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改命纪》鬼七叔

19、第19章

　　陆雪这人光从面容上看就是个温润的妇女，黑色的长头发挽在脑后，端端正正坐着，侧耳倾听了许久，才开口：“我一定会将守恒当自己亲儿子看待。”

　　李家强也跟着表明自己的态度：“你们放心，就算是跟着我们去城里了，往后你们想看他或者他想回杨柳村，我们绝不拦着，毕竟孩子已经这么大了，也懂事了。”

　　江耀宗皱着眉头，咂巴了两下嘴巴。

　　“你们俩咋看？”
　　沈兰将证件收回包里，两只手放在石桌子上，看着两人。

　　旁侧的王婆子一边啃着红枣，一边听着，见江耀宗和林美红还是不说话，便将口中的枣壳吐在地上，开始絮絮叨叨：“你们俩想想清楚，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好事不是天天有的。”

　　林美红心里一时拿不定主意，“孩他爹你咋看？”

　　“进屋说。”
　　江耀宗抬起脚往里屋走去。

　　木门一关。
　　两人往架子床上一坐，背倚靠在床板上，重重叹了口气，随即抬起头来看着站在屋子中央发呆的江守恒。

　　“守恒，你可愿意去？”
　　说这话的是江耀宗，口吻很游离，似乎是在等一个决定。

　　江守恒弯着腰蹲在地上，食指在泥地上画圈圈，闷身闷气问道：“爹，去去……城城里……我我我还能……能回来吗？”

　　“能是能，”江耀宗瞥了一眼林美红，见她正在低头擤鼻子，原本不打算再接着说的，可出于良心，他还是说了出来：“只不过你还是别回来的好，免得李家心里不舒服。”

　　林美红抬起头来，眨巴着泪眼婆娑的眼睛：“娘知道你舍不得，可是你去了城里日子就好过了。”

　　“去……”江守恒咬着牙想要把话说出来，可太激动了，硬是吞吞吐吐说不出口，急的他胸脯一个劲上喘着，“去……”

　　搁墙壁上靠着的林巧雅最能琢磨人心思了，她侧着眉头想了想，便道：“二哥是想问，去城里了以后能帮衬到家里吗？”

　　江守恒猛烈地点了点头，“对……对对……”

　　“这个……”
　　林美红犹豫了，从表情上来看，显然没想到这一层面上去，她将脸转向江耀宗，面露犯难。

　　江耀宗心底酝酿着泪，如若是换成村里别家的娃，一听说能去城里过好日子，那是眼巴巴要上赶着去的，可自家娃硬是担忧着大人该有的心思。
　　他走上前，摸了摸江守恒的脑袋，笑了笑，露出两颗有些发黄的牙齿，故意说道：“往后等你有出息了，你想咋帮衬就咋帮衬。”

　　江守恒实在，也没想太多，“那那那……我去……去去……”

　　江耀宗笑得更苦涩了：“好。”

　　架子床上的林美红将脸转向窗口方向，手掐着自己的大腿，硬是将呼之欲出的泪给逼了回去，手在裤子上擦了擦，起身走上前来。
　　“孩他爹，别让李家人等久了。”

　　门外院子里的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幸好今儿个是明媚的太阳，又恰逢没有冷风，也就王婆子停不下脚，绕着院中央的井一直踱步。

　　见木门一开，王婆子就拥上前去，“咋样？能成不？”

　　林美红点了点头，将侧门内的江守恒拉了出来，对着李家强和陆雪客客气气道：“他就是老二。”

　　瞧见江守恒后，李家强淡淡得舒了口气，眉眼里露出了笑容，站起身来，走过去，“看上去就是实在孩子，没什么坏心眼。”

　　陆雪也很赞同，“我看着也挺好。”

　　王婆子摆着腰，准备将江守恒拉到身侧来，手还没动就被李家强给拦住了，他朝着王婆子摇了摇头。
　　紧接着看着江耀宗，“那我们后天来接孩子，你看行不？”

　　江耀宗低着头，两只脚尖在泥地上摩擦着，回复道：“好。”

　　王婆子领着人走了。

　　不知不觉，天色晚了。
　　颓废的夕阳将西侧的半壁天空染得金黄，隐约中透着一丝的橘红色，映在河里清澈的水质上。
　　杨柳村的小道上，依旧有着村民扎堆在一起闲聊，一个个身躯瘦弱，面色蜡黄，却依旧抵不住嘴闲的毛病。

　　瞧见江家四个孩子从面前走过，便道：
　　“呦，守恒啊，听说你要去城里了，那以后可是要过好日子了。”
　　“可怜了江耀宗和林美红了，养了只白眼狼啊，一翻身，马上去叫别人爹娘咯。”
　　“你们说说，送一个结巴去城里能抵啥用？”
　　……

　　村民们哄堂大笑起来。

　　江相杰握着拳头，两只眼睛露着凶气，想要上前去理论：“你们……”

　　话刚出口就被林巧雅给打断了，她甩了甩肩膀上的马尾辫，又顺手撩了撩眉头前的碎发，嘴里道：“张婶子，昨儿个你出门后，我瞧见你丈夫偷偷溜进李婶子家了，老半天才出来的。”
　　“还有……”
　　戛然而止了。

