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三国/季汉]麟有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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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姜维已经在左将军府住了大半个月了。
这段时日过得着实如同梦幻，玄德公常常把他带在身边。而他麾下那些传闻中大有神通的文武才俊们，也在姜维的眼前，在这左将军府中平常地进出着，或谈笑、或相聚、或理事。
起初，姜维总是连呼吸都放轻，生怕惊扰了他们的正事。但没过几天，他便发现那些拘谨实无必要——他所暗暗崇敬的英雄们，待他的态度实在是亲切极了。
神仙风度的诸葛军师，总耐心解答他学业上的疑惑；温和沉稳的子龙将军，相见当日便送了一杆碧莹莹的枪，还为他讲述益州的风土人情；翼德将军也是第一日就见了的，声如奔雷的汉子快到傍晚时分才回来，甫一见面便将姜维抱起来，哈哈笑着转了两圈，直逼他唤“张三叔叔”。
孝直军师见面晚些，听说是在外县抚民。他留着八字胡，瞧上去清瘦高傲，头回相见却俯下身捏了姜维的脸颊，笑着送了一把小玉尺。麋子仲瞧着和气，倒是第二个不打招呼把他抱起来的，还抚着姜维的头发红了眼眶，令姜维揣度起他和父亲有怎样的交情。
又有雍容持重的孙公祐，随和善谑的简宪和，无一例外，都待姜维极好。
受到这样的厚待，姜维心中自然喜悦非常，然而又存着疑惑不安。
早在见到左将军的第二天，姜冏便被封为归义将军，表彰其千里相归之意。
“玄德公为人，与曹、孙相异。”那日晚间，姜冏便向姜维解释了赐封的分量，“那二人欺汉室倾颓，多番僭越、肆封高官。而玄德公自领益州牧以来，所言所行，无不约束，恪守本分。”
因而，放眼现今之天下，一个新创的杂号将军算不上稀奇。但放在玄德公麾下，以一届远来无功之身，受封归义将军，便是实实在在的厚待了。
归义将军为虚衔，姜冏另领事务，任蜀郡太守法正之簿曹从事。
因此，这些天来，姜冏也是早出晚归。细细算下来，姜维与刘备相处的时间，恐怕都比父亲多些。但是再怎么忙碌，也已经大半个月了呀，理应有置宅之举。
父亲向来教导他识礼，如今却丝毫没有搬走的意图，实在让姜维感到怪异。
反而是玄德公与孔明军师瞧出他的心思，屡屡让他安心住着就好。尤其是玄德公——他执意要让姜维唤他刘伯伯。想到这里，姜维脸上微微发红，为这份疼爱，又是感激又不好意思。
新领益州牧的刘玄德，按理说正是最忙的时候。
纵有诸葛孔明、法孝直为辅翼，需他亲自决断之事仍是千头万绪。姜维是亲眼见到了的。然而，每日里无论多忙，刘伯伯都会来找他说话。
有时是聊天，有时是关心学业，有时只是询问他生长过程中微不足道的一点儿小事。
姜维诵读经义、练习枪法时，刘伯伯总是驻足观看，充满欢欣地指点赞赏。他会为他的每一点进步喜悦，把姜维高高地抱起来，最出格时甚至背着他，在左将军府内健步如飞地走了一大圈。那双长手臂是真有力气呀，姜维挣不开，又听刘伯伯笑得实在畅快，最后也跟着笑了起来。
刘伯伯给他送了许多蜀锦裁的新衣裳，又总是邀他一起用膳，还带姜维见亲近的宾客们。旁人有疑时，只指着姜维笑言：吾之子侄、吾家麒麟也！
面对这样不加掩饰、热烈而隆盛的关爱，姜维欢喜之余，亦有不解。思来想去，也只有父姜冏所告的“玄德公攻西川数年，与家眷分别，许是见你寄了情”说得通。
这其实并不能完全解释，但于姜维而言，他迫切想要以同样的感情回报刘备的爱护——每每见到这位长者，除去对英雄的敬意，姜维胸中更有一种灼烫的呼唤，令他渴望去靠近。
这种野草般迅速生长的亲密，令姜维自己都感到吃惊。除去姜冏，刘备已成为他生命中第二个重要的长辈。很快，姜维便发现了自己对刘伯伯的挂念。
那日刘备碰上急事，清晨便匆匆出城，至昏时犹然未归。这样，姜维有一日未得见他。
先前每日叙话时不觉，这回突然断了，姜维竟然觉得焦躁不安。小少年晚上坐在庭院里等了许久，看见刘伯伯披着大氅和孔明军师携手回来，才安心溜回自己的屋舍睡下。
后来他又等了几次，被孔明军师揪住，逼着早睡了。可是到了半夜，迷糊着又觉得有人在给他掖被角——像是刘伯伯啊，坐在他的床边，用一种很柔和的目光望着他的脸。
