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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肖 ...

  •   策马狂奔数时辰,将整个王城远远的抛在身后,无鸾只是紧紧的抱住失血过多昏迷的无欢,什么也不想。
      到了竹舍,简单的帮他处理完伤口,无鸾就坐在他身边安静仔细的看他的脸。
      不知看了多久,也不知百味陈杂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就一时意乱情迷的吻了上去。
      他的唇因为失血而略显干燥,但是很柔软,还带着温度——他永远忘不了那日水潭之底,无缺冰冷的温度……
      仿佛身体还记得那彻骨寒冷的触感,他不由自主的打个冷战,视线陡然由茫然变为清晰——无欢一双幽黑的眸子正看着自己——他们的唇还是相接的,他的手还覆在无欢纤瘦的腰上,整个人几乎就是趴在他身上……仅靠一支右手支撑着身体的重量。
      无鸾就是这样以极度暧昧的姿势去吻无欢的,他没想到无欢这么快就醒了,更没想到无欢醒了之后居然对自己的现状没有任何怒气,出乎意料的平静——似乎是暴风雨之前诡异的平静。
      “你怎么不推开我?”无鸾嘶哑着声音问道,在他感觉里无欢的脾气可是怪异的很。
      “我知道你是情之所至……如果是他,他会推开你么?”
      无鸾咬牙,极力不去想那些让他痛楚万分的亲昵的情景,“不会。”
      无欢习惯性的挑起好看的眉眼,“所以我也不会。我不介意做他的影子……”
      “你要什么?婉儿还是江山?又或是这是你先稳住我的方法?”无鸾退后几步,冷淡的问道。
      无欢撑起身子,“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
      无鸾笑而不答。刚才他还因为殷隼的挑衅而沉不住气呢,毕竟他还年轻,少年人的狂妄他一点也没少,更多了几分悍将的毒辣……现在他的示弱一定是想好了什么计策,这个来自极北之地的小白狐一样的人儿,和无缺一样,不是看上去漂亮便可掉以轻心。
      “你觉得这样值得吗?”
      “值得吗?”无欢冷冷的笑,苍白的肤色映射出彻骨的寒气,“那要看付出的代价与回报了,且不论这个,就算是生命,只要自己觉得回报有价值,那就是值得——所以这件事我认为值得,更何况你不损失什么……”
      无鸾寂寥的身影搀杂了隐隐的怒气与悲伤,“可是还有什么是比生命更重要的?如果一命换一命,活着的人究竟是该感激还是埋怨那个将他留下独自承受一切的人?如果是天人永隔,我宁可殉情相随!我根本不会答应他活下来!”
      无欢慢慢的站起来,伸手去抱无鸾,无鸾明显的往后侧了一下身子,却没有躲开,由他抱了个结结实实。
      “傻瓜……那都是因为爱啊……能被一个人用生命去爱着,不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么?”
      无鸾回手拍拍他的肩,“旁观者清,无欢,你置身事外才会说出这么冷静的话,有朝一日你爱上了一个人才会知道,爱情不是单方面的,也不是仅仅要他对你好,那是一种付出——只由自己的付出,不要对方的回报。我不想让他为我死……宁可死的是我……”
      无欢微微撅起嘴巴——无鸾和婉儿爱人的方式他都不能接受,甚至不能理解。
      “你好好休养吧,我还得回王城善后,明天我还会来的,需要我帮你拿些什么吗?”
      虽然戒备仍在,可还是相当的细心啊——无欢厌恶的掀起自己的衣角,“一定要帮我拿一件丝绸的衣服来,这件染上血迹都脏死了,我晚上一定睡不着的!”
      无鸾笑吟吟的看着表情瞬息万变像个小孩子的无欢,“我在这里还有些衣服,你喜欢哪件就先穿吧。”
      带着无欢回到自己以前的居室,无鸾将衣柜打开,“这里有衣服,你随便拿一件穿吧。”他眼角瞥见一抹紫——那是无缺最常穿的一见衣服……这里有我们两个人的衣服……
      无缺略一打量就不满的道:“你过日子还真清贫啊,居然都是布衣,咦?居然有紫色的衣服?”
      无鸾眼神温和的盯着那一抹清俊高贵的紫,“那是他的衣服……穿着很好看的。”
      那眼神……像是从一件衣服上就看到了情人的身影——如果自己不在场,他也许就会抱着那件没有温度的衣服大哭一场吧。无欢撇撇嘴角——那是叹息时不由自主的动作,一向爱美的小爵爷再没了挑下去的兴致,随手拿了一件换上。
      他和无缺终究是不一样的——酷似的面孔有着截然相反的气质,他妖娆魔魅,无缺清俊出尘;他眉目流动总有狡黠之色,无缺眉宇却是温顺与肃杀并存;他比无缺的脸型丰满些,毕竟小着几岁又锦衣玉食,但是他没有无缺个子高,无欢本身已经很瘦,无缺还要比他清瘦些……我一直没有照顾好你,也没见过你丰润些的安适模样……心里泛起一股酸意堵在里面,一时之间疼得几乎要喘不过气。
      无欢到一旁去换衣服了,无鸾抱着那件紫色的衣服无力的跪倒在地,像是瞬间被抽走了全部的生气。
      “我当初……怎么会舍得只留下你一个人的……”
      生离死别有这么痛苦?是我遇到了情圣还是爱情真有这么大的魔力?爱上一个人要多少时间,忘记一个人又有多难?婉儿,我知道该愿赌服输,可是真的不太服气……堂堂的北公爵输得起,但是不能容忍失败!

