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朱砂痣（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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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赵婴宁出来与穆平州见面的时候，太阳刚刚下山，鹅蛋黄一般的颜色从天空缓缓蔓延到地平线上。
穆平州正坐在校园树荫下的长登上等她。
他的两臂揽着长凳的靠板，一只脚张扬地翘在另一条腿的膝上，见赵婴宁向他走来，穆平州的眼神很快从漫无目的的散漫变得纵情又嚣张。
“来了？”他轻扬下巴说。
赵婴宁点点头，张嘴问：“现在走吗？”
穆平州的手指轻敲着板凳，抬眼随意看了看天色：“再等会儿，天黑了去。”
想到穆平州说的有时候会怕太阳，赵婴宁立刻了然于心，明白了今天大概就是他嘴里的“有时候”。
“坐。”见她略显拘束地站着，穆平州分出一只手敲了下他身边的位置。
屁股下的长凳干干净净，是每对校园情侣平常都爱来的地方，不过和大佬坐在这儿……还是挺奇怪的。
赵婴宁无聊地晃荡着腿，无意中散发出了一股调皮劲。
穆平州看着她，不由唇角轻勾：“小时候喜欢荡秋千吗？”
“喜欢啊，”牵扯到幼年的回忆，赵婴宁很自然地笑着回，“我最喜欢玩海盗船！别的同学玩一趟，下来的时候都上吐下泻，只有我没事。”
她轻轻浅浅几句话，很容易地在他脑海里勾勒出了那样一幅画——梳着长辫子的少女，咿咿呀呀的童年形象。
想着想着，穆平州放松地笑了。
笑到一半，又觉得胸口一抽地难受。他有点后悔，怎么不在上辈子死前，要个闺女呢。
假如有闺女，一定，很像她吧？
——
夜黑了，穆平州带赵婴宁走出校园，拦到的士后，他信口报了个定位的地址给她。
这让赵婴宁挺意外的，没想到大佬这么潮，还知道用GPS。
因为穆平州平时作风与如今的社会风气格格不入，所以赵婴宁一直觉得他多半是上世纪的鬼。谁想这年头鬼也上进，一手掌握着玄术，一手掌握着新科技，真是两头都不落。
穆平州说的地方虽然不算荒郊野岭，但是也相对偏僻。没有碰上堵车，的士还开了半个钟头。
赵婴宁一直以为她会被哄到鬼片里类似废弃公寓之类的位置，到了目的地才发现，这儿居然是座大别墅，别墅外还有现代化的伸缩铁门。
要不是穆平州带她来，她多半会以为这儿住的是个富翁。
鬼都住这么好，她还在一百来平方的房子里缩着，果真是人不如鬼。
为了防止嫉妒心砰砰砰乱跳，赵婴宁主动找话说：“白洁现在有好点吗？”
“下午刚醒，我给她续了气，暂时不能到处活动。”穆平州伸手推开别墅的大门，领她走进去。
赵婴宁观察着他的脸色，犹豫问道：“她是被什么人伤的呀，捉鬼道士？”
“不是。”穆平州的脚步放缓，稍显迟疑，“一个普通人。”
“普通人这么大能耐？”赵婴宁咂舌。
她抿着唇，好想问问这个普通人是在哪儿拜的师。
穆平州看她一眼，见她眼珠瞪得像珍珠丸子一样圆，小心思是那样明显。
他低声说：“那人身上戴着开过光的佛珠，白洁魂体太弱，主动招惹，没烟消云散都算不错。”
赵婴宁明白了，又问：“她主动招惹的啊？”
再一想穆平州说她念念不忘想着报仇，赵婴宁这下才真的懂了：“一定是害她的人！”
穆平州轻“嗯”，没再多说。
到了转角一间朝阴的屋子里，穆平州忽然停下：“她就在这儿。”
赵婴宁见不到白洁的真身，加上这屋里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凉气，她拉上外套拉链，两条腿也轻微地相互蹭了蹭，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怕。
