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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夕·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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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都是离开,但始终是不同的。]
九月的天气,忽然就下起大雨,纷纷扬扬的浇湿了一路的樱树。
她站在窗前,看那些娇艳的花瓣顺着水飘向远处。
有那么一刻,她很想用相机把一切都照下来,这样,它们就能永远保持按下快门时的姿态,但同样的,作为代价,它们将再不复曾经的灵动。
离开的,就是离开了。
如今的她,不会如年幼丢掉心爱的娃娃时哭得稀里哗啦并寄希望于有什么人能帮她找回。覆水难收,即便能够找回来,也不再是从前的那一个了,也许被别人抱过、也许染了厚厚的层土,与其看到面目全非的心爱之物,不如让它成为记忆中的念想。
不经意抬手的瞬间,窗台上的像框倏然落地,她俯身去捡,然后看着照片愣住。
兰。你可要一直心怀感激地记得我作为柯南保护了你好多次。
那是一种怎样嚣张的口吻。
她慢慢擦去玻璃上的浮尘,眼镜少年无邪的笑意猝不及防的打入她的视线。
他也许是很好的演员,但她不是。她无法让笑容自然如昔;无法看着工藤邸的门牌若无其事;亦无法不拒绝服部、和叶去大阪参加庆功宴的邀请。那么多胜阳的往事,不过夙夜之间便褪成了如血残阳。而她,偏偏不具丝毫挽回的力量。
[什么是永远?]
什么是永远?
如果一个人一生都在追逐地平线,那么,对于他,地平线便是永远。
很久以前,她曾在从图书馆借来的书上看到这样的话,而那旁边的空白处还有另一行龙飞凤舞的笔迹,像是借阅者后加上去的文字——所谓永远,就是永不可能到达的远方。
所以说,等待永远的,不过是在等朝如青丝暮成雪的结局。
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世事无常,月亮在变星星在变,人心承诺亦会变。
她敛下眉角,下意识的伸手想从床头柜上取书。
呐,兰,为了培养你的推理能力,我把福尔摩斯的探案集放在你那边的床头柜上了恩。
她的手顿在半空,然后慢慢收回去。
不管怎么说,晚上看血腥的杀人事件都会做恶梦吧。她低低的苦笑,越发觉得一个人在很大的大房子里住是有些可怕的。但同样的,她也无法搬回毛利侦探事务所若无其事的像以前一样收拾糊涂爸爸留下的酒瓶。于是她关了灯塞上耳机,如此场景,她已习惯用逃避来掩盖一切。
在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是一生幸福。
在对的时间,遇上错的人,是一阵心伤。
在错的时间,遇上错的人,是一场荒唐。
在错的时间,遇上对的人,是一声叹息。
耳机里传出播音员幽缈绵长的声音,她静静地听,忽然觉得很幸福,是,在面对一室空屋摊开手掌连泪水的留不住地夜晚,她觉得很幸福,只因为听到广播里的诗句——在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是一生幸福。
[不管你怎么指,我就是找不到海天的交线。]
她曾认为海天是没有交线的,当蔚蓝蔓延到无限远,剩下的便只有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传说。于是他们之间所有的默契往往在看到海的刹那打破。
兰,远处那个线,就是海天的交线,你明明也看到的啊!
比起和人争论有没有交线,他认真的样子更像是对方谈及的是关乎人格尊严的大事。于是那时的她常常哭笑不得的屈于他诸如兰你不承认我明天就不吃饭一类的威胁。
明明该是一体的海天何必用世俗的科学观念分开?
