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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三国/季汉]麟有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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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亮有意收你为徒，不知阿维可愿意么？”
乍然间，就如屋子破了窟窿，日光猛然倾泻而入，照耀得他眼前模糊不清，周身也发起烫来。姜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差点跳将起来，一颗心怦怦乱跳不停。
可是，伴随着狂喜涌上来的，却是这些日子以来积压的困惑、不解。
如同屋角越织越多的蛛网，再也难以忽视。
姜维呆了一会儿，猛然间拜倒在地：“孔明先生，我——”
喜悦已经消去了，更多是心乱如麻。他只觉得又惊又慌。这些日子，姜维本就心存疑虑，如今对着素来崇敬爱戴的诸葛亮，对方的提议毫无防备地击中了他。
一时间，如堤坝破口难以自抑，姜维的话竟在思考之前便吐了出来：
“诸葛军师，您才华逸群，品格卓荦，卧龙之名播于天下！维纵在凉州亦常听闻，窃怀仰慕。天下学子，只怕都是如此。以您身份，怎样聪颖正直的弟子不可得呢？”
“今姜维才、德俱不堪配……”
话语忽然断绝，一滴热泪烫在他的手背上。姜维才发觉自己眼已酸楚。
心都揪成了一团，后面的话怎样也说不出口。
他毕竟才只有十三岁啊，再是勇气卓绝，也难以亲口拒绝诸葛亮，拒绝这样一个如此诱人、他亦如此渴望的邀请。姜维几乎想要闭上嘴，安心领受这场美梦。
但是他正在找寻的答案，那些他不应得到的厚爱……
姜维忽地意识到，在他挣扎的这段时间里，室内静寂无声。
于是，红着眼眶、惶惑而倔强的小少年抬起头时，见到的便是身披鹤氅飘然似仙、神情释然略带叹息的卧龙先生，俯下身来，向他伸出了手。
“阿维啊……”
诸葛亮抚握他瘦削的肩膀，欲要将他揽进怀里。
姜维无法想象的是，诸葛亮要收他做徒弟的这份心意，已辗转酝酿数日。最终，仍是在一时的情感涌动下，猝不及防脱口而出的。真正说出时，连诸葛亮自己都感到惊讶。
年轻的军师低下头时，见到的便是姜维执意拜倒叩首，额贴于地的身影。
来自天水的少年人涩然道：
“维随父入蜀以来，自玄德公以降，恩遇有加。而细观之，诸君待维优渥处，远甚父亲。维虽不解，窃怀私心，腆颜受之，颇觉惭愧。”
平生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如此口拙。
“《易》云：德不配位，必有灾殃。维实感念先生美意，盼蒙先生教诲，如祈甘露。却亦知，此非我应有也。请恕姜维无礼——此般厚遇，不能无故领受。”
“除非……先生肯告知，究竟因何优待于维。”
言至此处，姜维暗暗吸了一口气，骤然间抬起头来，直视诸葛亮的眼睛。
心头倏地明盛起来的火光，也映在了那双清透而坚定的眼中。
这样的目光，令诸葛亮也微微一怔。若说吃惊，早在姜维拒绝时，便已吃惊过了。但是此时此刻，看到少年人明亮赤诚的目光，仍让他有一瞬的恍惚。
七年前，正是同样的目光，令他走出了隆中的茅庐，决意以毕生才学来争天命。
私下考评主公的儿子不大妥当，但在诸葛亮看来，阿斗之仁厚肖父，却失于胆略。而姜维眼中藏着的光，那种对理想志向永不熄灭的追求……当真和他父亲一模一样。