穆平州看她小动作如此频繁，向她招了招手：“过来。”
对于大佬，赵婴宁充满敬畏，敬畏中也夹杂着那么一丢丢的信任。她走过去，小白手无征兆地被穆平州牵住。
说是牵，其实力道与抓差不多，若不是赵婴宁手心手背肉都多，她非被捏痛不可。
赵婴宁刚想问一句“干嘛”，嘴边的话便被眼前出现的女人先噎住。
白洁的模样和赵婴宁想象的不太相同。
既不是鬼片里面目可憎的厉鬼形象，也不如新闻上的照片青葱，她全身干干瘦瘦，皮肤有点黑，想必是这几年在山村支教磨练出的结果。
唯一还清晰的就是五官，虽然遍布着死气和怨恨，但是大眼睛一如以往明亮。
“嗯……”赵婴宁先望向穆平州，“她能听到我说话吗？”
“可以。”穆平州说，两人的手仍是死死牵着。
赵婴宁慢慢转向白洁，态度十分和蔼，她纠结地措辞：“你叫白洁？是这样的，你家人都很担心你，新闻滚动播放了好几天。”
白洁的脸色沉静地好像一潭死水：“我想报仇。”
报仇不属于赵婴宁的业务范围，她皱着脸，继续道：“除了报仇，你有没有什么别的话想和亲人说的。我可以帮你，电话我都拿到了。”
电话是她让林昊费尽心思要到的。
为了带动白洁的情绪，赵婴宁忙掏出手机念了一串数字，声音朗朗：“13702365897，他们留的号码。”
白洁的脸色一怔楞，大眼睛里出现短暂的失神。
不论赵婴宁，还是和她相处了两三天的穆平州，都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除了怨恨以外的情绪。
她仿佛一下回到了二十来岁，最好的少女怀春的年纪。
死水终于变成活水，白洁侧着脑袋，唇瓣下拉，大概是想哭。过了会儿，她又抿出一个淡淡的笑。
“是他。”白洁微张着嘴说。
赵婴宁不知道“他”是谁，但是见白洁这感慨万千的样子，多半有故事。
可惜现在没酒，只有两只鬼。
赵婴宁收起手机，真诚地看她：“你有什么要和他说吗？”
白洁的目光缓缓与赵婴宁对上，她用细瘦的胳膊理了理自己皱巴巴的连衣裙，这动作毫无意义，她却做得认真。
直到裙子不再皱了，白洁才哑着嗓子，轻声回答：“没有话。”
她说没有，赵婴宁却分明看到她的眼角偏红，明明是快哭了。
“那你可以把你的仇人告诉我，他的名字、作案地点，还有，”赵婴宁迟疑地说，“你尸体的位置。”
刚说完，手心的肉被轻捏了一下，是穆平州干的。
赵婴宁扭头看他。
穆平州说：“这部分内容，我能告诉你。”
赵婴宁又看向白洁，只见她胸膛起伏得厉害，刚刚衍生出的一点少女情绪在此起彼伏间逐渐要被戾气和伤痕所取代。
“好。”赵婴宁也不忍心再追问，点了下头。
两人走出房间，穆平州慢慢地放开了赵婴宁的手。虽然没有肢体接触，但是他和她挨得很近，几乎是前胸贴后背的姿势。
“还记得火车上的太监吗？”穆平州压低声问。
赵婴宁怎可能不记得那猥琐男，她语气里还有鄙夷：“没忘！”
“他的家乡是白洁去教书的山区，”穆平州眼眸一眯，音调也放沉放缓，“他就是白洁想要报仇的对象。”
赵婴宁瞪大眼睛，仔细回忆起与男人共处一室的所有细节，从头到脚都不寒而栗地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难怪，难怪那人煞气那么重。
原来不止是煞气，他身上，还沾着血腥。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朱砂痣（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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