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蝶梦令》懒鱼儿

76、回归

　　楚留香并不是剑法高手，但是有很多剑法极高的朋友，自然也看见过很多剑法极高的大家。
　　而在黑暗中，他能感受到这人极高的剑术。
　　剑锋还没有到，森寒的剑气已经直逼他的眉睫而来，迅急狠辣，功力深厚。
　　盗帅的轻功闻名天下，但轻功再高，在这种狭窄的地洞中，根本就施展不开。
　　如果他手中有剑，也许接得住对方的剑，问题是他手无寸铁。
　　在千钧一发之时，他一个翻滚，躲进了那张大桌子下面。
　　只听哗啦啦的响，桌子被剑气劈成了碎片，倒了下来。
　　楚留香伏在黑暗中，屏住了呼吸。
　　以这人的剑法之高，又是在黑暗之中，楚留香能躲过一剑，第二剑，第三剑呢，是不是还能躲得过？
　　他实在没有把握。
　　这种森寒凛冽的剑气，犀利迅急的剑法，他赤手空拳，根本就无法招架抵御。
　　这个黑暗中的地室中，一个不慎，很可能就是盗帅楚留香，一代大侠的葬身之地。
　　现在他只有等了，他打算等对方第二剑刺来时，徒手抓住剑锋，拼着一只手废了，也要把这人制住。
　　谁知他等了很久，冷汗湿透了全身，对方竟然完全没有动静。
　　这人竟然刺了一剑，就走了。
　　这人明明可以趁胜追击，杀他灭口。
　　为什么就这样走了？
　　楚留香实在想不通。
　　楚留香回到了小楼上，躺在了床上，还是想不通。
　　小宝和雷震天的死，一定是同一个人下的手。
　　很可能就是地室中那位剑客。
　　在唐家堡里，有这么高明的剑术，他想来想去，只有两个人。
　　一个慕容泠，一个唐傲。
　　可是这两个人，无论哪一个都没有杀小宝和雷震天的理由。
　　楚留香想得头都要爆了。
　　不过，明天就要见到慕容泠了，一切的事情就会有答案了。
　　四月天，天晴朗。
　　院子里百花盛开，阳光灿烂。
　　慕容泠一袭宝蓝色的锦衣，负手站立在一棵银杏树下。
　　他在等楚留香。
　　轻捷的脚步声起，楚留香终于来了。
　　慕容泠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你迟到了。”
　　楚留香道：“昨夜睡得晚，所以起得迟了。”
　　慕容泠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我以为第一次夜闯花园，你已经受到了教训，更该小心谨慎才是。”
　　楚留香道：“没有办法，我不得不去。”
　　慕容泠又沉默了很久，说道：“雷震天昨夜被人杀死了，你可知道？”
　　楚留香道：“我当然知道，我亲眼看到了他的尸体，是被人用剑割断了喉咙。”
　　慕容泠不说话了。
　　楚留香忍不住道：“难道人不是你杀的？”
　　慕容泠道：“不是。”
　　“这就奇怪了。”楚留香简单说了关于地室中的雷震天以及昨夜被杀之事，最后道：“雷震天如果完成了散花天女，对你慕容家是个很大的威胁，你有杀他的理由。”
　　慕容泠道：“我如果想杀他，一年前来唐家堡就该动手了，又何必等到昨夜？”
　　楚留香道：“那你能想到是谁吗？那人杀了雷震天，正好被我撞见，想杀了我灭口，不知道为什么又放弃了，否则你今天还不一定能见得到我。”
　　慕容泠沉吟片刻，“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人有可能会这么做。”
　　楚留香道：“是谁？”
　　慕容泠道：“唐傲。”
　　他顿了顿，又道：“唐家三兄弟中，唐傲才是真正可怕的对手，一手剑法放眼武林，也是一流高手，唐缺对他那是又恨又怕。”
