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里》池途

1、1

　　街市一片混乱，人们在叫喊声中尽力保护着自己的财物。然大包小包依旧难免在人潮中被遗落。更甚，是前面的叫喊。
　　莲推开门时遇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快点走吧，不然赶不及的。”
　　母亲也是匆匆忙忙收拾着家当，而后这个小家很快就混入了大家之中，朝着城门涌去。
　　然人群的步伐又被生生止住了。
　　原本该洞开的城门此时紧闭，城墙上更是站了排排的卫兵。
　　于是呼唤开门的呐喊，与恶毒的咒骂不绝于耳。

　　莲仰头看去，逆光下有个着将军甲胄之人迎风而立。哪怕身处人群的喧闹中，那人披风的呼呼作响声也仿佛就在耳畔。
　　人海却在此时变动。人头往侧面涌去，但又被截住。
　　“为什么不让我们走！”
　　人群呼喊着，莲的母亲也在嘀咕着。
　　“他们不是我们的军队吗？”
　　被困在人群中走不了，莲便也蹲下来与母亲攀谈。但母亲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抓住她的手。
　　“不行，你必须走。”
　　“要走一起走！”
　　“不行，你必须走!”
　　弟弟漆黑的眼珠望了过来，似乎并未理解两人的对话。
　　“你平时里玩的大院子里有个后山，你可以从那里走。”
　　父亲竟也加入了对话。
　　“那就一起。”莲压低了声音，却被打断。
　　“不行，我们一家走的话人太多了，会暴露的。”
　　“那也不行，我一个人怎么可能……”
　　音量陡然提高，莲自己都自觉地捂住了嘴。
　　周围有人看了过来，母亲却突然呜咽起来。
　　“我们是不是走不了了？”
　　这样的悲观一下就在人群中传开来。未想还真有人往家里走去。
　　“反正这守军一时半会儿撤不了啦！”

　　每日只要推开门，便可以听见在城门前聚齐起来的居民的怒吼。然军队不为所动，这般围城已经僵持了三日了。
　　第四天乌云密布，空气沉闷得哪怕只是待着不动也会泌出一层汗来。但父亲也就是在这是，大汗淋漓地冲进家里，眉眼间的欢喜气怎么也遮不住。母亲整了整他的衣服，警告他说要控制好情绪，不然全城的人都轰动了得不偿失。
　　“所以你猜这么着？我收到回信了，说他们明后天就能经过这里，只要我们能出城，就可以在河对岸同他们汇合。”
　　母亲递上茶水，神色间也多了红润。她牵来弟弟，蹲下身子同他说着什么。
　　“那我们会一起走吗？”莲拎着收进来的衣物问道。
　　未想父亲的态度十分的坚决：“我们不走，只有你。”
　　“这家里没了人，邻居难免生疑的。”
　　“那我留着不就好了！”莲有些急了。
　　“你留着有什么用，家里还是没人了。万一人家问起父亲在哪儿，你如何回答。”母亲到底底气足，这一问，就将莲问倒了。要随口说个去处倒也好，但万一找不到人又来问，谎言的雪球越滚越大，终究是要崩析的。
　　“那我走了……”
　　“你走了有谁会问起呢？”母亲倒是笑了，“所以眼下你是最好的通信人选。傍晚父亲写完回信，你就赶紧送去吧。”

　　话里有不容置喙的语气，所以傍晚时候，天色已是昏黑了，漫天的乌云似要在夜里呼风唤雨，母亲准备好油纸伞，同莲一齐往后山走去。
　　“到了那儿，先说明这里的情况，再给他们看父亲的信，或者让他们边看信你边说，总之一定要跟着镖局的人走，看了信，他们肯定会另派人来接我们的。”
　　爬到半山腰，母亲看着天色匆匆归家了。
　　“之后的路程，你自己要多加小心啊。”
　　相握的手传来的温热还未散去，但莲却隐隐觉得，母亲的话语中藏着另一层意思。
　　为了驱赶这样的胡思乱想，她深呼吸，踏上了报信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