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觅寂》细数星辰

5、第 5 章

　　第七章
　　走回包厢的路上，他经过楼梯转角。原本是大踏步走过去的，余光瞄到背对他站着的蓝衣女人时他身形一顿，又退了回去。
　　她背对着他站在打开的窗前视线投向窗外的夜景，吐出的白色烟圈向上飘散又瞬间湮灭在黑与光相遇的那处。从背后看真是一场极致曼妙又颓废诱人的盛宴。
　　他就那么倚在墙角上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甚至没有想到去做什么。
　　隔了一会儿，他迈脚走回了包厢。

　　她其实早已看见他，先前听到在她身后顿住的脚步声她有些疑惑，然后便从旁边那扇未曾开启的窗户上看到了那人的脸。
　　她皱了皱眉，暗叫糟糕，想要掐掉烟的一瞬又顿住了手。发现了又怎样？她在他面前装小白兔装得那么辛苦，偶尔纵容一下又怎样。
　　何况，不过是一支烟的时间。
　　抽完烟以后她实在懒得回包厢去对付部门里的那些小孩子，想了想还是按了那人的号码。电话响了一会儿才被接通。那端的人声线低沉地喂了一声。
　　“叔叔，我想你了。”
　　叶颇寂沉默了一会儿，夏觅鸣只能听到他沉默如迷，另她无法猜测的他的轻微的呼吸声。
　　“叔叔，我想你了。”她又说了一遍，话语里透着急切，“我们半个月没见了。”
　　“我在XX酒店。”他声音暗哑，情绪被隐藏得滴水不漏。
　　“我也在。”她平静了下来，柔声问：“你在忙吗？”
　　“恩，在忙。”
　　“忙完了我去找你好吗？”她语气热切。
　　“再说。”他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你怎么了？”夏觅鸣，你真的难过吗？
　　“我。。。”她故意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敲着窗框，思索着：“我们部门聚会，有一个学弟老是缠着我，我说我有男朋友他还不信。我烦死了，叔叔。”她一口气说完等着那人的回复。
　　叶颇寂，你究竟是什么态度？半个月不打电话不接电话，你想跟我玩暧昧？
　　“你应该高兴，有人喜欢你是件很好的事，小夏，要珍惜啊。”他有些茫然地看着窗外的夜色，思绪有些混乱，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叶颇寂。”她的语调猛然冷了下去：“我在你心里有个定义吗？”
　　直到那个女孩用冰冷的语调叫出他的名字，他才回过了神来：“有。”“你是我叶颇寂想要照顾的人。”他拿她当什么呢？两个星期以前他是很明确的，他想要照顾她，想要和她谈他妈幼稚的恋爱，甚至想要。。。可这两个星期里他辗转思索了千百次，曾经一向自认果敢的人突然在这个问题迟疑后悔了起来。他后悔了，说出那句话他后悔了。
　　他为什么推开她又走近她，不正是因为无法确定她的目的吗？
　　她是真的喜欢他还是意有所取，他还有看清。说她喜欢他，他其实一点也不相信。
　　她二十岁青春正盛，说喜欢他，喜欢他沉稳的气质吗？这话说来不免可笑，已经四十岁的老男人即使没有啤酒肚终究不会有二十几岁的小伙子那般讨喜。老牛喜欢吃嫩草是本性，嫩草就心甘情愿地被老牛吃吗？他拿什么来取悦她，来拿她的心甘情愿。
　　她喜欢他，喜欢的自然是他如今所拥有的金钱和地位而已。
　　自然如此。
　　这是他的理性推测，可她的做法却让他开始怀疑了起来。
　　他甚至觉得自己明知这是故意摆设出来的诱敌深入的美人陷阱，竟还是被一步步地引诱着靠近，自知沉迷。
　　可怕。
　　简直愚蠢。
　　太多的事情涌入他的脑海，他需要好好思考。
　　他不断地后悔着两个星期前一时头脑过热说出那句话，又不断否定着自己。
　　他已经四十岁，已到了想真正渴望家的温暖的时候，他如今想找的，是能够陪伴他一生的妻。而夏觅鸣，二十岁，实在太年轻。她不会甘心也不可能定下心来陪着他，那她日后极可能离开他。他这个年纪，已经不想再去接受一些难堪的变数了。
　　他虽然在国外生活了多年，但还是一个相当传统的人。他在国外也有不少老夫少妻的朋友，不过是图个一时快活，日后哪一方出了其它状况，都可以潇洒地拜拜。他不是办不到，只是不会如此随便地对待感情。
　　想了很多，她真是成了他四十年来遇见的最棘手的一个问题。
　　四十岁的他真是不如二十岁的有胆了，他自嘲地笑了笑。
　　“想要照顾的人？”这是什么意思？
　　“你和小艾一样都是我想要照顾的，孩子。”罢了，从来没有抓住的，尚且可以放手。他也没有心思去驯服一只狡猾的狐。
　　“所以，你把我当你的侄女？”
　　“是。”
　　夏觅鸣沉默了片刻，突地癫狂地笑了两声：“叔叔，你这算是出尔反尔了吧？”她恼怒，非常。叶颇寂这是在耍她？
　　叶颇寂沉默了片刻沉稳地开口：“上次的话是我说错了，对不起，让你误会。”他说完朝窗外深深地看了一眼，透着些不易捉摸的情绪：“我会像照顾小艾一样照顾你。”
　　“谁稀罕你的照顾！”夏觅鸣挂了电话。