　　楚留香惊讶道：“雷震天死了，散花天女也完了，对唐家绝对是极大的损失，唐傲身为唐二先生的亲儿子，没有道理会拆自己父亲的台啊。”
　　慕容泠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你要实在好奇，可以自己去问他。”
　　楚留香苦笑，摸着鼻子，说道：“小宝呢，也是唐傲杀的吗？”
　　慕容泠道：“不是，小宝上吊时，是我亲眼看着的。”
　　楚留香吃了一惊，“你为什么要杀小宝？”
　　慕容泠道：“我没有杀他，是他求仁得仁，甘心赴死的。”
　　楚留香怔了很久，心里一阵悲哀，替小宝感到愤怒和不平，冷冷道：“没想到小宝为了慕容家做了这么多，却落得这种下场。”
　　慕容泠淡淡道：“真要说起来，真正害死小宝的人是你。”
　　楚留香心中一颤，也许真的是自己害死了小宝。
　　慕容泠道：“你那夜冒失擅闯禁地花园，惊动了暗卫，小宝为了救你，冒充你躺在你的床上骗过了唐缺，却没想到，那晚唐缺也去找他了，小宝不在自己的屋子里，所以引起了唐缺的怀疑，才会雇你要杀了小宝，也借此试探你，一箭双雕，我怕事情到了无可控制的地步，不得已才让小宝上吊自尽。”
　　楚留香怔了很久，“你为什么不把小宝救出唐家堡，你明明有这个能力。”
　　“你还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吗？”慕容泠霍然转身，面具后的眼睛冷厉如刀，“那夜之后，唐家堡戒备森严，封住了所有的出口，任何人都不得进出！如果硬要救小宝，不但是我，你楚留香，姬冰雁，我妹妹怜怜，将会尸骨无存！”
　　楚留香听着他的话，额上渗出了冷汗，一步错，步步错，因为他的急躁与冒失，把事情逼到了几乎无可挽救的地步。
　　过了很久，他终于长长叹了口气，黯然道：“对不起，是我错了。”
　　慕容泠哼了一声，“我之所以要把你留在这里，就是怕你再闯祸，你死了不可惜，莫又要连累了我们。”
　　楚留香苦笑着点头，“我明白了。”
　　慕容泠却没有再说什么，转过了身，看着银杏树飘飘落下的叶子，似乎在沉思。
　　楚留香凝视着这个既是慕容山庄的少主，又是医术精绝的奇人，说道：“你还没告诉我，我大哥卿印治疗的怎么样了？”
　　慕容泠轻轻摇头，“你不用问，还不到时候。”
　　楚留香咬了咬牙，“你至少总该告诉我，他有没有醒过来？”
　　“我只能说，他若醒过来，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慕容泠道：“你也要明白一件事，若为了你大哥好，就什么也不必问。”
　　楚留香忍了又忍，想起了小宝提过的药人，还是忍不住道：“你听说过药人吗？”
　　“没有。”慕容泠面具后的目光闪动，冷冷道：“楚留香，你最好明白一件事，我才是大夫，你若不信任我，我可以把你大哥还给你，我们从此再无干系。”
　　无论平时多么厉害，多么强悍的人，在治病大夫面前也只能矮了一截，生怕得罪了大夫，耽误了救命。
　　所以楚留香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平静下来，长揖到地，“慕容大夫您妙手回春，我大哥卿印就拜托你了，他若得以痊愈，楚留香必感激一世。”
　　慕容泠道：“嗯，你老实在这里呆着，等我的好消息，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擅离这个地方，否则你大哥的伤我再也不管了。”
　　楚留香无奈道：“好吧。”
　　他说着直起身时，慕容泠却忽然走了。
