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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杀 ...

  •   看似势均力敌。
      无缺只觉血气上冲,一偏头便是一口血吐了出来,颜色暗红,不是正常的血的颜色——可是刚才比试中明明没有受伤……
      “你应该很清楚——在与黑衣九杀的一役中,你的确受了致命伤,应当死了。”无欢缓缓起身,语气平淡的说着他人的生死,“可是婉儿及时将你救下,先是让你服下火灵芝,而后将你放在寒冰玄玉中维持生命——最后,利用和我的一个赌约,为你赢得了一枚冰魄。”
      无缺静静的听无欢说他得以死而复生的真相,黑白间杂的长发在风中无力的轻轻飘扬。“冰魄真的可以起死回生?”
      无欢艳艳的一笑,眉眼含情,“哪有那么厉害,冰魄的另一个名称才最为贴切——‘七日还魂’。”
      “只有……七天?”他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像他没有光明的未来。
      “若不是我们比武你妄动了真气,你根本不会知道自己已是风中之烛,等你醒悟过来时——也将是六天之后了。”
      “这就是你要与我比武的原因?”
      “我这个人通常是不做好事的,今天心情好破例一次。你认为我是在做好事吗?”
      “是。”也算是好事,让我可以在这七天里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或者是为离开后的世界做好铺垫,让无鸾在失去我之后——不会那么伤心。可是……真的很舍不得……
      无鸾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紧张兮兮的,“你没事吧?”
      无缺侧过身子,下意识的挡住地上的血迹,一时之间只顾着掩饰忘了回答无鸾的话。
      无欢解围道:“我们打和,谁也没受伤,你的反应太露骨了。”
      无鸾尴尬的笑笑,抱着无缺的手却不松开。
      回过神来的无缺对无欢感激的轻笑,”我没事,真的。”
      “北公爵深夜前来,应当不只是与无缺切磋这么简单吧?”无鸾淡淡的道。
      无欢把玩着自己的扇子,细细端详着上面的纹路,道:“我要玉玺。”他盯着无鸾,“我要你的玉玺,然后——给你两条路走。”
      无鸾也笑了,他很欣赏无欢但不喜欢他太过傲慢的脾性。“玉玺可以给你,这江山我本就不想要了。但是,我讨厌别人限制于我——我的路,不是你定的。”
      无缺低下头,他知道自己听到这句话后眼神一定很黯淡,他不想让无鸾看出什么。意气风发的无鸾还没深切的体会到,我们的命运,太多时候真的不由自己做主,那些欢笑和泪水、幸福和悲伤,冥冥中……已经注定。
      “当然不是我定的,我只不过是把岔路帮你堵上,让你不要浪费时间而已。”无欢似笑非笑的瞄了一眼神色惨淡的无缺,“就算我不说什么,最后你还是会来拜托我的——我只是好心的想要帮忙,你却不领情。还有……你的命……都是你自己选的。”他昂首阔步转身离去,“我给你两天时间来考虑,后天我来拿玉玺。”
      几乎是同时的,无鸾和无缺开口,只不过两个人问出口的问题不同,无鸾问的是哪两条路,无缺问的是那赌约是什么。
      无欢用扇子抵住下唇,敛眉坏坏的笑道:“我现在不说,到时候再告诉你们。”
      “什么赌约?”无鸾一把拉住也要走的无缺。
      无缺背对着无鸾,已白了近半的长发平添他的风霜之气,背影都显得很萧索。“无欢不是说到时候便会告诉我们么。”
      “你不舒服?”无鸾松开手,他从不勉强于他,“好好休息去吧。”
      无缺低头似是想回头,最终还是负着双手径直去了,没有说话。
      无鸾眼睁睁看着那一抹清瘦的白缓缓消失眼前。刚才无欢和他说了什么?他们有什么事隐瞒住我?明明得蒙上天眷顾又再度找回他,可是这似是已到手的幸福,依旧没能照亮漆黑的夜。
      回到居室,看到无缺和衣而卧,衣服纯净的白和潋滟的紫却将他的脸色衬得愈发苍白,颤动的睫毛和皱起的眉头透露出不安。无鸾心口酸酸的,躺在他身边将被子盖在两人身上。原本不想打扰他的,可是又放心不下,先是去握他的手,一握之下被他冰冷的温度吓了一跳,一侧身将他整个人抱在怀里,“你身上怎么这么冰!”
