋味是很苦的。靠复仇来完成自我救赎，通常都是一条艰辛的道路，是要付出代价的

　　所以，复仇是否值得，取决于伤口有多深，也取决于代价有多大

　　在遇上安将军之前，蝶衣的复仇是绝对必需，也是绝对值得的

　　如果她的报复能让伤害了她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还她一个公道，那么她就可以完成自我的救赎，不但心中的愤怒不平可以得到消解，而且可以从此走出痛苦，获得新生

　　相反，如果她不复仇，她就只能独自在痛苦折磨里挣扎沉沦，而伤害她的人却可以逍遥快活称心如意

　　所以，对于蝶衣而言，放过对方不复仇，是所有选项里最糟最蠢的一个。无论她复仇的结果如何，都比不复仇好，哪怕她报复的代价是跟照寻们同归于尽，毁了对方也毁了她自己，那也是只赚不赔的

　　因为她本来就已经痛苦到毫无生念了，死对她，已经是一种解脱，用她已经生不如死的人生，去换一个公道的惩罚，这是再划算不过的事了

　　蝶衣对安说“一个人连心都死了，还有什么可以伤害她的”，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蝶衣的报复，不但正当，而且是必需的，不但必需，而且有赚无赔。蝶衣应该复仇，根本没有任何疑问

　　但是，安将军的出现，改变了得失的公式，因为他让她已死的心，重新又活了过来，她的生命，重新有了意义，有了幸福的期盼，不需要再复仇，她也已经可以得到救赎，这个时候再去冒险跟她的仇敌同归于尽，就不再值得了

　　安对她说“你的心没有死”，就是要告诉她这个道理，是在提醒她，虽然她的复仇依然完全正当，却不再是必须的了，如果有必胜的把握，那当然最好不过，他会完全支持她惩罚伤害了她的人，可是如果没有胜算，会再次伤害到自己的话，就不值得跟对方赌了

　　安没有谴责她的报复，而是希望她在复仇的时候，首先要保护好自己

　　安的解劝，深深地打动了蝶衣。因为他的话不但透彻无比，而且深情到极致，是毫无私心，完完全全站在她的立场上，真正全心全意为她着想的

　　蝶衣能够不需要再走复仇这条路，完全是因为得到了安的救赎。如果没有安，她就只能报复到底，不死不休，直到为自己讨回公道为止

　　因为无论是仇恨还是报复，在很多时候都是可以让人走出痛苦的唯一途径

　　朱玉蝉那句“仇恨害了我们三个人”，完全是在胡扯。害了他们的，是千魁的自私狠毒，就算是仇恨，也完全是她的“魁哥”一手制造的，朱把一切都归咎于仇恨，不过是出于私心偏袒千魁，竭力在给他开脱罪责而已

　　千魁对蝶衣父女干下了令人发指的恶行，所以才会遭到报复，可是到了朱的嘴里，她的“魁哥”却成了可怜的“受害人”，让她憎恶谴责的不是作恶的千魁，反而是“害死了他”的复仇

　　韩千之间的恩怨，朱的心里一清二楚，竟然还能说出这种无耻的混帐话来，只能说，这个女人的脑子里，只有私心私情，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是非观念

　　同理，朱以“冤冤相报何时了”为由，要求蝶衣跟千寻和解，谁也不许再提报仇的事，看似公平公道，对两个女儿一视同仁，实际上却完全是在混淆黑白，偏心到了极点

　　因为蝶衣向照寻报复，是有充分且正当理由的，但千寻要杀韩杰，却纯粹是在无理取闹，毫无正当性可言。千魁自己害人在先，本来就死有余辜，千寻根本无权报复，朱的一句“冤冤相报”，一笔抹杀了蝶衣受到的伤害和不公，把她的正当复仇跟千寻的无理取闹划了等号，蝶衣的心里，怎能不感到无限悲愤

