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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爱你懂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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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思黎在黑暗中等了半晌,听见陈蔻真的睡熟了,支起身子探头过去看他。
陕北的那首苍凉的要命的民歌怎么唱的来着?
——墙头上跑马还嫌低,面对面睡觉还想你。
前世陈蔻去世,范思黎不肯接受,他总是问自己,陈蔻在哪里?
范思黎无数次站在高处,觉得那样就能离天堂近一点,离陈蔻近一点。他也潜水,恨不得潜到大海的最深处,去问问来自地底的亡灵:“有没有看到过陈蔻?”
他能见的,天的最高处是灿烂刺目的光,海的最深处是暗影摇曳的水。
上穷碧落下黄泉,他要到哪里才能重新找回一个叫陈蔻的人?
现在范思黎回到了二十年前,他不敢奢望陈蔻会爱上自己,连想一想,都会让他打颤。在绝望的灰烬中翻翻捡捡,范思黎找不出让陈蔻能爱上自己的任何理由。
范思黎的眼泪从眼角滑落,今晚能与陈蔻同床共枕,畅聊肺腑之言,让他觉得无比幸福,死而无憾。
为了能和陈蔻更有共同语言,离他近一点,范思黎决定了要考电影学院,原本他这一世就是为陈蔻而来,他需要懂他、爱他、成全他。
他上电影学院不难,正如陈蔻所说,他的外形条件得天独厚,而且前世他参加过话剧社,有一定的基础,专业内容对他而言,不算生疏。
培训机构离十二中比较远,范思黎要上专业课,还有投资要打理,时不时要跟人面谈,干脆住回了富人区大宅,每日有司机接送,不再去学校,也没有再去陈蓝家。
再次见到陈蔻,是在周青琉回B城开的新年演奏会上。
12月31号那天下午,范思黎看到陈蓝发过来的短信,说是约了几个朋友,一起去xx广场跨年,问范思黎去不去。
范思黎很想问有你哥吗?转念一想,即使有陈蔻也不行,他答应了要去小舅舅的音乐会,不能食言,毕竟周青琉提前三天就亲自登门送了票。
范思黎觉得陈蔻不会去,跟一群小孩儿有什么好玩的?范思黎有时候混在一群高中生当中,时常脑子转不过弯来,感到十分滑稽。某次周一升国旗,他看着四面八方穿着的白蓝运动校服,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校服的白底蓝杠,由衷感叹道:老子这才是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啊!
他拒绝了陈蓝。
周青琉的音乐会在国家大剧院举办,格调很高。范思黎轻车熟路的找到自己的位置,正要坐下,后面有人轻拍他的肩膀,他只当是遇到了某位小伙伴,转头一看,却是陈蔻。
“还真是小黎你啊。”陈蔻眼中带着点惊喜的诧异。
范思黎傻乎乎地摸着椅子坐下,转过身子看着陈蔻,双手扒在椅背,“是我,蔻哥。”他对着陈蔻微笑,唇角弯弯,眸光璀璨如星光点点,十分动人,陈蔻每次看他这副清纯乖巧的模样就很想摸他的脑袋为他顺毛,控制不住,这让范思黎心都酥了。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还以为你会跟陈蓝他们一起玩儿。”
“我喜欢古典音乐。”范思黎指指走到台上的周青琉,不忘给小舅舅打广告:“我是周青琉的粉丝。”
“很有品位。”陈蔻笑微微的看着他。
范思黎还想凑上去说点什么,陈蔻身边那个人好像不乐意了,提醒陈蔻道:“别说了,快开始了。”
陈蔻冲范思黎笑了笑,低头跟那人说了些什么。
范思黎也不乐意了,转头之前白了那人一眼,用白眼的余光瞟到那人的长相,认出这是方磬。为了确认,他又转头看了一眼,确认了这个人就是方磬,他有些不高兴,但意外收获了陈蔻安抚性的微笑一枚,心中又雀跃起来。
范思黎记得方磬,他前世调查过,方磬和陈蔻关系很好,甚至称得上暧昧。在电影学院的时候,两人总在一起,排戏也总在一个组,朋友们老是开玩笑问他们怎么不在一起,他们自己也糊涂过,一起拍戏还炒过CP,卖腐卖的比谁都起劲儿,可最终没有跨过雷池。
后来两人各自演戏,为了前程,一个北漂,一个南下,天各一方,不知怎么的之间有龃龉,两人红了之后也没再同框过,不久方磬就结了婚。
具体什么龃龉,范思黎并不在意,反正前世得来的情报无误,让他心里就开始不舒服了,一想到他们两人目前的关系,好到一起跨年。
孤男寡男,气氛良好,他们会干些什么呢?
一念及此,范思黎简直如坐针毡,但是他没有阻止人家好基友聚会的理由,默默扎心到吐血,都是他自己的事。
从中作梗,棒打鸳鸯都是极其幼稚且无聊的行为,真正的大爱是放手,是成全。只要陈蔻觉得幸福,就该祝福他。
范思黎脑海中上演了完整的一出苦情戏,台上周青琉的小提琴声与演奏嘉宾的钢琴声合奏,恰如其分的成为这场独角戏的伴奏,有前奏有高潮,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可歌可泣,光荣伟大。
听的范思黎忍不住,中途跑去洗手间为自己一大哭。他心中憋屈,颇想抽支烟缓解,摸了摸口袋,又想起来,前世陈蔻确诊了肺癌,他就没再抽过。
范思黎只得打了个哈欠,迸出了几点眼泪。
陈蔻走进来正好看到他默默站在角落里,眼角微红,低头抬袖擦眼泪,简直就是一个受了气还不敢说,偷偷藏在洗手间掉眼泪的小可怜。
虽然范思黎是个一米八六的高个子,但以他清纯校草的少年模样,谁见了都会心生怜惜。
陈蔻不由自主的走上前来关切道:“怎么了?小黎,你怎么躲在这里哭?”