      无缺置若罔闻,继续装睡。在久违的温暖怀抱里,他才能踏实的睡着。
      无鸾等不到回应以为他真的睡着了,无可奈何的叹息着美好而混乱的一天,也许明天太阳又升起时,一切都会变好吧。

      睁开眼,居室里空空荡荡,早晨还带深夜寒气的阳光也没消减半分寂寥之意。无鸾……这几个月来每个没有我的清晨,你醒来时也是这种感觉吗?你可知道……这样冷入骨髓的萧索,几天之后就再也不会离开你——直到你忘了我为止。
      自嘲无奈的笑了,眼睛却涩涩的——怎么早上的光就这么刺眼了呢……抬臂遮住眼睛,无缺脑海一片空白。应该好好珍惜这几天的,毕竟我走了,可别人的人生没有停止,我总该为无鸾做些什么,至少不让他患得患失……不能让他以后的路,有我的阴影。其实我很自私的,那时明明知道自己绝无生还之机却还对他说一直在他身边,无非是让他惦念着自己。一个人无论多么鲜明张扬的生活过,死后若是没人记得,还不是如同从未世上走过一遭,什么都没留下。我不想这样……我不想让你忘了我更不想你恨我……
      我是如此的……害怕寂寞。

      竹舍修复一新,那场惨烈的厮杀留下的痕迹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仅是竹桥重建,这里甚至一个刀剑的创口都没有,信步走到水潭边,那一弘潭水幽幽如碧,倒映出一张苍白的容颜。
      不忍看自己病弱的模样,无缺没有再看向这个水潭第二眼,毕竟这里是吞噬了自己生命的地方,总有一些怨怼之心。
      缓缓在竹舍里绕了一圈,早晨清新的空气和阳光让他的窒闷之感舒缓不少。从没见过竹舍空无一人的样子,心就在这优美空虚的环境里飘荡上了半空,飘飘浮浮无力可借,那压的满满的死亡的阴影,早已化散开去,铺展了一天一地,占满了他的一切。
      到处都找不到无鸾。
      我没有时间了……无缺看着自己的影子,我们就这样浪费了一上午,我还剩下五天半,不,也许根本没有那么长……

      无鸾下午的时候才回来。
      他看见一身白衣的无缺呆呆的坐在竹桥上出神。
      眼眶一酸,他抿抿嘴,挤出一个笑容,带着这个僵硬的笑容走过去,抱住他。“想什么呢?”
      无缺顺势靠在他肩上,“想这竹舍以后若是荒废了多么可惜。”
      “不会荒废。若是我们不在了,就烧光它,省得被凡夫俗子辱没了。无缺,我喜欢看你穿那件紫色衣服的样子……”没出口的话是,好好的怎么穿这件白色的?你的脸色本就苍白,现在像是整个人就要随风化去般……虚幻的好像透明了。
      无缺轻笑,毕竟脸色的暗淡遮掩不住本身五官的精致,一笑还是可以摇落柳絮荡尽飞雪。“一身清白来或去,我喜欢白色。”
      “无缺……如果我死了,你怎么办?”
      这句话是我想问但没有问出口的,怎么你出去一趟如此问我?是你知道了什么,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我替你去死,你好好活着。”
      无鸾紧紧的搂着他,望着竹林的瞳孔空芒的没有焦点,“我一个人活着,会很寂寞,很寂寞……我会郁郁而终……”无鸾的声音低沉像浅浅的呜咽,“我会忘了什么叫笑,什么叫快乐,形同行尸走肉。这可是你曾设想过的?”
