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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六十六、撤离上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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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机如萍还没回来,李安歌悄悄地把三枚金葡萄叶的发饰塞给了方瑜和可云。
这三枚金发饰是去年余宁送给她,她挨炸出事时戴在头上的,体积适中,24K金。如果陆家李家方家依旧留在上海,通货膨胀最厉害的那几年里,她们至少可以拿这个救救急——虽然总共也不值太多的钱。
她原本没想到日后之事,但现在她想到了,就得把这事补上。
“一枚给方瑜你,一枚给可云你,另一枚……给梦萍。”李安歌数道,“记得,一定要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再把这黄金拿出去换钱!不要随意用掉!”
可云捧着这枚发饰,迷茫道:“依萍,这太贵重了,你为什么不给如萍呢?”
如萍需要的不是这个,她更需要的是能防身的武器——问题是这话她不能说啊,尤其是方瑜才求着她出主意留下如萍呢。
李安歌笑了笑,松开了可云的手:“她过惯了好日子,你们,尤其是你,可云,你比如萍更会精打细算,我把这个给你比较放心。我求你们先瞒着如萍,不要告诉她,也不要告诉我的父母。现在在打仗,我们不要让老人们替我们操心了。”
这话漏洞百出,论花钱大手大脚,以前的梦萍比如萍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她现在老实多了,那些狐朋狗友们也戒了往来,以至于方瑜与可云一时竟忘了多问一句。
如萍终于端着热水瓶回来了。方瑜和可云都有些不自在地收起东西,一个看天一个看地。如萍却没察觉异样,她放下热水瓶,伸手就来搀扶李安歌:“我刚才刚好路过爸爸那间病房,他正醒着,知道你要去看他高兴得不得了。依萍,你快起来吧,我扶你。”
李安歌本不想随她折腾,但转念一想今天早上刚得到的前方战况,恐怕这几天自己就将离开上海。这时候去看望一下陆振华,也算是对他做个道别吧。
于是她朝方瑜和可云伸出手道:“我现在身上没什么力道,重心不稳,走路走不好,请你们帮我叫一下展鹏,他应该没走远。”
可云立即跑了出去,如萍却有些怵展鹏,无力道:“不用麻烦他了,我们扶你去吧。”
话音刚落,展鹏与秦竹墨便推门进来了。
如萍无话。
听到李安歌要去看望陆振华的消息,展鹏面带疑惑地看向李安歌,见她轻轻点头眨眼作出肯定,这才上前扶起她,帮她一点点地站起来。
可云依偎在秦竹墨怀里,秦竹墨一开始僵硬得像根木头,大着胆子溜了一眼周围,见没人注意他这边,才敢把手放在可云的肩上。方瑜露出那种老阿姨笑,只有如萍有些难过地侧过头——她与书桓,很久没有肢体接触了。
陆振华的病房在楼上一层的走道尽头。平时那几个台阶根本不成问题,这次李安歌在展鹏的帮助下却走得大汗淋漓,精疲力尽,一路上还得注意躲避那些行色匆匆的伤患与医护人员。
走到楼梯拐角的平台处,众人停下来歇歇,如萍率先忍不住改了主意:“依萍,我看今天还是算了吧,你身体不好,不急在这一时,我想爸爸能体谅的。”
这次她真的是好意,但李安歌只淡淡瞥了她一眼,懒得怼她,喘了两口气继续往上爬。
就是要做出这种姿态,至少在陆振华心里砸个坑,叫他以后对傅文佩好点,她也算是完成心萍交予的任务了。
如萍见状没有再劝,她小跑几步超过众人,像个报信员一眼率先到了陆振华的病房门口,朝慢慢而来的三人使劲挥手:“依萍,快来,爸爸在这间。”
李安歌走近病房,在门口微微一顿。陆振华这间的条件比她的差点,是三人间,收拾得挺整洁,朝向也不错,他还是靠窗的位置,对面放着一个风扇,确保八月这时节热不到他。另外两床病人一个看着还好,正在昏睡;另一个看着就惨了些,脑袋上包着厚厚的纱布,严严实实地裹得像一只耳,半个剃秃瓢的光脑门露在外面,恐怕形象大毁。
如萍一马当先地挤到陆振华床边,她弯下身,附在正闭目小憩的陆老爷子耳边,温柔地轻声细语道:“爸爸,依萍来看你了,你醒醒啊。”
陆振华立即睁开了眼要坐起身来,如萍忙扶着他,免得他再扯到伤口。李安歌这才上前去,程式性地唤了一声:“爸。”
与上次相比,陆振华似乎老了许多,头发几近全白,原本保养得宜的脸上皱纹横生,只有嘴角的法令纹显得愈加冷厉。见李安歌进来,他绷紧了脸,想让自己依旧像过去那样严肃而有威仪:“你来了,坐吧。我听说你在大世界那里受了伤,展家是怎么照顾你的!”
