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情刀》fenyunyue

15、（十四）将军之死

　　那年的新年，是我见过的最温馨完满的一个

　　无论是对她，还是对小主人，都意义非凡

　　那是他们各自多年的孤独苦难后第一个真正的庆典，也是他们一生中，第一次真正得到了家的温暖

　　所以，他们都全心全意地享受着这得来不易的幸福和彼此的陪伴

　　新年过去不久，到了主人的忌日

　　那天，外面雪花飞扬，整个世界都笼在一片洁净无暇的白色里

　　他们穿着素服，在她屋子的暗格里取出了主人的灵位，带着孩子默默祭拜

　　拜祭完后，她坐在了窗前，静静地望着外面不停飘落的雪花

　　孩子依偎在她怀里，久久地蹙着眉，仿佛想着什么心事，神情里带着说不出的苦恼

　　“我好想爹爹，”他轻轻地自语，“可我怎么也想不起他的样子。”

　　她的眼里露出了怜惜，轻轻吻着他的额

　　“你那时候年纪太小，你爹爹又一直在外面征战，很少回家，所以你不记得他了

　　“你的爹爹，他是这个世上最聪明，最勇敢，最刚强，最温柔的人

　　她的眼神迷离，仿佛在看着遥远的另一个世界

　　“他长得很俊秀，完全不像那些普通武将的样子。他很有才华，精通音律，他的琵琶弹得很好，舞也跳得很好

　　“你们一族，本来世世代代住在塞外的大草原上。后来，大唐要开拓疆土，杀光了你们的族人，只有你的奶奶，怀着你还没出世的爹爹逃了出来

　　“她发誓要灭了大唐，为你们的族人报仇雪恨。为了要他比所有人都坚忍刚强，你爹爹被逼着受了比所有人都多的痛苦

　　“他象孤儿一样被丢在街上流浪，卑微挣扎，受欺挨饿，在寒风刺骨的深夜，孤零零地被扔在野兽出没的荒山里，带着伤跟袭击他的野狼拼死搏斗。他奋力打跑了那只狼，孤独得坐在地上哭

　　她的眼睛湿润了

　　孩子的眼里露出了跟他的年龄不相称的痛苦之色

　　“我也打过野狼。”他说。他的声音很低，微微的发颤，仿佛想起了什么可怕至极的东西，身子不由自主地缩起来，向她的怀里躲避

　　她怔了一下，胸口一阵疼痛，紧紧地把他搂在怀里，抚摸着他的头发，不停地亲吻他的脸颊

　　孩子依偎在她怀里，静静地享受着她温柔的抚慰，眼里的痛苦之色终于慢慢地消退了

　　“后来呢？”他轻声问

　　她抬起头来，望着窗外的雪花

　　“你爹爹在没有止尽的折磨苦难里，一天天长大。十多岁的时候，他跟着你的奶奶来到大唐，加入了他们的军队。因为他作战勇敢，才能出众，屡立奇功，不到二十岁，他就名扬天下，成为了统领百万大军的大将军

　　“他在范阳娶了你的母亲，后来又生下了你

　　“他悄悄地做着复仇灭唐的准备，等待着起兵的时机。这时候大唐的皇帝对他起了猜忌，想要杀他，于是他当机立断，用计谋稳住了皇帝，自己悄悄地返回了范阳，举兵反唐

　　“你爹爹是大唐最骁勇善战的将军，打仗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他的大军势如破竹，很快攻下了大唐的一大半土地。他拿下了洛阳，随后带兵去攻长安

　　“大唐的皇帝吓破了胆，丢下都城仓皇逃命。你爹爹很快攻下了长安城

　　“他在洛阳登基，建立了大燕。你的爹爹，他是我们大燕的皇帝，你是他唯一的皇子和继承人

　　“大唐皇帝逃到了边远角落里。他的太子趁机抢了他的皇位，纠集了一些忠于他们的人，想抢回他们的地盘，可是全都被你爹爹打败了。他们的新皇帝没办法，就勾结了回纥人，借了他们的兵来对付你爹爹

　　“他们打了几个胜仗，逼近了洛阳。你爹爹亲自带兵迎战，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狼狈败退

　　“这时候，他的一个部下背叛了他，假装被敌人围困，你爹爹亲自去救他，帮他打散了敌人，他却趁你爹爹心神恍惚的时候，从背后偷袭刺了他一刀

　　“你云叔叔拼命把你爹爹救了回去，可是他的伤太重了，当天晚上，他。。。。。。他就离开了人世

　　泪水涌上了她的眼眶，她说不下去了

　　孩子的眼里早已蓄满了泪水。“我要杀了那个人，”他紧握着双拳，漆黑的眼瞳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我要杀了他！”

　　她一阵心酸。“好孩子。。。”她低下头，泪水滴在了他的小手上。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你爹爹虽然受了重伤，可他还是反手一刀，当场斩断了那个人一条手臂。那个人惨叫着落荒而逃，没过几天就死了

　　“你的爹爹，他不要我们帮他报仇。他的仇，他已经亲手替自己报了

　　孩子望着她，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悲哀，突然一头伏到她的怀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越哭越响，小小的身子不停地痛苦地抽搐

　　“捷儿，”她紧紧地搂着孩子，想安慰他，可是她自己的泪水也控制不住地不停滚落

　　孩子哭了很久，终于慢慢安静了下来，默默地偎依在她怀里

　　“后来呢？”他低声问

　　她沉默了片刻。“你爹爹去世后，他的一个姓史的部将接管了他的兵马，继续跟敌人作战。可是没有了你爹爹，军心涣散，好多本来可以赢的仗，都打输了

　　“虽然洛阳还在我们手里，可是范阳很快失陷了，长安也被他们抢了回去

　　“那时候，派去范阳接你回来继位的人说幼主遇难了，姓史的就继承了大燕的皇位

　　“没有了你爹爹，只怕我们是打不过大唐了。洛阳沦陷，只是迟早的事。可是他们想赢，也没那么容易。这场战争，只怕还要拖好多年

　　“你爹爹本来可以一举灭了大唐的。如果那样的话，就不会有这么多年的战乱。是我一时冲动，做了一件错事，帮他的仇敌给就要灭亡的大唐续了命。我害了你爹爹，也害了天下人。唯一赚了便宜的，只有他们李家

　　“是我害了你爹爹，是我害了他

　　她望着窗外，眼里的悔恨慢慢化成了冰冷的决绝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他的孩子

　　“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