      无缺不说话。他也想过,但始终觉得活着就是一切,时间久了淡忘了一些,就可以重新拥有崭新的人生。被遗忘的自己固然不甘心,可是那些不甘在无鸾的幸福面前微不足道。
      “如果我是中毒或生病,你又怎样替代?到那时你将如何?”
      无缺这次没有任何犹豫,“黄泉路上,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原来,我们同样恐惧孤单,我们在一起才是完整,离开了谁,我们都只能是茫茫人海的孤独碎片。
      “好,你随我去王城救婉儿吧。”
      婉儿被光明幽禁在火焰军的大本营里,凭二人之力想救她出生天简直难于登天。
      这是死路。
      “婉儿之于我们的恩德,值得我们去冒死一闯。无缺,你不会怪我放弃我们的未来作此决定吧?”
      无缺陡然一惊,很快复于平静。容许我的私心,这也许是我生命最后的五天中,听到的最好的消息。“能与你死在一起,我此生无憾。”
      “其实我很感激。”
      “也许我们就只有两天的命啦,你还感激……”
      “呵呵。”
      “我也感激你,我的无缺……”
      “你感激我作什么?”
      “感激你……让我爱着你。”
      ……

      王城的两股势力壁垒分明。
      火焰军擅长打仗,王位之争必是用强的。北公爵狡诈多端,已控制了过半朝臣。
      谁也没占上风,谁也没有绝对的把握。
      光明很有闲情逸致的幽禁了美丽的倾城王妃,而无欢闲庭信步于王城和竹舍之间。
      无鸾今早回王城,神不知鬼不觉的拿了玉玺便想走,却被无欢的一句“婉儿被光明囚禁了”绊住脚步,他潜进囚禁婉儿的帐篷无一人发觉,婉儿乍见他,竟是悲伤大过惊讶,匆匆的怂恿他离开。无鸾却坚持要救婉儿,只到婉儿说,你救我来日方长,但是你回去陪陪无缺吧,他时日不多了。
      时日不多。
      无鸾那一刻觉得自己面部表情肯定是不可置信的冷笑加哀伤欲绝的哭泣,扭曲至极。
      可是从婉儿抬手抚上脸颊的动作,他知道自己哭了,心里还没确定这是不是可信,悲伤的感觉先作出了反应。
      “无鸾,你若相信我,回去陪着他走完这最后几天,我猜无欢一定告诉他了,他的心里应该也很不好受。”
      猛的想起昨晚无欢那奇怪的挑战,以及事后无缺的变化,不难联想出婉儿言语的真假。无鸾立即往回飞奔,半路上才渐渐冷静下来考虑该怎样去面对无缺,最后他做的决定是,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我陪你死。
      没有了你的生活,我亲口尝过那形同嚼蜡的木然;没有你的世界,我亲身感受过那寒冷如骨的孤寂。
      重逢的那一刻我就对自己说过,再也不要你为我牺牲什么,再也不留你一个人去面对什么,所以黄泉路上,我也不会让你孤身一人。
      亲爱的,我再也不要与你分开。
      我陪你。

      这两天,无鸾很辛苦。
      明明自己也是在每一个眨眼的瞬间都有眼泪几乎要掉下来,可无缺在的时候不得不微笑以对。
      无缺可能也感觉到了无鸾的伤心,于是他们说话聊天的时候都不去看对方的脸,也不去想那为什么隐忍呜咽的声音。
      这两天他们聊了很多,从初初见面到今时今日,从当初遇见的第一个阻力到生离死别,短短两天,已在言语中重回当年,仿佛又经历了一遍岁月的洗礼。
      那些冬日骄阳,那些盛夏风霜。
      一去不返的时光。

      无缺小心的将越女剑别在腰间。
      七日还魂,却不能保证他在动武的情况下仍有七日性命。若是无鸾有幸生还,会亲眼见证他加速的死亡。可事到如今多想无益,他只求先救出婉儿,算是在最后……还自己的情,圆无鸾的愿。
      无欢安逸在坐在一旁看着无鸾和无缺准备行装。
      他给无鸾的两个选择是,一——给他一杯毒酒,干净利落的解除自己的后顾之忧;二——拥无鸾为傀儡帝,他为摄政王。十分霸道的选择,甚至没什么转圜余地。
      无鸾却笑笑,“无欢,你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但是我们要去救婉儿,也许……根本你用不着这么费心了。”
      无欢一愣,旋即想到无鸾极有可能是知道了“七日还魂”的事,才作此决定。你说我温柔,这只是我通常不守信用的例外,而你,才是真正的温柔,无缺,你虽命不久矣,但你得到的……已远比世上很多人,都多得多。
      “小爵爷,”无鸾停下脚步,他看着无缺前行的背影,没有回头去看无欢,“我有一事相求。”
      无鸾竟然没有直唤其名,可见他对这件事的认真程度,无欢微微偏头,“什么事?”