　　若不是有安的理解宽慰，她的爹娘是非不分、怀着私心强加给她的冤屈痛苦，就永远也不能消退

　　至于“放下过去，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这种说教，就更是纯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空话废话

　　有谁不想快快乐乐地过日子，可是当一个人受的伤害已经痛苦到一心求死，完全靠着复仇的渴望才能支撑她活下去的时候，你叫她怎么个“放下”法，又怎么可能“快乐”得起来

　　那些看起来心胸开朗，能“超脱”于仇恨之上，能“理智”地放过仇敌的人，不过是因为受的伤不够重而已

　　很多人听到“报仇”两个字就一脸鄙视嗤之以鼻，那是因为他们没有受过真正的伤害。当你有一天也被人坑害到生不如死的时候，你就会明白，只有仇恨可以救你的命，只有报复可以治你的伤

　　除了它们，你别无选择

　　韩杰靠着杀死仇人得到了解脱和重生，自己就是复仇的最大受益者，本来应该最清楚复仇的价值和必要性，不料他却摆出一副“悟道”的姿态，对拯救了他的复仇反咬一口，彻底否定肆意贬低起来

　　为了说服蝶衣“放手”，韩发表的那通对复仇的“反思忏悔”，每个字都是在胡扯

　　韩一边享受着复仇给他带来的巨大利益，一边诋毁复仇，跟亿万富翁一边享受着奢华的生活，一边对着穷人大谈金钱的肮脏一样虚伪矫情，令人作呕

　　所以蝶衣因为孝顺不得不答应了韩，但她的心里，丝毫也没有被说服

　　事实上，真正能让人“放下仇恨”的唯一办法，就是还她一个公道

　　所有人里，只有安是这样做的，只有安给了蝶衣她渴望需要的理解和公平公道的对待，所以他帮助她消除了郁闷，走出了心结

　　其他人那些是非不分惺惺作态的所谓“劝解”，无异于给她的伤口抹盐，都只是在加重加深她的悲愤和痛苦

　　除了自我救赎以外，仇恨和复仇还有另一个最重要的功能，那就是维护公平公道

　　大多数的仇恨，都源自于不公和伤害。当这个世上没有别人来给你主持公道的时候，受害人的愤怒和报复，就是唯一的让世间公道得伸的机制

　　安的复仇，就是这个功能的最佳体现。这样的复仇，不但可贵，而且可敬

　　正因为仇恨那毁灭性的力量，让强权在伤害弱者的时候，多少会有所顾忌，让他们的心里，多少会有所恐惧

　　《断情刀》续文里，照寻会乖乖地退让，正是蝶衣当初的报复给予的惩戒起了作用

　　所以，即使是不成功的报复，也是有价值的，一味鼓吹“超脱”“放手”，诱导别人受了伤害也要忍气吞声不作为，无异于在鼓励助长伤人者的气焰

　　韩杰们对蝶衣的“劝解”，就是属于这一类。这种“超脱”，跟助纣为虐没什么区别

　　韩所谓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完全是不知所云的扯淡。当“屠刀”是在惩恶维护公平公道的时候，叫人“放下”，就是在纵容不公

　　这种“放下”，成的不是佛，而是猪

　　所以，轻易否定复仇，是大错特错的。恰恰相反，任何具有正当性的复仇，都应该得到支持和理解

　　当然，复仇有价值，并不代表所有复仇都是同样正当的

　　八阵图这部剧里，包含了很多个复仇的故事。安家母子要灭唐，韩杰要杀千魁，蝶衣要报复照寻，韩杰要杀罂素，安要杀韩杰，千寻也要杀韩杰

　　在这些报复里，最值得称赞、也最无可指责的是安的复仇，而最无理、最没有资格的，是千寻杀韩杰

　　千寻杀韩，是剧中唯一的一个应该被彻底否定和谴责的报复，其次该否定的，是韩杰杀罂素

　　反派的报复最正当最正义，女主的报复却最盲目最自私，不能不说是种莫大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