展鹏跟在后头没说话,李安歌却不想接这茬:“毕竟现在在打仗。听说爸你也受伤了。”
不知道陆家又是怎么照顾你的呢?
这句话她就咽下不提了,以免刺激到老头。
“你!”陆振华被呛了个跟斗,瞪起眼就要教训她,李安歌垂下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们什么时候遭遇飞来横祸都不知道。至少身为陆家的子女之一,我如今还能坐在这里与爸爸交谈,本身就是一件幸事。”
陆振华见李安歌眉眼低垂,略带忧伤的模样,以为她是暗指那些被抛在东北的兄姊们,顿时有些恼羞成怒,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把话说明白,别遮遮掩掩的!”
李安歌抬起头,一旁的如萍朝她使劲摇头眨眼。李安歌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察觉不对的陆振华转头去看如萍,她顿时不敢动了。
陆振华不是傻子,见两个女儿如此行事,他心生不祥,拍着床提高声音道:“有什么话就说!打什么哑谜!”
不知所以的方瑜见状,忙上前打圆场道:“伯父,依萍只是感叹而已,她脑部受创,医生说情绪起伏会比较大,所以……”
李安歌极想把陈亦雄陈启明的事说出来,展鹏却在旁边捏了捏她的手,令她霎时冷静下来。
的确,只要陆振华还是个人,听到陈氏兄妹的事绝不会无动于衷。但这样一来他的下一步定是跑陈家去闹了,这对刚遭受如此重大打击的陈家来说实在太过残忍。
好悬,差一点就犯了原剧依萍本尊的毛病。且陈家并没有可云,无需陆家负责,从各方面来说都巴不得与陆振华切割干净呢,她万万不可如那没眼色的长舌妇一般只顾自己八卦扒个爽,全然不顾他人。
李安歌背后冒出一层冷汗,她素来不是这样的,可千万要把脑子养好。
于是她否认道:“如萍说的是,我只是感叹罢了。爸,你以后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你已经不年轻了,以前在东北时你还知道明哲保身,怎么到上海来后就这么冲动呢?”
一时间陆振华拿不准她到底是不是在讽刺自己,如萍看看这个瞧瞧那个,一脸担忧地道:“依萍,你这是什么意思嘛?爸爸是为了保护百姓才受的伤啊!”
“但是陆家也需要爸来保护,”李安歌道,“爸,你不知道,妈为你有多担惊受怕。但她是个内敛的人,不到万不得已,她有十分情绪,只会表现出一分来的。这些如萍都瞧在眼里,是不是,如萍?”