      “我此行是怀着必死之念,若是战死军营那便是最好,就算侥幸得以逃生,我也定当寻一死念。只求小爵爷,在我和无缺故去之后,一把火将这竹舍烧个干干净净,灰飞烟灭。无缺一直担心这里若是荒废会如何,不如毁去也免了挂念。”他声音压得很低,生怕被遥遥先行几步的无缺听见。
      无欢相当配合的也放低声音,低柔的声音响在无鸾耳边透着一种分外的妖娆,“可你不觉得无缺助你去死——是不太可能的事么?烧了竹舍易如反掌,可是你怎么让无缺心甘情愿的答应你陪他死?他那么努力的让你活着。”他似笑非笑的瞄着无缺的背影,眼里映上了一样的冷清。
      “人生从不由我做主,我唯一可以掌控的只剩下自己的生死了。”
      “你以为老天待你不公?其实这个结局,又何尝不是你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呢。因果循环……”
      一声幽幽低不可闻的叹息,是无鸾的回答。
      活着就意味着一切吗?不是。一个人活着,可以奢侈颓废放荡迷乱,无拘无束,可是我还没强大到能一个人面对这个世界。我也不要一直活在你的羽翼之下,是时候该我陪陪你了,这是补偿,更是承诺。
      无欢很遗憾,他始终没能留住无鸾。他不爱无鸾,却不可否认那淡淡的喜欢。都源于那个赌约……
      “你和无鸾都是不疯魔不成活的人。只是……你痴心,无鸾呢?他痴迷的,究竟是一张脸还是一个人?”
      “你总是不信任别人。无欢……我再与你打个赌……我们赌无鸾……喜欢的只是一个人,而不是那张脸。无鸾不会爱上和无缺酷似的你。”
      “我的自信心在你这受到打击了呢,难道我有什么地方比不上那个伶人?”
      “不是。只是爱上一个人之后,容貌就成其次了。无欢,你迟早会明白的,明白无鸾浓烈绝望的感情。”
      无欢静静的听婉儿说话,手中的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赌金——江山?”
      婉儿柳眉一挑,“难道我们赌的不是命?——无缺的命。如果我赢了,你用冰魄救他。”
      ……
      “无鸾,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婉儿的声音越来越小,低沉的似乎在呓语,又像念诵着禁忌的咒语。“如果可以让你选择,你是守着一个可能永远也不会醒的无缺,还是让他重获七日之命?”