范思黎没有料到在这里也会遇见陈蔻,还能受到他的关心,受宠若惊之后,顿觉悲从中来——他实在对不起前世的陈蔻,也不配得到陈蔻今生的关心。他可以为陈蔻做任何事,让他事业成功,让他生活幸福,而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不要接近他。
但是范思黎实在是做不到。
他抬起头看着陈蔻关切的眼神,原本里挑在睫毛上的两颗大眼泪珠子直直的落了下来。
“蔻哥……你看见了。”范思黎的声音哽咽,他抬袖遮住眼睛,乞求的语气让他显得更加可怜,“你别笑话我。”
“出什么事了吗?”陈蔻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道:“心里难过成这样。”
“是很难过。”范思黎抬起头,“蔻哥,我……我是真的把你当成我哥,我想跟你说说心里话,你介意吗?”
“不会。”
“我爸妈在闹离婚,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回家,今天元旦我本以为他们会回来,刚才……”他又低下头,睫毛浓密,嘴唇殷红,可怜的不得了,“刚才我给我爸妈打电话,他们都没有接。我也不想回家,但是又没地方可以去……”
范思黎刚才在心中已经打完了腹稿,将这一套半真半假的说辞讲的有鼻子有眼。
陈蔻之前觉得范思黎懂事礼貌的太过了,成熟优秀的跟陈蓝那种普通死蠢少年简直有壁,他一直很疑惑,甚至觉得范思黎有些神秘。如今看到他是这么一副委屈巴巴样子对着自己敞开心扉,虽然内容听起来就是小孩子缺爱,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是联系范思黎表现出来的一贯成熟懂事的形象,就更加惹人怜爱了。
陈蔻突然恍然大悟——难怪他这么会来事,这么会看眼色,就是缺爱,缺关注。他孤独寂寞,敏感而有品位,这是从小养成的。
面对缺爱缺温暖的可怜孩子,陈蔻能怎么办?陈蔻就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同情心大作,又忍不住摸摸他的脑袋,说:“一会儿要是没地方去,就跟着我吧。”
“可是……”范思黎眼睛红红地开口:“蔻哥,这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
“你让我跟着,方磬哥不会生气吗?”范思黎惊讶地睁大眼睛,他垂下睫毛,试探性的问:“你们是在约会吗?”
“啊?”陈蔻有点尴尬,转念一想,范思黎是如此敏感细腻,误会也正常,毕竟他和方磬黏糊到大家都觉得有一点问题,他倒也很坦然:“他是我哥们儿,不是我老婆,哈哈。”
“那……”范思黎迟疑地开口,楚楚可怜:“可我担心方磬哥会介意。”
“你是我们的小兄弟,他有什么好介意的?”陈蔻一脸笃定。
“蔻哥……”范思黎真情流露,很不要脸地将头靠在陈蔻肩上,还伸手抱住陈蔻的腰,呜呜撒娇,“以后你也是我哥好不好?”
“你不是已经叫我哥了吗?”陈蔻摸他脑袋给他顺毛,觉得他缺爱呀,真可怜。
而后范思黎破泣为笑,跟着陈蔻回了座位,落座之前还很娇羞的回头看了陈蔻一眼,含情脉脉,欲说还休。
这一眼被方磬看见了,当即警觉起来,用手肘碰了碰陈蔻,皱眉道:“这小子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半天不出来?”
“我弟同学,小可怜儿一个。”陈蔻言简意赅的做出陈述,终止了对话。
方磬盯着前方范思黎毛茸茸的脑袋上支棱出来的几根呆毛,看不出他哪里可怜了,恨不得将他拎起来暴揍一顿。
不怪他有这样的感觉,范思黎坐在前面嘚瑟的要命,还低头将手机关掉。
今晚谁都别想打扰我们!想到这里,范思黎拼命抿着嘴,嘴角一片抽搐。
周青琉的音乐会以《幻想即兴曲》圆满落下帷幕,而范思黎的幻想即兴曲刚刚拉开序幕。
方磬说什么也不肯带范思黎跨年,他放话给陈蔻:“有他没我,你自己选!”
陈蔻觉得他很小气,也有些上火,说:“你不愿意就自己回去吧!”
方磬愤愤不平的被陈蔻打发回去了,范思黎看着他气冲冲离开的背影,小心翼翼地跟陈蔻说:“蔻哥,我是不是打扰你和方磬哥了,我不想你们因为我吵架,我还是走吧?”
“他小心眼儿,别理他,莫名其妙。”陈蔻丝毫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在他看来,范思黎和陈蓝一样,都是自己的小兄弟,没什么区别。
陈蔻目前没有买汽车,只有一辆小电驴,他将头盔递给范思黎,范思黎戴上后欢天喜地地坐到后座,牢牢抱住了陈蔻的腰。
结果他们还是去了XX广场跨年,人太多了,没找到陈蓝,陈蔻紧紧拉着范思黎,生怕他给挤没了。
而范思黎的嘴角则一直咧到耳朵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