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云下影》东野星流

3、第 3 章

　　满室静谧，偶尔传来灯花落下的微响。

　　我躺在床上，一边咒念着杀千刀的黎花花，一边在脑中思索着无数种逃跑的方法。时间一长，上下眼皮忍不住开始打架。

　　不知过了多久，我猛然从睡梦中惊醒，才发现床沿边坐了个人。他托着腮望着我，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此人一身绯红色圆领袍，玉冠高束，下巴有刚刮过胡子留下的青茬。

　　“我以为你会睡到天亮。”男人见我醒来，脸上浮现一个揶揄的笑容。他的声音清朗熟悉，分明就是黎花花。

　　我低下头，扯了扯嘴角：“呵”。

　　如今的情形着实尴尬，我就像一只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有句俗语，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电光火石之间，我下定决心，要做一个识时务的俊杰，先发制人。

　　“讨厌，人家等你许久了。”我扬起明媚的脸庞，冲他妩媚一笑。然后，如愿以偿地地看到黎花花刚喝进的茶从口中喷出，唇角的肌肉一阵抽搐。

　　暧昧的氛围一哄而散，我在心里比划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黎花花帮我解除了身上的禁锢，又开口叫了晚膳。伺候的几个丫鬟看着有些眼熟，各个脸色苍白，双眸红肿。我仔细回想了一下，顿时认出她们是强行给我梳妆打扮的人。

　　一个丫鬟扑通一声跪下，“云姑娘，您饶了奴婢吧。”黎花花沉着脸摆了摆手，很快有侍卫来把她拖走了。

　　我虽心有不忍，却也没有开口求情。人总要为自己犯的错误付出代价。既然我已经被万恶的封建主义腐蚀了灵魂，干脆沉沦下去吧。

　　菜肴竟出奇地合我胃口，我吃得腮帮子鼓鼓，惹来黎花花一阵轻笑。夏夜燥热，我让丫鬟帮我打了会儿扇子，顿觉舒畅了不少。

　　酒足饭饱之后，黎花花向我坦诚了身份。“我名黎放，字留芳，大夏三皇子。”

　　我淡淡应了一声，“哦”。

　　黎花花：你没听清楚吗？我是大夏三皇子。

　　我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表现的确过于平静，不像是一个普通村姑应该有的心理素质。于是，我气沉丹田，黑眸一抬，双眼瞪得滚圆，一脸惊涛骇浪，“什么！你就是传说中的三皇子！我好吃惊啊！”并作势要抱住他的胳膊。

　　黎花花面无表情，坚定地挪开我的肉爪，那表情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我冷笑，呵，男人啊，都是大猪蹄子。

　　我不能理解黎花花身为一个皇家嫡子非要去江湖浪荡的思路，只能说，大抵每个少年心里都有一个浪漫的侠客梦吧。只是眼下有个问题，我是否应该表明身份。

　　大夏毗邻九州，向来重文轻武，曾经与九州发生过数回边界摩擦，自从我父亲出征后屡次大捷，以绝对武力迫使大夏与九州签订了经济盟约。我身为敌国皇族，一旦暴露身份，无异于千里送人头。

　　我问黎花花：“人性可以考验吗？”但愿我和他狭路相逢的友情，能抵得过权力的诱惑。

　　黎花花挑了挑眉，干脆利落答道：“不能。”

　　我机智地闭紧了嘴巴，坦诚相待什么的还是见鬼去吧。

　　黎花花对外宣称，我是他一见钟情的女子，不日将要求娶，并以此为借口阻挡了各路人马想要赠送的莺莺燕燕。

　　黎花花的官方解释是他府内人多口杂，耳目众多，这是为我的安全着想才出此下策。但我私以为，他是拿我当挡箭牌，他的真爱另有其人，只是不被世俗所理解。

　　这个结论，是我见了传说中的舒神医以后总结出来的。

　　美人的脸蛋苍白而阴冷，鼻梁高挺，眼中仿佛蕴含着万千星河，这种超越性别的魅力，令我忘却了一切烦恼，甚至忽略了手上扎的多如牛毛的银针。他一身红衣，衣袍空荡荡的，黎花花是紫衣王侯，清俊非凡，两人站在一起，气场莫名和谐，病娇女王攻VS霸道雅痞受，真是刺激。

　　过了会儿，美人红唇轻启，吐出几个字：“肥婆，老子的胸好看吗？”

　　我一口气没提上来，所有的幻想顿时烟消云散。哼！

　　“舒易。”黎花花不满地提醒他，“做好你的事。”

　　“怎么，你为了一个手办，想跟我翻脸不成。”

　　“她不是。” 黎花花突然给了他一个冷冽的眼神警告，屋内的气氛一时间变得古怪起来。

　　我傻乎乎地瞧着这两人，不明所以，什么手办？

　　美人眼神阴冷地盯着黎花花半天，冷哼一声，收起了浑身的刺：“她中的毒很特殊，我需要三天时间制作解药。”言下之意，他可以解我身上的毒！

　　我心中一时七上八下，欢喜有之，忧愁有之。一喜可以恢复容貌，二忧暴露了真面目将引来杀身之祸。

　　舒易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眼神探究：“怎么，不高兴？”

　　我连忙答道：“没有的事。”

　　舒易收起他的银针，瞥了我一眼，忽然开口道：“我救她可以，但有一个要求。”

　　“什么事？”

　　“我要她为我做三天药童。”

　　我拒绝的话还没出口，黎花花已经沉声答应下来，气得我翻了个白眼。我有强烈预感，舒神医一颗嫉妒之心，一定会想尽办法折腾我。

　　晚上，黎花花抱着枕头来找我交流感情，被我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反正都一起睡过好几次，有什么好好害羞的。”黎花花将房门一锁，熟门熟路地打好地铺躺下。清俊的脸庞在锦被的衬托下，愈发出尘好看。

　　我银牙咬碎，还是那句话，我忍！

　　“你可曾有喜欢的人？”黎花花忽然发问。

　　我沉默了一下，“有。”我在最美好的年华遇见小顾，可他却在当婚当夜给了我致命一击。

　　过了一会儿，黎花花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为何没有在一起？”

　　“命运弄人，阴差阳错。”

　　“你可曾后悔吗？” 黎花花今夜不只是怎么的，不依不饶，着实烦人。

　　“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我咬牙切齿道。

　　“我原本以为，自己一直在等一个小傻子开窍。”黎花花的声音轻不可闻，“后来才知道，我才是那个傻子。”

　　我联想到他对于舒神医难以启齿的爱，同情地点了点头：“花花，你一定要相信，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借你吉言。”

　　虽然我看不见黎花花此刻的神情，但莫名相信，此刻他的脸上一定温柔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