      “我选后一种。”我已经无权在手,守着一个不会醒的你又能守到几时?若我死了,你该怎么办?不如在生命的最后相守七日,然后重入轮回,我们来世再聚。
      无鸾走了。婉儿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你输了。”
      无欢由三楼走下来,“给你。”他刚才去看了无缺,婉儿将寒冰玄玉放在千羽楼竟然一直没人知道,他虽然早知幔帘后就是无缺,但是在输了与婉儿的赌约后才有看看这个人的念头。
      无缺很好看。睡着了似的一脸平静,皮肤白皙眉目柔顺,没有血色的唇微微上翘,像在做一场美梦。五官线条无一不恰到好处,漂亮中还有几分倔强刚毅。纵然没了生气,清俊出尘的气质却没淡去一丝半点——我不知已离开纯净的白色有多远?我是漆黑的夜,永远碰触不到白昼的气息,无缺,我看到了我们的不同……截然分明的差别……
      一道银白的弧线划过,婉儿将那个只有桂圆大小晶莹剔透的物事紧紧握在手里。“他和你像么?”
      “……不像……!”

      光明的军营驻守的士兵并不是太多,绝大部分都在军营南几里外训练。
      因为事先已探得幽禁婉儿的地点,所以无鸾和无缺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帐篷。
      无缺深吸两口气平定自己的呼吸,伸手拦住无鸾示意自己先进,他的笑容盈盈浅浅,像温暖和煦的春风。
      无鸾一出神的瞬间无缺已进去了,他暗暗懊恼自己的大意,刚刚不是也看得分明么,他已经很累了……短短的一柱香时间,他就疲惫若此……他方要掀帘入帐,却感觉到无缺的手挡在帘子上阻止他进去。
      定有变故!无鸾想也不想冲了进去……无缺在门口,对面是婉儿——还有光明。
      持刀在手,着鲜花盔甲的光明。
      无缺抽出越女剑,沉声道:“我来,你带婉后走!”一脸的杀气蔓延开来,人虽清瘦气势上却是丝毫不差。
      这是婉儿第一次见到一个“鲜活”的无缺。她最后一次见他,是无欢将冰魄给他服了之后,他靠在无欢的肩上时奄奄一息的样子,虽然病态憔悴,但有出乎意料的清秀,近乎一个我见犹怜的绝色女子。可是今日一见,看他一身凌烈眉宇肃杀,竟完全不见了那日阴柔的模样,甚至比之光明也不输刚毅。
      无鸾上前一步,与无缺并肩而站。他颇有深意的看了无缺一眼后将视线放在了婉儿和光明这边,“我不会留下你一个人。”
      淡然而坚定的一句话,已胜过世上所有的蜜语甜言。
      婉儿对光明轻声道:“你如何争得过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
      光明大笑,“可是不放手一试又怎知争不过?驰骋沙场的人谁没尝过败仗?我光明不怕输,只是怕输给同一个人两次。”他斜睨了一眼无鸾和无缺,“你们就这样闯进我的兵营,不觉得太过冒失了吗?”
      无缺将越女剑高举过眉心,阴戾的杀气益胜,“你的部下冲进来之前你已经死了。”
      光明鲜少被人如此气势十足的威胁,他捋捋微髯,颇有兴致,“好,你能证明这点给我看,我就给无鸾一个带走婉儿的机会。”
      如何证明?以无缺现在的功力只怕和无鸾联手也未必杀得了光明,更没有带着婉儿全身而退的把握。他们虽有必死的信念,但既然已经来到这里,最起码要让婉儿平安离开。现在他们最大的筹码就是无缺——光明并不知道他的功夫深浅。
      “将军,你若放心,让无鸾和婉后在门外稍候片刻,我们一招定胜负。”无缺收剑,双手抱拳恭敬的道。
      光明点头,“也好,免得误伤。”
      无鸾知道无缺定然有把握,否则他不会以婉儿的性命为赌注,可是……
      “我不走。”无鸾拉着婉儿的手把她拉到门口,背过身去将她挡在胸前,“你们动手吧。我们不会受伤的。”
      婉儿顺从的靠在无鸾胸前,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感受这个男人的拥抱,温暖得令她想哭——尽管这拥抱还是来自他对另一个人割舍不下的爱。
      无缺笑了。他准备出手时的表情冷峻里甚至带了三分凶相。此刻微微一笑俨然是个清秀漂亮的少年。
      光明没有心情去欣赏这绝世一笑,一掌平平推出,他要比掌力!