　　“还有啥？”穿着灰色衣服的张淑琴面色燥红，指着林巧雅，“你快说。”

　　林巧雅瘪了瘪嘴巴，“当时王婶子也瞧见了，她还笑来着，说啥……猫偷腥了……”

　　“好你个李春娟，你这个死臭贱货……”
　　张淑琴撩起衣袖就去揪李春娟的头发，口里骂骂咧咧的。

　　林巧雅站在一旁，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最后还是江天佑扯着林巧雅的肩膀，喊道：“妹妹，别看了，走了。”

　　四人朝着荒地走去。

　　深秋的夜稍微有些寒意，尤其是靠近芦苇荡后，摇摆的芦苇苗子让一丝丝风显得更冷了。
　　一路上，谁也没开口说话。
　　直到到了荒地前头。
　　四人不约而同身子骨向后倾，躺在泥地上，仰着头看满天繁星，快十五了，月亮圆圆的轮廓已经出来了，静悄悄得挂在半空中。

　　江天佑笑道：“好久没有一起出来看星星了。”

　　躺在中间的江守恒动了动身子，指着靠近眼前的一颗星道：“今……今天的星星星……真……真亮……”

　　“月亮也美。”
　　江相杰应和道，可仔细去听，竟带着一丝的忧伤。

　　风轻轻吹着。
　　江守恒突然哽咽了，说话声音不大，较先前相比口吃程度更严重了，“想……想想想你……你你你们咋……咋办？”

　　氛围被带动了，江天佑和江相杰也将眸子侧开，伸手用衣袖去擦眼角，明明泪花已经到了眼眶，说话声也带着哭腔，却还是继续宽慰着江守恒。

　　“二弟啊，你哭啥……想我们就回来看看，我们一直在杨柳村呢，俗话不是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吗？”

　　“是呀，二哥，瞧瞧你这点出息，男子汉大丈夫哭啥，我们又不是生离死别，阴阳相隔了，想我们就回来，况且我们也可以去城里看你呀。”

　　江守恒支起身来，头埋在膝盖处，终于忍不住大声哭了出来，肩膀随着身子的颤动而上下抖动着。
　　“不……不不……不想想走……”

　　林巧雅虽然内心世界比他们丰富，也见多了分别，可这一次着实感觉到了胸口堵堵的，像是压着千斤顶。
　　她用小手捶着胸口，一下两下三下。
　　良久之后，推了推江守恒的手臂，等到其抬起头来后，她努力扯出了一个笑容，说道：“二哥，无论你走到哪里，我们都在这片天空下，看着同一轮月亮，数着同一片星空，呼吸着远道而来的空气，所以，无论你身在何处，都离我们并不远。”

　　江天佑也支起身来，两只手按在身后的泥地上，“迟早大家都要各奔东西的，只不过这一天早点来还是晚点来罢了，这便是长大的代价。”

　　“大哥，别拽文了。”
　　江相杰推了一下江天佑，然后看着大家，“我只有一句话，无论咱们往后去到何处，都必须明白，咱们是江家兄弟。”

　　林巧雅企图去活跃氛围，于是收起一贯的大大咧咧，扭了扭身子，做出一副娇滴滴的样子，“讨厌，我可是女孩子，才不跟你们是兄弟呢！”

　　江守恒破涕为笑。

　　约定的日子到了。
　　天一改往日的晴朗，格外阴沉，早间还飘了几滴细雨，使得杨柳村染上了一层凄凉之味。

　　李家强和陆雪出现在江家门口时，外套透着潮湿，鞋侧面也尽是烂泥土，两人是互相搀扶着走进来的。

　　林美红找了块干净布条给他们擦了擦。
　　“坐下歇会吧。”

　　屋内的江耀宗一大早就特地换了件干净的衣服，头发也梳得敞亮，倒像是嫁女儿般隆重，一直倒腾到屋外有动静，才出了门。
　　二话没说，拉着李家强到了院门外旁侧的小道上，“人带走了，以后就是你儿子了，别让他回来了。”

　　“这……”李家强摸了摸脑门，“你这是要断了联系啊！”

　　“你们愿意将他带去城里，我心里很感激，也该为你们着想，总不能到头来让你们替我白养儿子。”

　　“谢谢。”

　　两人收拾了心情，一前一后进了屋。
　　大伙搁院子里稍微寒暄了几句。

　　一会后，江耀宗朝着江守恒摆了摆手，“走吧，走吧。”

　　江守恒不动。

　　江耀宗却扯着林美红的衣袖，返身进了屋子。
　　“哐”的一声。
　　门关了。
　　屋子里的架子床上坐着江家其余三个孩子，全部低垂着脑袋，像是没了生机的麦穗子。

　　“爹……爹爹娘……娘娘儿子给你……你你们……磕磕头了……”
　　屋外响起江守恒结结巴巴的声音。

　　江耀宗喊道：“快走，别搁这让村民看笑话。”

　　林巧雅透过窗户往外头看去，江守恒踉跄着起身，脸上早就哭湿了，他擦了擦眼睛，跟着两人出了门。
　　一步三回头。

　　直到没动静了，江耀宗才开了门，坐在门口的石墩子上，抬头看着天。
　　天依旧是那片天，只是有些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