曾经她是这样争辩的。
然而所谓曾经,就是如今的她已褪去类似幼稚的念头,海就是海,天就是天,无论再怎么相似终究是不同。一如一些人,注定相遇,却又注定分离。
她的目光落在沙滩上那行稀稀落落的小脚印上,应该是某个孩子的吧,那么小的话。她慢慢俯身,把手指放在凹下去沙土上,无比清晰地感到海水漫上又退下的轻柔。
不管是多么微小的细节,都可能成为破案的关键。
海风扬起她的长发,透过细碎的发梢她忽然看到海天相交处淡淡的痕迹。其实很多时候他都是对的,她不过是耍耍小孩子的任性。而睿智如他,大概都是明白的。
她低头看无名指上闪闪发亮的戒指,然后轻轻把寂寞扬在唇角。箍住了呢,所以说,她在劫难逃。
[遇见一场烟火的表演/用一场轮回的时间]
她不喜欢看烟火。
究其原因,只因那样的灿烂转瞬即逝——再灿烂的烟火只能闪耀一时,再美丽的云雾挡不过阳光的照射;露水般的感情怎么也捱不过日出。到底,只是一场虚空,就算它美得令朝阳都失色,就算它纯得如同新生的生命。蓦然回首 ,烟尘背后只烟华。
然而当她很小的时候却不是这样。
不管付出多惨痛的代价,经历多危险的时刻,她都会在重大庆典的晚上迎着他无奈的眼光爬到神社所在的山顶静静看那些开的绚烂的烟火,理由同样简单,因为好看。
那就是小孩子的思维。
很多年后,她常常这么想。无须百般思量无须顾忌旁人,所以能够异常洒脱。
她听到身后传来脚步,眼神恍惚了一下却并未回头,对方轻且浅的声音便缓缓漫过她的全身。
兰一直是很坚强的这次怎么这么消沉。
事情过去了那么久就放下吧。
工藤也不会希望看到你现在的样子。
于是她慢慢转身,笑得风清云淡,我只是在等待。
等待那个她能完全走出去的时候。可是在那之前,请允许她任性下去,好将整生的爱倾给他。
[相遇和分离的戏每天都在上演,不同的只是主角。]
我们分手吧。
咖啡杯里的轨迹瞬间零乱,她偏头望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没有哭泣没有落寞,甚至连未断余音的悲伤都没在双方脸上留下痕迹。那么自然而然的女子拿了支票推开咖啡店的木门,男子则若无其事的端起咖啡杯。
两个人究竟可以是什么关系?
月亮和港湾的关系么?无论再怎么接近,都无法终生依偎,而即使是依偎时,仍隔着以光年为单位的距离。
若干年后,如果你们再见面,还能认出彼此么?
她收回视线,轻轻笑了。相遇和分离原即为常事,她又何必像失宠的孩子而耿耿于怀?
很悲伤,还是很无奈?
掏钱结账的时候,她听到老板娘洞破世事后平缓的语调。
有一些人一开始就不是因为爱而在一起的,只是各取所需,所以分离时也不会有任何感情。
为什么?对上对方淡如死水的眼她下意识开口。
因为寂寞。
寂寞么。
她向对方道谢,然后近乎逃的出了咖啡店。
太过沉重的东西,她其实是承受不起的。
[如果有一天,连我的心都记不住你了,我该怎么办?]
对于那些久远的回忆,有很多她都已经遗忘,只是偶尔会在梦中忆起有个戴眼镜的少年笑得异常自信,说因为我喜欢你,我比地球上的任何人都喜欢你。
一生太长,碰到的人和事又太多,于是那些回忆像极了落水者抓住的稻草,可总有一天,大水漫灌,所谓救命稻草,亦只能慢慢软泄变成埋葬回忆的见证。
这些,她都是明白的,所以她未曾期待能留住什么。
一间孤单的屋子能有多大,能承载多少印记?
一颗破碎的心又能有多大,能挽回多少如花往昔?
但当她对镜梳妆,看到如水镜面倒映出的自己苍白面容时还是无可抑制的流泪了。
说要坚强的人,其实是最脆弱的,因为他根本连哭泣的勇气都没有,而始终坚强的人,却是悲哀的,因为他根本忘记了该如何哭泣。
那些做了一夜噩梦流了一夜泪的日子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一如那些回忆,总有一天会遗忘。
她只希望到那个时候,她能笑着迎接记忆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