      无鸾先是听到掌风撞击的声音,然后是鞋子在地上滑动的声音,他感到背后被一股强大的气流顶了一下,就此没了任何声息。
      仿佛天地间都没了生灵,万籁俱寂。
      婉儿听到无鸾的心跳声越发激烈。
      “我……”是光明的声音!
      “……输了。”光明道,“无鸾,我给你一个机会。”
      方才比拼掌力,光明后退八步,无缺只退三步,内力高低由此可见一斑。
      “婉儿,你来倒两杯酒,把你‘珍藏’的‘七夜’拿出来吧。“
      无鸾急急抓住无缺的手臂,将闻名天下的光明逼退八步,他苍白如旧的脸上没有任何喜悦之情,背负着手冷峻的站在那儿。
      “七夜?”
      婉儿将白色的粉末倒进一杯酒中,“七夜之毒,服之七日之后必死无疑。”
      无鸾大笑,“正和我意!光明,与你赌命,我实在是太赚了!”
      无缺幡然领悟,原来他已经知道了……难道,他坚持要来救婉后,也不过是为了名正言顺的陪自己去死,他口口声声的报恩,其实还是在为自己着想,怕不让他殉情……
      “我不要你看到,你转过去。”无鸾笑道。
      无缺背过身,“七日呢,已经很足够了。”
      光明不知道这两人究竟在打什么哑谜,他对着酒杯一抬下巴,“你先。”
      无鸾不改一脸的笑容,抛去了江山重担的他笑起来总是透着几分小小的得意和稚气,就像从未沾染过忧愁烦恼。他随手拿起一杯一饮而尽,然后立刻烂住光明的手,飞快的将另一杯也喝了下去。
      光明大惊失色,他在寻死!“你……”一个字出口,却看见无鸾作出噤声的手势,一脸顽皮而感激的笑,将食指抵在唇前……
      “反正我们一人一杯喝掉了,我可以带婉儿走了吗?”
      光明看了一眼对无鸾求死举动毫不惊讶的婉儿,点头道:“你们走吧。”
      无鸾拉了无缺和婉儿就走。他没时间再客套,他要立刻就回竹舍好好的过完剩下的几天!

      走出兵营,无鸾长吁一口气,“终于从见鬼的火焰军营里出来了!”他笑吟吟的抚着马儿柔软的鬃毛,“婉,你准备去哪?”
      婉儿牵过其中一匹翻身上马,“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她英气十足的道:“就此别过!”
      无鸾配合的抱拳相送:“别过!”
      看着婉儿走远了,他回头对无缺说道:“我们……”却看到无缺的手还僵硬的背在身后,隐约察觉到事态不对,强行将他手抽了过来,力道太大将无缺整个人都拉进了怀里。
      一双白净修长的手,虎口被震裂,鲜血横流……
      无鸾紧紧咬着嘴唇,他总是照顾不好他!肩上传来温热潮湿的触感打断了他的自责,轻轻将无缺扶开,才看到肩上都是血……他刚才被无鸾一拉再没忍住,血一开始吐竟似止不住的没有休止,自己的肩上,他原本洁白的前襟……全是如残阳般刺眼到让人绝望的红……
      刚才他伪装的那么好,其实那一掌已耗尽了他所有的真力,现在随着鲜血流出的,是他原本就所剩无几的生命力……
      无鸾强忍住泪,抱着已失去知觉的无缺的飞驰向竹舍。

      光明对着空荡荡的帐篷自斟自饮。
      他没有输。他退八步完全化解了掌力,而那个漂亮的伶人即使退八十步都没用,因为他那一击已将所有真气爆发出来,那是破釜沉舟的一掌,再无退路——他在为无鸾拼命。
      至于婉儿,他只是请她来叙旧,聊完了自会放她走。无鸾在求死,应该就是为了那个已命不久矣的伶人殉情,而救婉儿是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所以他才会对“七夜”之毒甘之如饴。
      光明端详着无鸾刚才用过的酒杯,又倒一杯酒进去,看着琥珀色的液体在里面漾出粼粼交叠的波纹,“这两杯酒里,其实都没有毒……”
      放下酒杯,光明步出帐外,郎月皎洁的光芒为他的鲜花盔甲度上了淡淡的银白光泽。
      无鸾,你当时怒破江山和现在的求死,都是为了这个伶人,值不值得?我是不是也该验证一下,爱情在我心中的分量?江山美人,我堂堂光明,要两者兼得,而且是势在必得。
      “火焰军听令,夜袭北公爵!”