想到傅文佩连日来的照顾,陆振华心软了些,不由道:“这几天的确辛苦你母亲了。”
两人说完这些话后就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如萍朝可云使眼色,可云呆愣愣地不知道她什么意思,还回过头去看秦竹墨和方瑜。不得已她只能挤出笑容,没话找话道:“爸,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陆振华道:“你刚才来就问过这话了。”
如萍被噎住。
陆振华转向李安歌道:“你放心,我这把老骨头还挺得住。现在北平沦陷,你考了半天大学也没法去读了,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去湖南长沙读联合大学。”
“联合大学?”陆振华没看报,不知道这回事,如萍便在一旁解释。结果她好不容易交代清楚,陆振华又不说话了。
李安歌干巴巴地道:“所以爸爸,我以后估计有很长时间不会在上海了。陆家老小的事还得拜托你罩着,请你一定要保重身体……”
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话,不行,这太尬聊了,得赶紧结束。
在解除心结前,陆依萍与陆振华能这么心平气和不找事不闹事地对谈,简直是无法想象的奇迹,以至于李安歌自己都觉得很别扭,陆振华更觉得难受。
他抬起一只手止住了李安歌的废话:“不用多说,我的年龄都足够做你的祖父还有余,我什么没见过,没经历过?还轮得到你来说教?行了,你身体也不好,如萍跟我讲了你的状况,你先回去吧,以后有空就过来陪陪我这个老头子坐坐。”
他长叹一声,望向窗外:“我这一生对不起很多人,辜负了很多人。临到老了,与你们这些年轻人在一起,反而变得血气方刚起来……如萍,你送送依萍吧,然后你回来,我要跟你谈话。”
如萍一愣,进而竟有些惴惴不安的神色:“爸,你要跟我说什么?”
陆振华豹眼一瞪:“说什么!儿女都是债!你和何书桓的事,我说不得吗?”
如萍顿时涨红了脸,李安歌对这部分毫无兴趣,便起身向陆振华道了别,在展鹏的帮助下回自己的病房去了。
她不问,但有人憋不住会说。一出病房与如萍告别,方瑜便上来挽住了李安歌另一只胳膊,压低声道:“如萍和书桓的事真的太奇怪了,我记得之前他们还好得像一个人似的,互相送礼物,动不动就互相表白。那时候他们俩的眼神连瞎子都能感觉得到,结果后来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我听说好像书桓的妈妈不是很喜欢如萍,订婚前他们之间就已经开始吵架,订婚后这一个多月来吵架次数升级,如萍说书桓还特意避开她不见……唉,这谁能想得到呢,佩姨也说,书桓是个很好的男孩子,她绝对不相信书桓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还让我们一起劝如萍要给书桓一点自由活动的空间,也许他们不黏得这么紧就没事了……”
李安歌凉凉地心道,不会的,何书桓这个人就是完美主义者,就算原剧的依萍本尊最后被他搞得闹婚跳桥寻死觅活的,最后他们一定会幸福吗?不见得,日子久了,该挑剔的一样会挑剔,只不过这次被挑剔的那个成了如萍。
不知怎的她想到了贾宝玉,他也是把头一捂就当一切污浊丑恶都不存在,被柳湘莲那么骂都不上心;虽然与林黛玉是真爱,但绝对不妨碍他念着要摸上一摸宝姐姐雪白丰腴的臂膀,更别提吃胭脂之类的了。相比之下何书桓比他有个好,那就是还晓得要去战斗;也有一处不好,那就是贾宝玉绝对不会比着薛宝钗的“贤良大度”要林黛玉戒了那“尖酸刻薄”的小性儿。
只不过她没料着,原本属于依萍本尊的待遇,现在被傅文佩给了如萍。想当初依萍原本是能早断早了结,甩脱渣男,结果她妈坚持说渣男不可能不忠……事实上他就是当自己是尚格云顿,能在两条船上来回玩劈叉,结果可不就被依萍撞见,掉河里去了么?
这样想着,如萍出去当战地志愿者也好,只要别丢了性命,被战争历练过的娇娇女自然会有长进,见识过真正的铁血汉子后,估计就看不上那样的公子哥儿了。
原剧中,如萍也是在战场上迎来涅槃重生的,只不过她到底选了杜飞,而李安歌却顶不看好杜飞,觉得那是个比何书桓还不适合过日子的主儿。
脑袋又开始疼了,罢了,她操个什么心,正主又不会念她一声好,白白折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