诸葛亮温言道：“阿维以为，亮欲收你为徒，是有别的缘故？”
姜维不料竟得了反问，不由一愣。
他自然无法相信，诸葛亮对他另眼相看的缘由，与旁人全然无关。但要他亲口说出这样的质疑——等同是把诸葛亮收徒的好意，看做可以收买交换的利益。姜维决计做不到。
况且……况且若说这其中没有一丁点儿是因为诸葛亮真心喜欢他，姜维也是不肯信的。
他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诸葛亮已点了点他的额头，含笑嗔道：
“可是阿维呀，你方才还唤亮先生呢。”
这话顿时在小少年的脸上烧起两团红晕，刚才……的确，在鼓足勇气说出那些失礼的试探时，姜维情绪波动过大，竟然把藏在心底的称呼“先生”脱口而出，却被诸葛亮敏锐地捕捉。
现在，他既无法质疑对方收徒的心意，又间接承认了自己的真实愿望。
想到不久前那些言之凿凿的反问，姜维真觉得自己没脸在诸葛亮面前站着了。
可是……先生的语气那么柔和，又略带戏谑，就像这不过是一场师徒间亲近的玩笑。
被压制的渴望又在心底跃跃欲试地生长，姜维只觉得脑子又蒙又胀。
只两句话，诸葛亮便化解了他全部的质疑。姜维想要躬身行礼，想要礼貌地告退，逃回去苦苦思考该以什么面目再来见崇敬的先生。可是——
眼前的景致又是一阵摇晃，诸葛亮竟然将发懵的他抱了起来！
“先、先生！”姜维惊得磕巴起来，“您……”
诸葛亮见他这样，心中愈发觉得怜爱。这孩子的双手立即攀上他肩颈处的衣领，流露出一种又想靠近又怕累着他、想跳到地上的犹豫。这却是小看了诸葛亮。
卧龙先生虽离开隆中七载，耕读的底子还在，抱个孩子当然不在话下。干脆顺势往下，一手托臀，一手抱背，把姜维抱得更扎实了些，还顺手掂了掂。
“阿维心里有疑问，说明阿维聪明也善于思考。”
诸葛亮夸赞，他那双总是蕴着神采的眼睛，也深深望着姜维。春水般的笑意从中漾开，浸染到了眉梢与唇角。心思既然定下，多出格一回又有何妨。
几年前和江东群英斗智斗勇的那股子顽皮劲儿冒了上来——
诸葛亮越看挑中的弟子越是欢喜，竟在姜维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随后，他才答道：“可阿维晓得么？若不是有所顾虑，亮早就打算收你做弟子了。”
姜维被他亲吻，本就丢盔卸甲，听到这样直白赞扬的话，一时又是欢欣腾起，一时又是不敢相信。只是眼睛睁得更大了些，呆呆道：“但是……”
“但是这些日子以来，主公和子龙他们实在对你好得过分了，是么？”
诸葛亮仍是抱着他，轻轻摇晃着带他在屋子里走动：
“倘若亮否认其中颇有缘故，那便是虚伪了。亮亦是因此才会教阿维读书。可若说更进一步——阿维以为，天下有什么能迫使亮收下一个‘才、德俱不堪配’的徒弟？”
说到这里，他语气中流露出几分骄傲睥睨，但望向姜维时，神情又变得温和。
“亮欲收你为徒，与那个缘由无关。倘若没有那一层顾虑，亮早就向你开这个口了。”
——这的的确确，是他想要的弟子。
如果说，此前诸葛亮心中并无理想弟子的形象，只是偶尔感慨何人可以传授所学。那么见到姜维之后，便有了。他并非不曾犹豫，身为备受看重的军师，表现出对主公一子的格外偏爱？
那原本是谨细持重的诸葛亮绝不会考虑的事情。
阿斗也随他读过书，更有看着长大的情分。有时，诸葛亮甚至忍不住想，倘若姜维就只是姜冏之子，而非主公流落的长子，事情该会多么简单。
可那也不过是一瞬的念头，他发自内心所想的是：主公有这样的儿子，真好。
而他现在也要有这样的徒弟了。
