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改命纪》鬼七叔

6、第6章

　　天色已经晚了。

　　江家人在村中食堂匆匆吃完饭就聚集在屋子里，饶是江相杰耐不住性子，围着地中心直转圈，脚一边走动，嘴里还一边嘀咕着：“这大哥借个平车，咋还不回来？”

　　林巧雅也有些担心，江天佑说是去村东头老吴家借，这段路程并不远，可人已经出去好一会了。
　　努了努嘴巴，看着大家：“该不会遇事了吧？天晚容易招鬼。”

　　江耀宗先前就一直透过玻璃窗外在往外张望着天，天一黑，他心里就开始担忧了，可又怕说出来惹得大家心慌，就一直自己憋着。
　　见大家面面相觑的，便支着身子朝着家中两个儿子说道：“你们哥俩出去寻寻。”

　　“好。”
　　江相杰应了下来，手刚放在门栓上，门就受了力，推了开来，是由外而内。

　　门一开，江天佑垂头丧气的站在门口，脸耷拉着，煤油灯的光亮映照在他的脸上，显得表情更加无助。
　　他像是大人般叹了口气：“平车没借着，说是我们得罪了郝猪。”

　　江相杰还没有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他见大家在犯难，便站起身来，算是安慰大家道：“我再去张爷爷家试试。”

　　“没用的，”江天佑拉住江相杰的手，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借不到平车我们就背着爹去郎中家，我们哥三个一人背一段路，不打紧的。”

　　大概是气氛上来了，林巧雅也跟着掺和，毕竟她骨子里和肉身都是个男人，只见她拍了拍胸脯，一本正经道：“我也可以，扛头老母猪都不成问题。”

　　可她这举动却惹得大家哄堂大笑起来，刚才有些凄凉的氛围得到了稍许缓解。
　　摇曳的煤油灯光，晃动着身躯的影子。

　　有了主意后，大家便穿戴好出了门，一家六口都去了，本来林美红打算将林巧雅留在家里，可江耀宗说生怕郝爱学来抓人、使诈，一听有理，还是带在身边安心。

　　白天还是灰蒙蒙的天，可这会月亮却爬上了山头，周围点缀着繁星，大地上算不上亮堂，可一些水坑或者大石子还是能瞧得真真的。

　　江天佑背着江耀宗有些吃力，因为泥地不平，有很多的碎石子，所以要时不时低头看着地，况且先前他从老吴家一路跑回家，费了不少力气。
　　脚下步伐很沉重，可他却一声也没吭，心里有身为长子的责任心，手上的力道紧了紧，将江耀宗的大腿往上颠了颠，继续往前走。

　　林巧雅虽说是男人，可打小就眼尖心细，如今瞧见江天佑的步履有些不稳，便停下步伐，“这段路好走，换我来背，等会小路你再背。”

　　“也好，”林美红也瞧出江天佑的吃力了，拍了拍江守恒的肩膀，“守恒，你背会。”

　　林巧雅也没说啥，她心里也有数，林美红和江耀宗是不会让她背的，因为疼爱；而其余三个哥哥，八成还不知道她是男儿身。
　　脚下步伐迈起来，跟在后头走着。

　　赶到郎中家已经很晚了，天也更冷了，大家冻得手脚都麻了，特别是指尖，用指甲戳上去都没有疼痛感。
　　嘴里哈出的白气绕着脸转圈圈。

　　江天佑拍打着门，嘴里嚷嚷道：“郎中，郎中……”

　　郎中打着煤油灯正在写药方子，见有人敲门，本来不想开的，因这个时辰一般都是急病，治不好反而容易惹祸。
　　朝着煤油灯吹了口气，屋子就暗了。
　　好一会，敲门声还没停，反而声音更大吗，更杂了，郎中拗不过木门被拍的“吧嗒”、“吧嗒”响，只好拖着老棉鞋，慢慢悠悠走到门口去开门。
　　“谁呀？”

　　见门开，林美红也没着急进去，等到郎中重新燃了煤油灯，才将脚跨过门槛，踩在里屋地上，“郎中，你帮我看看我丈夫的腿，还能不能治？”

　　郎中没瞧江耀宗，而是从桌子上拿了副眼镜戴在鼻梁上，问道：“咋伤的？”

　　这年头说是被批·斗打伤的，那是要被看不起的，林美红只好撒谎道：“摔伤的。”

　　郎中听闻，走过来，“把裤子掀起来我看看。”

　　江相杰帮着撩裤腿。

　　“我看这伤不简单，”郎中一看伤势就皱眉了，摔伤的还是被打伤的在他们眼里，那是一目了然的，眸子暗了暗，质问道：“犯事了？”

　　江耀宗本来就没打算瞒，因为他觉得这事自己就没错，见郎中看出了端倪，便主动说道：“孩子实在饿的慌，我就去食堂偷了点黄豆。”

