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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伏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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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放假。韩求索放学后又去找板栗爷爷,只是老头今天没有出摊位,而是坐在四处张望,看到韩求索来了才站起来匆匆往他这边过来。
“就怕你过来找不到我。”老头说,“我这两个月都不能在这儿了。”
“怎么了,老爷爷?”韩求索看老爷爷很着急的样子,“家里出什么事情了吗?”
“也没什么大事,我儿子不是去的早嘛,现在他媳妇要改嫁了,有个孙子不要了,只能我回去把他接走。倒是不怪他媳妇,都守寡三四年了,又年轻,也该为自己找个出路。”老头叹了口气,韩求索和板栗老爷爷也聊了好几次了,但是这些事情他是第一次知道。“唉不说了,我搭车回去了,我就怕你今天过来找不到人,和你说好的。”老头说罢,递给了韩求索一包板栗,还有点热乎劲在里面。
韩求索想也没有想,立刻掏出了身上的一百块钱,这是他原本准备考前买文具的钱,老爷爷不肯收,韩求索才说,“爷爷,你现在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如果连你都不能帮助,我于心不忍。”
老头很诧异,韩求索很少跟他说这些事情,韩求索喜欢跟老头讲自己小时候调皮的事情,老头喜欢跟韩求索分享自己年轻时在山里打猎的故事。韩求索接着说,“我也是孤儿。父亲去世的很早,前年的时候妈妈也走了。本来不想活的,是爷爷的板栗把我救了。”
“瞎说。”老头摸了摸韩求索的头,“你去年来吃板栗的时候,看着还很乖。”
韩求索腼腆地笑了笑,把钱塞在老人的手里。“我反正隔几天就过来看看,你和孙子回来了我就知道了。到时候,说不定高考成绩都出来了。”
“你肯定能考上的。这样聪明的娃娃,学校不收可惜了。”老头不知道韩求索说的S大最好的专业是啥,他所理解的大概是,如果没考上,那就要回家种地了。
韩求索笑着送走老头。六月,江边的凤凰花开了一茬又一茬,鲜红鲜红的,沿着蜿蜒的江道,如果从高空俯视,应该象是一条巨龙吧。高考前的三模,距离目标分数还差二十分,可能是不行了,那大概要人品剧烈爆发以致爆炸才有希望去到那个地方。但是他已经尽力了,他很享受现在自己的一副好学生的摸样,前几天学校学习分享大会,他还应邀给学弟学妹们做了演讲——在以前邵子寒站在的地方。
想到邵子寒,韩求索又咬了咬牙。
韩求索想过如果他真的能,他是说如果真的能去到那个地方,站在邵子寒的面前,听邵子寒的课,他一定要让邵子寒再重新喜欢自己,不是简单的喜欢,是那种爱。然后他也要用同样的方法消失,出国或者怎么样都行,或者直接装作不认识,那么邵子寒会怎么样呢?
如果他爱的人消失了,不理他了,毫无征兆,他会发疯地去找他,去争取?还是就云淡风轻地像是不在乎一样?韩求索笃定邵子寒绝对不会不在乎,每个人在面对自己喜欢的东西时候,都不会满不在乎,不在乎是因为不喜欢。
不过他还不知道邵子寒喜欢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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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完试,很多同学都很激动,有扔书的,有撕卷子的,有抱头痛哭的,韩求索对着天空叹了一声气。学校在住宿上宽限了他两个月的时间,他要用这两个月的时间赶快找一份临时工作,上大学的事情他还不敢想,光是学费能不能凑齐就比考多少分更重要。
他思索了一圈,来钱快,又有熟人的,大概就是酒吧了。谌小丘的表哥有一间酒吧,高一的时候,他曾经和谌小丘去那里赚过快钱,也是在那里看到了衣冠楚楚的邵教授会让男人坐在自己的腿上,然后kiss. 算是一个伤心地吧,但是没有更好的选择。
