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改命纪》鬼七叔

3、第3章

　　（以下江哲称为林巧雅）

　　到杨柳村已经三日了，总算是盼到了大晴天，又恰逢不刮冷风，到了晌午，浑浑噩噩的林巧雅便在林美红的再三叮嘱下，坐在屋子前的石凳上晒着太阳。

　　一位穿着破旧的小男孩肩上背着簸箕，在就近的小道上弯腰锄着草，动作很生疏。

　　林巧雅一开始没太在意，直到小男孩倒在了地上，她才跑了过去，也没愣着，直接伸手推了推其身子骨，尖声尖气喊道：“喂，喂，你死了没？”

　　半晌后，才得到回应，也只是简单的两个字：“我……饿。”

　　“饿”，这个词似乎是六十年代馈赠给林巧雅的，这三日里，她无时无刻都感觉肚子在叫唤，可压根没用，现下是吃大锅饭的时候，家里连个锅碗盘盆都寻不着，更别说是粮食了。
　　从大哥江天佑嘴里听说，吃不饱在六十年代很正常，因为生产力落后，物资严重供应不足，一切吃穿物品都是公家的，前些年是按时按人口发放的，可从去年开始就突然停了。
　　如果林巧雅没记错的话，六零年正好处在三年灾害的档口里，也是人们最为艰难，意外死亡最多的一年。
　　学校里的教科书对这三年的历史描述有些模糊，可她曾经听老一辈讲过，说挖野菜的，吃榆树皮、观音土、大雁粪的大有人在，有些村庄里甚至吃死人，也有些心狠胆大的会去吃活人。

　　想起口袋里还有林美红离家前塞给自己的炒黄豆，林巧雅就顺手掏了出来，还没在手掌心里握热乎就被小男孩抢过去了。

　　他一口接着一口，也没咀嚼就直接咽下去了，两只眼睛由于嗓子眼吞咽时太用力而导致有些胀红，干燥的嘴唇上方有撕扯留下的伤口。
　　“谢谢姐姐。”

　　林巧雅被他刚才的举动给吓到了，虽说骨子里是个男人，也听闻过六十年代的人们为了一口粮食可以争得头皮血流，但一个孩子居然也会如此，着实让她对这个时代充满了恐慌。
　　也顾不上去捡掉在地上的残余黄豆，直直朝着家里跑去，关紧门，继续躲在架子床上。

　　这样一耽搁，天很快就黑了，再次醒来是因为外头吵吵闹闹的，男女老少的声音都有，屋子不结实，红砖头之间也有残余缝隙，所以说话声轻易就传了进来。

　　说这话的是江耀宗，听声音就知道异常的激动：“郝爱学，你别血口喷人，我偷啥东西了，你倒是说清楚。”

　　林巧雅翻了个身，用旧枕头捂住耳朵不想去听外头动静，可话语声还是悄无声息传了进来，她索性翻身下床，躲在门后面偷偷看着。

　　接话的是一个陌生的男子，声音哑哑的，却很响亮，跟其长相差不多，矮矮的胖胖的，跟周围瘦骨嶙峋的村民一比显得身躯尤其臃肿，脸上油光满面的。
　　“我刚才从宋家小儿子宋文杰兜里搜出了黄豆，下午我就远远瞧见你闺女跟他接触过，这黄豆不是她给的，难不成还是地上捡的。”

　　周围群众开始热闹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
　　“这年头去哪里捡吃的。”
　　“昨儿半夜，我瞧见有人偷摸着往食堂方向跑去，就是你吧。”
　　“我也瞧见了。”
　　……

　　江耀宗自知理亏，也有点心虚，两只眼睛眨巴着，老半天也没有说一句话。

　　不知人群中的谁大声嚷嚷了一句：“送到大队公社批·斗去。”

　　有些心思不纯的村民跟着嚷嚷：“对，批·斗。”

　　见郝爱学的嘴角微微扬起一丝怪异的笑容，林美红站在江耀宗身后干着急，一张脸也不知是被冷风吹的，还是害怕，总之通红一片。
　　这人送去批·斗了，哪还有人样回来，心里越着急，身子骨就跟着一个劲颤抖，若不是后头的江守恒扶着恐怕早就倒下去了。

　　郝爱学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等到大家的情绪稍微稳定后，才说道：“江耀宗，你还有啥好说的？”

　　江耀宗仍旧不说话。

　　郝爱学四处张望了一下，江家三兄弟正依次站在江耀宗身后，一个个鼓着腮帮子，瞪着眼睛的，唯独没有瞧见江家秀气的小丫头，心里头有些疑惑。
　　“你闺女林巧雅呢？”

　　以为郝爱学要拉着林巧雅一起去批斗，江耀宗猛地抬起头，言语比刚才更加激动了：“你要批·斗搞我，这事别扯到孩子，东西是我偷的。”