　　偌大的庭院，冷清寂静，楚留香一个人站了很久。
　　他就这样留了下来。
　　楚留香住的屋子三明两暗五开间，在一个十分偏僻十分阴冷的院子里，让人能联想到一个叫冷宫的地方。
　　这地方是老孔带他来的。
　　老孔不姓孔，姓唐，据说还是唐缺和唐傲两兄弟的堂叔，当然除了他自己，没有谁会把这种亲戚关系看得太认真。
　　楚留香问他道：“你明明姓唐，为什么叫老孔？”
　　老孔回答得很有道理，“这里人人都姓唐，叫一声老唐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答应。”
　　楚留香道：“老孔又是什么意思呢？”
　　老孔有一张红通通的脸，红通通的酒糟子，一看就是个老酒鬼。
　　这个问题他回答的更妙，“孔就是一个洞的意思，我这人就是一个大洞，随便什么样的酒，都可以从我这里灌下去。”
　　老孔负责的职务很多，既是楚留香的跟班，也是楚留香的厨子。
　　楚留香的一日三餐，每餐六菜一汤，都是老孔煮的。
　　他做菜的手艺一言难尽，别的就算了，牛肉炒得像牛皮，咬都咬不动。
　　楚留香唯一的工作就是管账本，就是从厚厚一大叠的帐本里抄到另外的帐本上。
　　这工作简直比老孔炒得牛皮还乏味。
　　一天天过去了，每天就是记账，吃牛皮。
　　吃牛皮，记账。
　　楚留香简直快无聊疯了。
　　奇怪的是，慕容泠自从那一天走了后，连影子都没看见了。
　　宅子很大，几十栋房子连绵不绝，他的活动范围却很小。
　　不论他往哪个方向走，都有守卫拦住他。
　　“前面是禁区，闲人止步。”
　　“这边是主人的书房，你不能过去。”
　　“这里是大小姐住的院子，更不能去。”
　　“那里是仓库，别乱走。”
　　对于楚留香来说，除了这些地方，甚至连丫环家仆，阿猫阿狗的地方都是禁区。
　　每个禁区都有七八个凶神恶煞的守卫。
　　他要打倒这些守卫轻而易举，但是他当然不能这么做。
　　所以他只能每天待在屋子里，记帐本，吃牛皮，看着院子里的海棠花和梧桐树。
　　这样的日子他居然过了十多天，一直到他再也忍耐不下去。
　　他想出去逛街，想出去找唐缺吃好吃的。
　　老孔居然阻止了他，“你不能出去。”
　　“为什么？”楚留香真的有点生气了，“我又不是囚犯。”
　　老孔道：“慕容少主说过，他随时会有要事找你，所以你若是出去，万一发生了什么事，岂不是很糟糕？”
　　楚留香居然觉得很有道理，所以他只能又吃牛皮，记帐本，看着院子里的海棠花和梧桐树。
　　他觉得自己就快闷出病来了。
　　老孔的日子却过得很快乐。
　　他白天用一顿饭的工夫煮一日三餐，然后中午喝点小酒，睡了一个午觉，养足了精神，晚上就会出去了。
　　他一出就是一个晚上，直到天亮才会回来，常常喝得烂醉如泥。
　　这天吃过晚饭，老孔哼着小曲又要出去了。
　　楚留香终于忍不住了，拦住了他。
　　“你每天晚上都去哪里玩？”
　　老孔眯着醉眼笑了，“当然去又好玩又热闹的地方。”
　　楚留香道：“那你带我去好了。”
　　老孔摇头，“那不行。”
　　楚留香道：“为什么？”
　　老孔道：“那是我们下人去的地方，不适合少爷你。”
　　楚留香道：“下人是些什么人？”
　　老孔道：“就是些家丁警卫，厨子丫头。”
　　楚留香道：“你们都玩些什么？”
　　老孔道：“还能玩什么？就是一些赌钱，喝酒，打架，甚至占占小丫环们的便宜。”
　　楚留香眼睛亮了。
　　若能和这些人混熟，打好关系，有些事情就会方便得多。
　　他立刻拍了拍老孔的肩头，“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