他温暖宽厚的手掌抚摸着他的额头，轻轻地说：“阿维，好儿子，睡罢，好梦罢。”
姜维第二天回忆，总觉得自己是胡思乱想。还因为读书时走神，被诸葛军师点了点额头。
唉，左将军府怎么都拿他当稚龄孩童看待呢。除了张三叔叔和子龙叔叔肯带他练武……
赵云素以枪法闻名于世，与姜维所学，正是对路。姜维习的是姜家枪法，由父亲姜冏亲授。如今父亲忙碌，他便独自勤练不辍。而赵云这些日子受命看顾姜维，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在赵云看来，姜维的枪法已初成火候，即便是与略大几岁的人相较，亦算不俗了。他本就疼惜主公之子，又喜爱姜维天分勤谨，故常常出言指点。
见姜维学得极快，心下喜悦，早暗暗将他视作了半个弟子。
但使矛的张飞也要在这件事上插一脚，却是令赵云哭笑不得、又必须严防死守的了。
对于姜维练武，张飞展现出了极大的热情，且昂扬着与有荣焉的自豪感。赵云每每指点姜维枪法，他必在旁观看，豪情纵横，大声夸奖：“好小子！没堕了你父亲威名！”
面对认定的自己人时，张飞最是性情粗疏，不拘小节，实在让赵云描补得头疼。
最为难的是有一回张飞喝醉了酒，看赵云指点姜维看得兴起，一时手痒非要亲自下场，也想和自家侄儿比划比划——赵云怕他刀枪无眼，他还不服气！拦都拦不住。
这下只能由姜维自己推拒。可姜维偏偏有种迎难而上的勇气。虽明知不敌，但张飞开口提了，他便咬牙也要应上。不怕受伤不怕丢脸，只想抓住千载难逢之机和鼎鼎大名的张三将军交手。
赵云劝了这个，又劝那个，真有些想念还在入蜀路上的阿斗。
听姜冏说，姜维在凉州战乱中已见过了血——姜维以为姜冏出去办事，实则他有不少时候是被刘备等人截住细细追问过往经历，赵云也旁听了几次。
难怪他性情这样坚韧。也不知阿维像阿斗那么小时，会不会畏难畏痛、撒娇哭泣呢？
想到这里，赵云的心又软得一塌糊涂。
赵子龙毕竟是带孩子惯了的，最终还是让他想到了办法。他称张飞力大，欺负孩子实在胜之不武，不如把他儿子张苞唤来，代父切磋。
这最终成为了姜维结识元从子侄们的开始。张飞听后果然大喜，直说子龙的办法好，又把随刘备入川的关羽二子关兴一同叫来。关兴与张苞都是十四岁，与姜维年纪相仿。
因他们到底年轻，怕藏不住事，也未被告知姜维的身份。
张飞只简单粗暴地吩咐他们带着姜维玩，不许欺侮。后来赵云又叫来了小儿子赵广——
赵云素性恭谨，还特地询问过诸葛亮，“未定下名分前，主公之子和元从子侄们先以朋友相交是否妥当”，结果被刘备听见，却觉得这么做正好，也培养下一代的情谊，这才定下。
不论如何，姜维总归结交到了几个年龄相仿的朋友，也有了练武切磋的对象。
这令他的枪法飞速进益，赵云都连连夸奖，说他在此道上算是难得的奇才。
而在学业的进益上，则多仰赖另一位先生的指教——军师将军诸葛亮。
虽然未有名分，但姜维总忍不住在心中暗暗这般称呼他：先生。尽管事务繁忙，诸葛亮仍然日日指点他的学问，频次仅略逊于刘备，这也令姜维感念在心。
从前在天水时，父亲找人授他的是当世显学“郑氏学”。姜维勤学钻研，颇有收获。
如今得到诸葛亮的指点，却发现这位手执羽扇的军师，当真是才思敏捷、博闻广识。治学时不以一家一言为根本，而是博采众长而纳之，隐然间已是自成一家。
他聆听诸葛亮的教诲，并在反复思辨中，修改自己的一些看法。
姜维自知才智决计无法与学究天人的诸葛亮相较，如今能得教诲一二，已是十分之幸，很难久持。因此他慎思之后，倒觉得自己不必改换治学门庭，以免后继乏力。
仍以郑氏学为本，又将诸葛亮所授默记于心，力图做到明辨融会。
但是，在姜维格外懂事且未雨绸缪做好了治学打算时，诸葛亮的提议却打乱了他所有的安排。
“阿维。”那日许是事情不多，诸葛亮难得陪他坐了一个下午，还握着他的手指教了练字要改善的小细节。姜维得神仙般的军师亲近，正面皮发红。忽然间，听诸葛亮问道：
“亮有意收你为徒，不知阿维可愿意么？”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三国/季汉]麟有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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