      从知道七日还魂的那一刻起,无鸾就有了会随时失去无缺的自知,他以为七天也可以很快乐很漫长,可是他的无缺……已经连一天都没有了……强弩之末风中之烛,每一秒都是奢侈的消耗,只盼老天爷别太吝啬,就算是微弱的心跳,活着就好。
      无鸾靠坐在墙角,紧紧的抱着无缺。除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他还可以给无缺什么?他还能做什么?是他的一个一个选择,导致今日局面——命运无常,可操纵命运翻云覆雨的手,竟然是我自己的。
      无缺疲惫的合上眼瞳优美的眸子,清俊的面孔上一脸安详,“无鸾,和我说说话吧,我还不想睡。”
      无鸾环着他的腰的手只能隐约感觉到他心脏微弱的跳动,随时都会停止的微弱。
      “我爱你。”
      “肉麻。”
      “我爱你。”
      “恩。”
      “我爱你。”
      “……知道了。”
      “我爱你。”
      “……我也是……”
      “我爱你。”
      “……”
      “我爱你。”
      ……
      明知再也不会有回应,无鸾还是一遍一遍的说着,说给他听,说给竹舍听,说给夜听,说给天听……
      越女剑抵在胸前与无缺中致命一剑相同的地方,用力捅下。
      因爱而杀,这是最甜蜜的决绝。
      月光下两个人紧密相拥的剪影,依旧如一切还没发生前的缠绵。

      无欢静静的看着竹舍,直到再无生息。掏出火折子随手一仍,原本已浇灌了火水的竹舍立刻火势大起,熊熊烈焰直冲天际。
      一片片竹叶翻卷、炙黑,微风一吹,灰飞烟灭。
      他幽黑深沉的眸子阴晴不定,在夜空下,泛着比星星还耀眼的光。
      在他背后,缓缓出现一个肤色淡然的女人.明明寂静无风,她的头发却几乎是垂直竖起,像是被风向上拉扯般摆动着。
      “你可相信这世上还有生死相随的爱情?”
      “我信.”无欢的眸子里倒映熊熊火光,激烈而自我的燃烧着.这两个人,让我见识了思念的极至,爱情的极至.
      “你的命中注定有此劫难,现在可愿意踏上化解的旅程?”
      “不,我还是要亲眼见证那一刻,不然我还是会不甘心.满神,我觉得我似乎已经知道,看着爱人的死亡,其实并不是那么可怕的事.”可怕的只是他死后的寂寞,如影相随的冷清。
      “好.那时候,我会去找你的.你是幸运的,比别人多了一次挽救的机会.”
      “只是机会而已——没有绝对把握.也许我比世上的人都要倒霉,因为我要见证更多的生离死别.”
      “呵呵,见仁见智.”
      她在火光中渐渐淡去了身影。
      夜很深邃。即使是冲天的火光仍不能改变夜的温度,死一样冰冷的温度。
      这里会只剩下废墟,一场大雨后便什么也不留下,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是这些繁花茂枝,这些啾啾啼鸟,在未来的某一个万物复苏的春天,还是会再度生机漾然的出现在这里,装点这个世界,用它们尚不自觉的绚烂。
      酷似他们的祖先。
      一样的美好。
      亘古不变。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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