      王城一片狼籍。
      殷隼在城墙之上,临风而立。他左右顾盼——城内,无欢伤重光明落跑,无鸾还沉浸在悲伤里,皆不足为惧;城外,火焰军被全部镇压,北公爵军队见状也不敢妄动——城内城外,举国上下,还有什么不在他殷隼的掌控之中!江山唾手可得,失去妹妹的悲伤在这狂喜之下也变得微不足道了。这个国家相当保守,已经兵权在握的他只要再取得皇上的玉玺,便可号令群臣心甘情愿的奉他为王!
      殷隼满意的环视四周之后,策马准备回王城大殿。遍寻不获的玉玺很快也能到手了——无鸾回来了。

      空荡荡的大殿上,一个白衣人背对着门口席地而坐。
      他面前挂着一幅纸画,上面有镂空的字迹——山有木兮木有枝,心忆君兮君不知。
      “皇上,臣……”殷隼试探着向前,警戒十足。
      无鸾还是对他漏出背后的空门死穴,似乎对他没有丝毫戒心。“殷隼,如果朕远远的坐在这,你什么消息都没接到,你能认得出朕吗?”
      殷隼不明就里,若不是提前知晓无鸾回来又恰巧看到这纸画,还真不能认出眼前这伶人打扮的人就是无鸾,“臣不能。”
      “你与朕相识十余年尚且不能,可见装扮之于一个人的重要。”无鸾转过身来,破损的面具渗出浓重的杀气,他在手中把玩的越女剑泛起的碧色光泽越发刺眼,“青女是个好姑娘,你很幸运有一个这么好的妹妹。”
      殷隼的手覆到剑柄上紧紧握住,虽是垂眉敛目的姿势,可全身上下已紧绷的像蓄势待发的猛兽。“臣多谢皇上对舍妹的在意。”
      “朕只是怜惜这么好的女子至死都糊里糊涂……”无鸾仍给他一个小小的瓷瓶,“你私自结党营私占控兵权,念及往日情分朕赐你一死留你全尸,你自己了断吧。”
      “笑话!”殷隼挥刀砍去——他现在只差一个玉玺便可名正言顺的号令天下,难道只凭他一句话就自尽?从他的话语中不难看出他已洞悉事实真相,可那又怎样?现在手握大权占尽优势的是他殷隼!不再是鸾帝!
      越女剑突然脱手而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剑洞穿了殷隼的咽喉!
      殷隼在倒下的一瞬,还在想何时无鸾练就了这么快的剑,自己的败的最大原因就是轻敌——这是绝对后继有人的错误。
      沉重的尸体倒地声响起之前无鸾已将越女剑又收了回来。他掏出一快绢布细心的擦拭剑上的血迹,轻柔的似在抚去恋人肩上的灰尘。
      “死便死了,眼睛瞪那么大作什么?我知道你死不瞑目,可这是一命还一命的报应。找人模仿光明,故意带青女去集市玩再‘碰巧’让她撞见,使‘光明叛变’这一谣言更具真实性——殷隼啊殷隼,你也算煞费苦心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你杀的是自己的妹妹,还因为这一切太过巧合而暴露了自己的野心。是不是没有想到我为什么故意这么做?哈哈,告诉你也无妨,这个江山——你们觊觎的大好河山——我不要了!我还要将它弄得支离破碎!哈哈哈哈……”疯狂的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凄厉的回响,被他随手一扔的沾血的绢布正好盖在殷隼的脸上,湮没了死不瞑目的怨气。

