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情刀》fenyunyue

39、（七）那为了你自己呢？

　　安禄山起兵灭唐争天下，是因为野心，还是为了仇恨？

　　野心和仇恨是完全不同的。野心求的是荣耀，复仇求的是公平。这两样东西，本是互相不兼容的，一个人心里装的仇恨越多，剩下能用来装野心的空间就越少。

　　罂素的心里装满了仇恨，她灌输给儿子的，自然也是仇恨为主。所以安立志灭唐，复仇的成分占了绝对主导，权势野心的比例本来就很小

　　蝶衣的出现，唤醒了他对温暖的渴望。这渴望把他本来就不够强烈的野心，很快就压缩到无形。所以当罂素逼他的时候，安斩钉截铁地回答“如果你非要我两者选择其一的话，那我告诉你，我要蝶衣！”

　　这就是他在江山和美人两者之间的选择。安的这个宣言，是完全清醒认真的，绝不是一时冲动。当他紧紧地握住蝶衣的手，拉着她昂然从罂素面前走过，扬长而去的时候，他身上的男儿气概是如此的令人心折，我无法想象有哪个女人能抗拒得了

　　蝶衣也不能。也许在那之前她还有犹豫，但在这一刻，她的心终于沦陷了

　　需要说明的是，安的这个宣言，表达的只是在他心里“天下”和“蝶衣”两者之间的分量轻重，并不是在宣布他要放弃身上复仇灭唐的责任，所以他用了一个“如果”。安并没有打算放弃天下，他知道复仇是他的使命，也知道他没有选择不争江山的自由，所以“两者选择其一”只能是一个假设。现实摆在他面前的选项，是要么两者都要，要么只取江山，所以他能做的，只有全力争取两者都要

　　如果说那个时候安对江山还怀有些许向往的话，那么当他失去了蝶衣，受尽相思之苦后，他的心里终于连那一点向往也完全消散了，剩下的，只有沉重的责任

　　所以他向蝶衣解释为什么他必须让自己振作起来的时候，提到的原因全部都是责任，是他作为儿子对因他而死的母亲的责任，作为安家唯一的遗孤对被屠杀惨死的族人的责任，和作为一个统帅对舍命追随他出生入死的部将的责任

　　他要逼自己振作，所有的原因都是为了别人，没有一条是为了他自己

　　所以蝶衣疼惜地问他，那为了你自己呢？

　　听到蝶衣的问题，安将军沉默了。他知道蝶衣是希望他也能为他自己考虑，希望他做的事，不要全都是为了别人。如果他那时候还有一丝丝的野心，对争夺天下还有一丝丝的兴趣，那么他一定会告诉她，他所做的，也是为了他自己

　　但是，安却什么也没有说。也许在他欲言又止的时候，是想说这句话的，但是他终于没有说出口。因为他不愿欺骗蝶衣，也知道骗不了她，所以他把这句话，终于还是咽了回去

　　在那长久的沉默里，他努力地想找出一件他为自己做的事情来安慰蝶衣，可是他一件也想不出来。最后，他终于找到了一个答案。他说，人的心底，总有一个角落，可以锁住唯有自己独享的秘密，不是吗？

　　这就是他能想到的他是为了自己而做的唯一的一件事。尽管他手握半壁江山，叱咤风云，他能够为他自己做的，就是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每次听到安将军这句话，心里都会有说不出的难过

　　总是听人说，安禄山野心太大，所以他放弃了爱情。其实在我心里，多么希望大家说的是真的，我是多么的希望他所做的一切，真的都是为了自己的野心，因为如果那样的话，他失去所爱的代价，至少是为了追逐另外一件他想要的东西，无论那件东西在别人眼里是多么的庸俗肮脏可笑可鄙，只要那是他真心想要的，那么对于他自己，就是有价值的，无论成败，至少他的努力，是为了他自己的梦想

　　可惜他不是。他奋力拼杀去争夺天下，为的只是责任，为的只是别人，而不是他自身的向往

　　这才是他最大的悲哀。更不幸的，是他自己心里对这一切早就清清楚楚，他清清楚楚的知道，他在追逐的，并不是他心里想要的东西，却依然在逼自己振作，逼自己去拼搏，逼自己去争抢

　　这是何等，何等的不幸，何等，何等的悲哀

　　有的时候，我甚至会想，安将军的被杀，对他自己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他的死，未尝不是上天对他的一种怜悯

　　在这部剧里，没有人的不幸可以跟安将军相比，就连蝶衣都不能。蝶衣是不幸的，但她得到了安将军的救赎，而他被她唤醒，得到的却只有比清醒前更深十倍、百倍的痛苦

　　只不过安将军命运的悲哀，总是在无形中被他的强势和霸气所掩盖，能看到他的不幸，并为他悲伤疼惜的，只有蝶衣一个人。所以只有在蝶衣的面前，他才肯允许自己流泪，只有在她的面前，他才肯让自己承认他心中的无力，在面对任何其他人的时候，他就永远都是那个意志如铁，傲视一切的安大将军

　　只有蝶衣，知道他心底深处的那个秘密，知道在仅有的那个属于他自己的地方，放着他唯一爱过的女人，只有蝶衣，知道在那里，将军会带着她一辈子，再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