　　躲在屋子里的林巧雅看戏看到现在，终于熬不住了，原先心里抱着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可眼下不知为何，满心愧疚，手像是不受控制般打开了门，脚也跟着走了出去。
　　见大家都在瞧着自个，她咽了咽口水，才敢开口：“那个谁，你凭啥说这东西是我给宋文杰的？证据呢？”

　　林美红是个聪明人，平日里就瞧见郝爱学看自家闺女的目光不同，他啥心思别人或许不知道，可她心里跟明镜似的。
　　见林巧雅走出来，她忙走过去，对其挤眉弄眼的：“回屋去。”

　　“别介，等会。”
　　郝爱学伸出手挡在林美红身前，转而伸出另外一只空闲的手，朝着东侧用力招了招。

　　林巧雅顺着郝爱学手掌的方向看去，一个身强体壮的汉子拽着一个半点大男孩往人群中走来，男孩一开始低垂着脑袋，大概是脖子被勒得太紧了，挣扎着抬起头来，面露惶恐，龇牙咧嘴的。
　　此人正是宋文杰。

　　汉子将宋文杰一把丢在地上，如同丢弃垃圾般随意且顺手。

　　郝爱学用脚尖踢了踢宋文杰塌在泥地上的屁股，等到他抬起头后，才指了指林巧雅，言语恶狠狠问道：“你说说，兜里的黄豆是不是她给你的？”
　　话刚说完，又补了句：“想清楚了说。”

　　宋文杰人虽胆小，可爹娘一直教育他要懂得感恩，先前若不是姐姐给的一把黄豆，他恐怕得饿死，眼下，他是万万不能出卖好心姐姐的。
　　抬着头看了半晌，摇着脑袋，支支吾吾道：“不是，是我捡的。”

　　小孩子一说谎容易脸红，眨眼睛，郝爱学在这方面可是老道的很，他也不说破，弯下腰用手指戳着宋文杰的脑门子，“想想清楚，你爹刚被批·斗完，难道你想让你娘和你姐步你爹的后尘。”

　　林巧雅看这情形也没说话，光看周围人的表情就很容易知道，郝爱学这人不是善茬，恐怕是个混账，宋文杰这边是保不住了，需要另外想法子。

　　果真，宋文杰叛变了。
　　他蜷缩着脑袋，在众目睽睽和郝爱学的威胁之下，眼眶里的泪几乎要呼之欲出了，可他就是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思虑再三，终于还是指着林巧雅，小声道：“是她给我的。”

　　郝爱学拍了拍手，笑眯眯道：“这事现在清楚了，人证物证都在。”

　　汉子打算上前去拉江耀宗的胳膊，可脚步刚迈出两步，就被郝爱学的咳嗽声给制止了，转过脸，皱着眉头看着。

　　郝爱学心里有着自己的打算，此时正在衡量着一场交易，见周围群众迟迟都不肯散去，便道：“大伙都散了，吃饱饭了就早点睡觉，明儿还要赶早干活。”

　　村民们有些心里有数的会暗自叹一声气，也不知这次郝爱学看上江家啥了，一把黄豆还硬是杠上了，目的不单纯；
　　还有些木讷点的，还在为江耀宗捏把汗，前些天刚批斗死了一个，也不知道这次江耀宗能不能熬过去，就算是熬过去，人怕也是废了。

　　老人们嘴里小声念叨着：“可怜咯……”

　　人稀稀拉拉都走光了，天也暗了许多，刚才洒落在红砖块上的夕阳余光此刻也消失殆尽了。
　　傍晚的寒风开始刮起来，阴嗖嗖的。

　　郝爱学居高临下站着，抖着腿，一副欠揍的模样，张口道：“我就跟你们说实话，这次的事情我是故意的。”

　　林美红现如今算是彻底明白郝爱学的龌龊心思了，还未等其说出口，便一口回绝：“我不答应。”

　　郝爱学本来是正对着江耀宗站的，听见林美红在说话，也没把她当回事，身躯更是丝毫也没转动。
　　嘴里继续说道：“要想这次不挨批，就把你闺女林巧雅送到我家给我儿子当童养媳，不然这事过不去。”

　　江耀宗个头算是挺高的，可这两年吃不饱，瘦的很厉害，面对这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郝爱学，即便他眼下额头间青筋暴出也没有任何威慑力：“你……”

　　郝爱学也懒得和他们多废话，生怕等会万一江耀宗犯冲，上来收拾自己，“今晚给你们考虑，明儿个早上我来提人，是送爹还是送闺女，你们自己掂量着办。”
　　话落，就背手朝着大队公社走去，满心以为事情落定了，嘴里开始哼起歌来：“九九那个艳阳天来哟，十八岁的哥哥呀坐在河边，东风呀吹得那个风车儿转哪，蚕豆花儿香啊麦苗儿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