　　郎中笑了笑，“烂黄豆吧？”

　　江耀宗点了点头：“干部都将好的挑了吃了，哪还轮得到我们。”

　　丈夫的性情做为妻子的林美红很了解，碰到投缘的人就没了心眼，她生怕江耀宗说错话，给自己招来祸端，便用手肘推了推其后背，挤眉弄眼的示意：“别瞎说。”

　　江耀宗擤了擤鼻子。

　　“事情听过也就忘了，”郎中坐回案桌前的椅子上，伸手将眼镜摘下放在桌面上，“你这伤不轻，治不好。”

　　一听治不好，林美红就急了，手在兜里掏了掏，拿出一个小布袋，底部沉着点重量，“郎中，你就给想想法子，我们有钱。”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郎中也没瞧林美红，只道：“你们要真想治得去镇上医院。”

　　去镇上医院的花费是他们不敢想象的，也是怎么都掏不出来的，江耀宗手扶着墙面，作势要起身， “回去吧。”

　　屋外头的江相杰也侧着脑袋跟身边的兄妹小声说道：“我听说去镇医院治病，要花很多钱，多到比天上星星还多。”

　　林巧雅也搁屋外站着，耳朵骨却一直竖着，听着屋内的动静，以往听说农村里有很多的偏方，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她站在门口，朝里面说道：“郎中，有没有土法子救我爹？”

　　郎中看了看林巧雅，这女娃看上去模样不大，可听语气却有着大人的淡定，“法子倒是有，只是……”

　　听郎中这样一说，林美红先前失落的眼中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将手中紧握着的布袋子放在郎中的桌面上，弯背哈腰的说道：“我们有钱治病。”

　　林巧雅瞧着眼前这位年岁较大的老头子不像是贪财之人，眉眼里流露着仗义的气息，便伸手拉了拉林美红的衣袖，小声道：“娘，你先听郎中怎么说。”

　　郎中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一个褐色的陶瓷瓶子，放在桌子上，“我这儿有自己酿的药酒，不过不能完全治好腿，往后会落下腿瘸的毛病。”

　　江相杰嚷嚷道：“腿瘸可不行。”

　　郎中将药酒收起来，“那你们就去镇医院，那儿有法子。”

　　但凡有钱，也不会到这来碰碰运气，江耀宗指着陶瓷瓶子对林美红道：“先试着，实在不行再去医院。”

　　郎中看着眼前几个脸上面露犯难的人，问道：“这药酒倒底是要还是不要？”

　　江耀宗：“要。”

　　林美红也不说话。

　　而站在侧身边的林巧雅看着爹娘的态度，也算是明白了，家里的经济条件是完全不可能去镇医院看病的，眼下只有先缓解，等有钱再去镇上。
　　她看着郎中：“要。”

　　江天佑也是明白人：“要。”

　　郎中将药酒又拿出来，握在苍白的手中，“我丑话说在前头，这药酒肯定是治不好腿的，过些日子腿落下毛病了，瘸了痛了的，你们可别来赖我。”

　　江耀宗点了点头，手扶着背从椅子上坐起身来：“好。”

　　林美红瞧见后，上前搭了把手。
　　等到将江耀宗扶到江相杰的背上后，才问郎中：“多少钱？”

　　郎中看了看桌子上瘪塌塌的布袋，又看了一眼江家四个子女，摆了摆手，“这药酒就不收钱了，反正快坏了。”

　　江相杰本来已经走到门口了，听到郎中这话，脚下步伐止住了，艰难地转过身来，“你这……”

　　话还没说话，背上就遭到了江耀宗一记掌心。
　　“闭嘴。”

　　回去的路上，大家的步伐缓慢了不少，傍晚时吃的少，现在又走了这么长路程，肚子里早就没有货色了。
　　经过田野时，有些从土里冒出头来的豌豆秧苗，外面裹着一层泥，却丝毫没有挡住青绿色的皮囊，风一吹过，左右摇摆。
　　大家都瞧见了，可一个人也没有停下步伐，而是继续往前走。

　　半个月后。
　　开春了，天气逐渐转热，只是晨起时还是稍微有些凉意，待到太阳爬上山头，便温暖了许多。
　　杨柳村的村民们大多数都已经脱下厚重的棉袄，眼下走起路来也轻快了很多，远远看去，男女老少，成群结队往大队公社赶着。

　　议论声夹杂着脚步声，闹哄哄的：
　　“这大清早的让我们去开会，该不会出啥事了？”
　　“我看八成又要出幺蛾子。”

　　“这日子还不如死了算了。”
　　埋怨的是个老妇人，鼻梁上有一大块淤青，眼睛周围也肿着。

　　“娘，快走，去晚了又得糟罪。”
　　接话的大概是老妇人的儿子，佝偻着腰，小心搀扶着老妇人的胳膊，嘴里说话声音小小的，底气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