姜维脑子里乱糟糟的，像是一条湍急的河流翻起了蜜水，冲得他自己都不知会飘往何方。只想沉浸在这刻如梦般的喜醉之中。
被这样的目光望着，且清楚对方看见的的确是自己——没有旁的缘由，只是看中了“姜维”。惊讶、感动、郑重、唯恐听错……他说不出话，心几乎要冲出胸腔，亮晶晶的泪水都浮了出来。
诸葛亮含笑望着姜维：“亮只问一事，阿维愿不愿意做亮的弟子？”
姜维本能地开始点头，小鸡啄米般。他点了几下忽然觉得不够郑重，连忙开口叫道：“愿意！当然愿意……能做先生的弟子，是阿维的荣幸！”
说着，手脚并用挣扎起来，欲下地向诸葛亮行大礼。
诸葛亮却放声笑了起来，笑声朗朗，惊动得屋檐上的雀鸟也扑棱翅膀直冲云霄。他的胸腔因喜悦而震动，这种毫不掩饰的快乐极能感染人，任谁都瞧得出诸葛亮是难得的开心。
他并不肯放开姜维，反而抱着他，在另一边脸上又连连啄吻了两下，笑道：
“那就这么定下，阿维从此便是亮的传人了。”
姜维偎在诸葛亮怀里，双手攀着先生的脖颈，脸上飞红，又忐忑又快乐。
新定下名分的师徒两个亲昵了好一会子，诸葛亮才把姜维放了下来，又同他约定，暂时不行正式的拜师礼，也不宣扬。当然亦不必避讳，平日便以师徒相称。
他终究要考虑阿斗。这次择徒并非站队，而是诸葛亮难得一次不顾利害的任性。尽管以主公的性子必不会反对，但诸葛亮还是希望方方面面都能周全，也不伤他们未来的兄弟情分。
有了先生的许诺，尽管仍然喜悦非常，姜维过热的脑子总算有些冷静下来。
他心里仍然有疑问，但在诸葛亮向他做出保证、又表达喜爱到了这个地步的情况下，却是难以继续追问的了。诸葛亮看出他仍然被这些日子的谜团困扰，主动开口释疑道：
“阿维仍想知道主公为何待你好么？”
姜维点点头，又摇摇头：“想知道。可是，先生待维这样好，维绝不愿意逼迫先生。况且维猜得出来，此事必然干系不浅。”
诸葛亮心道：这孩子的聪慧、定力与决心当真不俗。即便不论身世，也定有一番作为。
他不知以姜维的敏锐，究竟把事情的真相猜出了多少。这一切的揭开，理应是属于姜维与刘备之间的私话，是他于情于理也不该提前戳破的。
只浅浅点道：“此事的确不该由我告知。待主公回来，阿维便去问他罢。”
这些日子的相处，应当尽够了。想来阿维不会不肯接受主公做父亲，毕竟血脉上的吸引——他们知道内情的看着这对父子飞速的亲近，也啧啧称奇呢。
姜维果然呼吸有些变快：“真的可以了么？”
那张脸上有激动、期盼、忧虑、畏惧，最终都化为了郑重、肃然。
姜维郑重其事向诸葛亮行大礼：“不论怎样，维都感激先生……”他仰起小脸，“方才一直是先生夸我好，可是维亦想告诉先生，能拜在您门下，也是维此生最大的幸事。”
“维定然竭尽全力，不负先生教诲。”
诸葛亮想告诉他一生有多么长。傻孩子，若说最幸运之事——可他想起二十七岁时的自己，不也是很年轻么。被玄德公扶起的时候，对方满目激动。
可他亦觉得是用尽了此生的运气，才遇到这样好的主公呀。这样的心意，想必是一样的。
诸葛亮只觉喉头微干，又抚了抚姜维的发旋儿：“且去看看罢，主公应要回来了。”
此时的两人都不会想到，这一天刘备竟然真的没有回来——
不止这一天，往后的第二、第三天，他都没有回来。
益州豪强煽动佃户作乱，牵扯到几位投诚的将领，甚至泄露了左将军家眷入川的具体信息。刘备不得不亲自动身去处理，而这一去，便是大半个月。
作者有话要说： *幼年甜姜和青年狐狸亮贴贴的一章~
甜姜决定问出真相，亮亮遂哄之。甜姜晕晕乎乎全忘了.jpg
*放心，大备备下章就回来认儿子！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