谌小丘的表哥许南,倒是很爽快,他蛮喜欢韩求索的,人聪明,长得也还可以,调酒的事情一学就会,在那儿站了一周左右,小费收的倒比工资还高。韩求索说,想要多赚点,毕竟马上要上大学,学费和生活费算在一起怕要一万多。
许南电话里没有说他异想天开,倒是笑着说了句,满十八岁了没有。
韩求索说,满了。
许南说,那你赚多少,完全取决于你能放多开。你的情况我也大致知道,你和小丘也是朋友,我包吃包住,工资和之前一样,另外我不拿中间的提成和回扣,小费或者什么其他的费用你全部自己收着。
“谢谢。”韩求索不好意思,感觉这和白给他钱没什么区别了,“底薪我就不要了,上班时间我随意可以吗?”韩求索不太喜欢受人怜悯。
电话那头许南愣了愣,最后应了声,可以。
可能因为这一年太过沧桑,韩求索瘦了不少,颜值下降的比较厉害,小费明显比之前减少了不少。但是也趁着没人打扰他,他一直在跟着旁边的一个服务生学习调酒。
许南说他性格大变了,以前和谌小丘聒噪得不得了,整个酒吧都是他们的吵闹声,现在安静的就像,就像,许南想了很久,就像一个机器,默默无闻的做事。
韩求索抬起头来笑着回答,“这不是被应试教育逼垮了嘛。”
许南掏出了两百块钱,塞在酒杯下,“刚刚的酒再来一杯,这个小费是给你刚刚的笑的,笑得好看点,愁眉苦脸的服务生,人家看着都不愿意进来。”说着又提韩求索把衬衣又解开了两颗扣子,韩求索有些别扭地收了钱。
让韩求索始料未及的是,他的确走了他这辈子都没曾走过的大运气。他不知道是因为板栗爷爷说的,爱吃板栗的人运气不会太差,还是因为他过去的十八年过于倒霉,他考出了有史以来最厉害的成绩,年级名次也直接挺入前十,拿下第七。
或许也是冥冥之中的力量,高考语文作文题目是原谅。韩求索写了他的母亲,写了他母亲是如何严厉又暴力地管束他,又是如何懦弱又胆怯地放弃他,明明写的时候是憎恨,可是写着写着韩求索泪流满面,他忘记了这是在高考,也忘记了分数对自己的重要性,他真的开始想念他的母亲,想念那些微不足道的关心,无足轻重的教导……
打铃的时候,韩求索收笔,最后的那一句话是:原谅是什么?原谅绝不是说你对于他的所作所为不再怨恨,而是接受所有发生过的事情,但是当你再想起的时候,只把那些好的记起来。韩求索不知道自己的作文到底拿了多少分,但是从语文成绩来看,至少比平常高了十五分左右。
他用手颤颤巍巍地写下那个倾慕已久的专业。或许是太久没有见到过邵子寒,或者是此刻喜悦的心情大于一切其他,他并没有记起当初立志要选择这个专业的初衷。
填好了志愿他去了趟江边,一个月过去了,板栗爷爷还是没有回来,韩求索对着江水大喊了两声啊啊,声音在川流不息的汽鸣声中显得微不足道,但是韩求索觉得舒服了很多,不管是快乐的,还是不幸的,总归都想要分享。
夜晚酒吧的服务台前,韩求索把胸前衬衣的扣子开了三颗,脸上还留着下午没有淡去的笑容。这种笑容发自肺腑又有点与世隔绝,让人忍不住盯着他看。
许南抓了抓韩求索的头发,说,再留长点。喝了一杯酒,“今天心情不错?”
“考试成绩出来了,超常发挥了。”韩求索脸上又咧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许南并不关心韩求索考多少分,是不是去了想去的地方,所以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多问。
“小丘还给我打电话来着,问你怎么样,他说他不好意思再联系你。”许南在吧台前坐下,“我说他这么扭捏干什么,多半是喜欢你。”
韩求索有点吃惊,没接话。许南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韩求索的表情,许久后才接着说,“我当然是开玩笑的,兄弟是用来两肋叉刀的,怎么能想那种事情呢?”
韩求索皱了皱眉头,“我没有生他的气,怕是他在生我的气,上次他打电话回来,我心情不好,一句话也没说。他对我很讲义气,没话说。可能就是关系太好了吧,我当时心里又憋着一肚子火,就撒他身上了,后来也没法联系上,大表哥他要是再打电话给你,你记得替我道歉。”
“行的。你两这两个大男人,矫情。”许南又喝了口酒,“你和那个姓邵的医生怎么样了?”
韩求索没料到许南又突然提这个,心里咯噔一下,有点难受。
“当时也是听小丘说的,他说那个人对你挺好的。但是好像你们也没有在一起?分了?”许南继续追问。
“那是好早以前的事情了。”韩求索低着头,装作在查看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