      走进千羽楼,一阵寒冬才有的冷气立刻包围了无鸾。明明只是初秋时节,这里冷得未免太过诡异了。
      无鸾急匆匆跑上楼,他担心婉儿。青女的仇已报,天下即将大乱——他所挂念的只有婉儿了。
      婉儿披着厚厚的毛裘,坐在二楼原本无鸾常坐的锦塌上,见到无鸾来了也没什么情绪波动,淡淡的道:“我快要走了,皇上您陪我聊聊天吧。”
      无鸾坐到她身旁,皱眉道:“这里怎么会这么冷?你受得住吗?”
      婉儿轻笑,“你可能不知道,我原本就是极北之地的子民,早已习惯了冰天雪地的严寒。”
      “极北之地?怪不得你与无欢相识。”无鸾突然想起了什么,“那日我在昏迷中听得有人在我耳边说‘冰魄’什么的,难道是你?”
      “冰魄、火灵芝和玄冰寒玉是极北之地独有的举世三宝,是世上难寻的极品,至于真正的效用我也不太清楚。这三样都是北公爵的所有物,冰魄有两个,火灵芝有三个,而玄冰寒玉只有一个。据说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冰魄——我都没见过。”
      无鸾惨笑。他愿用江山去换,愿用生命去换,可是无缺呢……他已经没有机会了,活死人肉白骨——他是不信的。天人永隔的事实他已经接受了,现在只想打碎这一切然后就去陪他。
      “那个伶人……叫无缺……?”
      “恩。”无鸾点头,“这个名字衬得起他。”
      “无欢和他长得很像?”
      “不……他不是他,这世上,再也寻不到另一个无缺……”
      婉儿沉默半晌,“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兵权已不在你手里,玉玺的作用只是朝内号令的权利象征,可这对无欢和光明是无效的,他们起兵谋反是迟早的事,你若不交出玉玺,只会加大他们向百官施压的力度——难免生灵涂炭。”
      “哼,”无鸾眉宇间的气息比这空气还冷,“那正是我要的。”
      “为什么呢?”婉儿凝视他清瘦的脸,骤然凝聚的杀气不减他的英俊,“你以前性格很平和。”
      “……这个世界对我不好。”恋人朋友相继死去就不用说,连他想重新整顿的江山都不太平,内忧外患不断——极北之地的北公爵、镇压边境的镇远将军,甚至于十几年的故交都绞尽脑汁的欺骗栽赃……这天下已将大乱,我只不过顺水推舟。
      “无鸾,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婉儿的声音越来越小,低沉的似乎在呓语,又像念诵着禁忌的咒语。
      “我选后一种。”
      无鸾走了。婉儿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你输了。”
      无欢由三楼走下来,“给你。”
      一道银白的弧线划过,婉儿将那个只有桂圆大小晶莹剔透的物事紧紧握在手里。“像么?”
      “……不像……!”

      无鸾回到竹舍,无欢已经走了。
      方才还装做大人般安抚他的孩子,摇身一变也是敌人……竟连这张酷似的面孔都要对立了么?
      微风徐徐,有点冷。可能是刚才在千羽楼沾染的寒气还没散尽吧,对了,刚才忘记问婉儿千羽楼为什么会这么冷了……呵,是老了么?竟连到了嘴边的话都忘记问到底,自己还忘了些什么呢?无缺,你知不知道,我已经忘了你的温度了,我不知再这样浑浑噩噩的活下去还会忘记什么,从温度到触感,从声音到样貌……是不是一个韶华正茂举世无双的妙人儿,一生的祭奠只是另一个人心里一个模糊的影像,一个空旷虚无的名字……
      风撩动竹叶发出清脆悦耳的沙沙声——以前无缺很喜欢听这声音的……环视已修复完整焕然一新的竹舍,再也找不回当初的温暖……短短几个月,失去了这么多……
      头深埋在双膝间,蜷缩的像个婴儿,无鸾很想哭。
      远远的,一个轻盈的脚步声传来。
      是谁?杀手?管他呢……无鸾现在只想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就算死了,也要流尽眼泪,九泉之下不让无缺看见他隐忍的伤心。
      脚步声停在不远处。
      无鸾慢慢抬起头来,顷刻间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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