　　夜幕低垂。
　　“怎么从这条路走？”一抹光线打在坐在副驾驶位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身上，他手摸下唇，慵懒地眯着眼睛偏头问开着车的另一个男人。
　　“我有件东西落在朋友那里了，想顺路去拿一下。”男人看着前面，握着方向盘。
　　“哦，这样啊，所以才从南宁路走。”副驾驶位的男人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句。
　　“是啊，叶大哥。她在酒吧工作，一会儿可能要麻烦你在门口等一下，可以吗？叶大哥。”
　　“当然。”他微微笑了一下。
　　车子稳稳停下，驾驶位上的男人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恩，出来吧，我在门口。”
　　叶颇寂打开车窗，舒服的夜风涌了进来。
　　穿着暴露衣着的男女一个接一个地走进去，一对又一对的男女脸上挂着轻佻又满足的笑容走了出来。
　　叶颇寂抬头，看到镂空的牌子上写着，“染雾酒吧”。
　　“你朋友在这里工作？”叶颇寂收回目光看向挂了电话的男人。
　　“对，她在这边工作。”男人好像发现了什么，视线越过叶颇寂投向窗外，“叶大哥，她来了，我出去了。”他说完立刻打开车门，迈着长腿下了车。
　　叶颇寂看他下了车，走过车前，朝酒吧门口走过去。他最终站在了一个穿着露肩上衣，染着紫色的短发女人面前，那个女人抬起头，抹着似血口红的唇露出一个笑容，看起来风情又浪荡。
　　下一刻，会是一个吻还是一盏星辰落。
　　或是一场怒意的迸发四溅。
　　不，什么都不会发生。
　　他可是年纪很大，很会，绝情。
　　叶颇寂收回目光靠回座椅上，闭上了眼睛。他没注意到那个青年什么时候回到了车上。
　　“叶大哥，不好意思，我跟小夏聊了几句，回来迟了。”他开始发动车子。
　　“没事。”他吐出两个字，猛地睁开眼睛看向青年，眼里闪着危险如猛兽的幽光。过了片刻，他开口问道，“你跟她在交往吗？”他的口气听起来很随意，甚至透露着微微的打趣。
　　男人突然哈哈笑了起来，他摇了摇头，“不，还没有，叶大哥，我只是尽量在争取。”
　　“她不愿意？”“像你这样的青年才俊？”
　　男人停下笑声，沉思了片刻说，“我想，她大概有些害羞。”
　　叶颇寂轻声笑了一下，“对，还是个小女孩。”他说完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仿若在静静地盘算着什么。

　　夏觅鸣拉紧了身上的长格子褂，低着头朝宿舍走去。她经过一辆黑色轿车，垂着头踏上阶梯。
　　“夏觅鸣。”
　　她回头看去，发现他正倚着车门抽烟，一只手捏着烟放在嘴旁唾吸，一边眉毛微微扬着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用手蹭了蹭额头，浓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哦，叶叔叔，你好。”
　　他掐断了烟，把烟头扔进了垃圾桶，走了两步站到她面前，淡淡地说道，“今天妆有点浓啊，看，额头一碰粉都掉了。”他抬起了手好像想触碰她。
　　夏觅鸣敏捷地侧了侧身子，歪着嘴角讥诮地看着他笑。
　　叶颇寂哂笑了一声，收回了手，并没有尴尬的感觉。
　　“叔叔是在等人吧，不早了我就不陪叔叔了。”她说完冲他闲适地笑了笑，拉紧了包。
　　“看不出来我在等你吗？”
　　她略显不可思议地挑了挑眉，哈哈笑了两声，“我还真看不出来，叶叔叔有什么事吗？”
　　“紫色？很好看。”他看着她的头发，皱着眉头，可一点都不像很欣赏的表情。
　　“是吗？叶叔叔。”她的答话几近敷衍，好像和他对话很无趣，激不起一点兴趣。
　　“以前不染也很好看。”
　　“恩，我也这么觉得。”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突然笑了一下，看起来天真又烂漫，“叶叔叔，你不会是真的来履行什么叔叔的义务？来问问我最近的日常吧？”“哇，您尽管放心，我知道你就是随便说说，我不会当真的，你也不用记在心上。”她说着眨了眨眼睛，好像生怕他不相信，“真的。”
　　叶颇寂凝视着她沉默了一会儿，平静地问，“你对霍之勤是什么意思？”
　　“挺不错的。”
　　“你打算和他交往？”叶颇寂脱口而出，问出这种问题，简直不像此时成年的他。
　　夏觅鸣突然沉默了下来，她拉紧了外衣，看着叶颇寂的眼睛微微出神，似乎在思考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看着他表情严肃地回答，“是，我在认真的考虑。”
　　“那我呢？”“你是怎么考虑我的？”
　　夏觅鸣愣了一会儿笑了起来，又恢复了刚才敷衍的懒懒的神情，“叶叔叔，我怎么敢考虑你呢？咱们，距离大着呢。”“我可不做梦了，你老也别老是来逗我了好不好？”
　　“我要你考虑考虑。”
　　夏觅鸣继续维持着散漫的笑容，缓缓道，“不是，考虑的从来不是我，我不需要考虑。是你，你一直在考虑，叶颇寂，是你，你在想，你在犹豫，在反复，在推我走。”她原本闲散的口气渐渐变得真挚，到最后，脸上已不存在什么顽笑的表情。“我早就考虑清楚了，叶颇寂，我早就想清楚了。”
　　叶颇寂盯着她好像在听她认真说话，又好像没有，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当夏觅鸣停住话音的时候，他低着头看着她，神色眷恋地摸了摸她的紫色短发，“那你就暂时留在我身边好了。”“我实在放心不下你。”
　　“这次我是什么身份？”她鼻子一酸，咬着下唇委屈地问。
　　“我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