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青宴》芸芸烟花雨

22、桃花眼，算计

　　桃花眼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他看着其他地方，眼神拉远，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在下一秒回过神，让笑容重新挂回来：“孩子，什么孩子？他没告诉你，他根本没有孩子吗？”
　　没有孩子？那杨家怎么会允许这个“假新闻”登上报纸？他们有发布新产品的计划，这时候声誉尤为重要，不会用这个bad news做噱头；那就只能是——因为他们也以为这是真的。
　　不，还是不对——没有孩子的话，今晚上桃花眼的那条“做女人，挺好”的短信，莫非不是为了让我发现你舅舅是被孩子的去世、妻子的被控制而押开开会的？
　　我告诉自己别被引导着想太多，但是高速运转的思维根本不受自己控制。我想起了你舅舅没有什么多余情绪的眼睛——表情可以骗人，眼神没办法一直没有情绪——你舅舅是真的没有经历丧子之痛。那问题就变成了“他是有孩子，孩子没死”，或者是像桃花眼所说的，“根本没有孩子”。
　　没有孩子的话，报纸上报道出来孩子的死讯，杨家人怎么会认可？难道杨家人在怀上没怀上的事情上，心里没个逼数吗？你舅舅是怎么瞒天过海，在没孩子的情况下，让杨家人以为他有孩子，并且用妻儿作威胁，让避世的他不得不参加会议？
　　还是说不通，在杨家已经开始做黑色买卖的时候(或者之前)，他们的联姻对象必然要求是“合格的保密者”——杨家人家族里要多一个“很久没有女人做这个买卖”(半老头儿云)的女人了，杨家人肯定会好好查这个女人的身世，近期也不可能会漏过她的动静，直到确定她是个“合格杨家妻”——几乎不可能在这个紧要阶段还来个“假怀孕”之类的戏码，却没被发现。更何况被发现以后，你舅舅也就危险了，不可能还气定神闲的，把我带到这里来后才回去。
　　所以就是有孩子了，如果有孩子，在今天这个紧凑的、杨家会议的重要日子，大家注意力都在会议上，“装流产”这种“短期谎言”，可比“装怀孕”这种“长期谎言”更加容易和不出纰漏。
　　再说了，你舅舅和他的妻子是联姻的，“不久前才结婚”(你说的)，就有了孩子，也许是奉子成婚，或者是为了有孩子才成婚——这都显示出了你舅舅对孩子的重视。既然如此，那么如果他真的刚刚失去孩子，怎么会有心情来按着“剧本”行事？是的，又是“剧本”，我也是刚刚才把你舅舅的角色对号入座。
　　一个状若出世，实际入世的家伙；一个表面上牺牲了许多，但其实一直安然无恙的家伙；一个见风使舵，似乎已经抛弃曾经，又紧紧和曾经割舍不开，于是索性和危险的昔日敌人共舞的家伙。
　　其实杨央其人，才是“剧本”里的和尚啊，甚至更加高端黑——我默默握着的枪，上面凸刻的编号在我把它拿住的时候，就摸得很清楚了。
　　“堡垒总是从内部攻破”，这可真是个绝妙的主意，毕竟谁能想到一个杨家人会是个警察呢？若非桃花眼故意提起“没孩子”这个疑点，我还不会这么快想到这一边儿去。
　　可是杨央为什么作为正义的警察，还要用结婚这个手段，为自己制造一个“弱点”，让无辜的妻子怀孕、牵扯她和他们的孩子进来，该不会是为了……稳妥而及时止损地决定，按照“剧本”才能将计就计地引出最后那个差强人意的结局？
　　和尚其人，几近完美，云侍卫是他唯一的“破绽”，而有了“破绽”，和尚才有了“人性”——众生皆有佛性，正是这人性才造就了他的佛性；而在他的“破绽”消失后，冷冷清清的和尚的人性，也随之消失，于是他就偏离了佛，成为念嗔痴的凡人；但是和尚终究是睿智的，他在无力改变云侍卫的结局时，选择了“随缘因果去，一切应法生”，按着“天道”，用“非法法”做“了了之”，得到了自我的救赎。
　　于是，和尚终于悟到了他的佛。
　　那杨央的选择，既然顺应“剧本”，也许也能得到想要的结局吧？
　　桃花眼饶有兴味地看着我思考，配合地没有说话，像是在乖乖等着我发问。幸好我没听他的话坐下来，不然这画面会成为小学生和老师的一问一答现场。
　　从第一个电话，到目前为止，桃花眼貌似还从来都没给出过任何的正面回答，反而是一直引导我自己思考，偏偏最后思考的结果还几乎都准确无误地踩上他规定的路线……这真是让人无力，他的玩弄人心，已经到史诗级水平了，能让人无时不刻怀疑自己的判断。
　　特别是在我本来坚定了你并不是戏里的大小姐以后，这一点就更加的可恶起来。我就知道他肯定不会轻易地狗带。我忍不住又问了一次：“怎么称呼？”
　　他这次很快回答：“杨漾。其实我不介意你也叫我……”
　　“我介意orz……”不过原来是名字的问题，所以才互称“小杨杨”的啊——加个“小”，也许是一种对辈分问题的叛逆心理？
　　我：“所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啊，你不按时回杨家真的大丈夫？”
　　桃花眼：“噫，自投罗网的那是竹侍卫，我还是乖乖卖我的花雕好了。”
　　该死的，我发现自己忍不住又怀疑起自己了。他知道自己的角色很像花雕酒老板了？那你舅舅期待的结局还会不会上演呢？还有，什么叫做“自投罗网”的事情被竹侍卫包揽了——安竹自首？车上的时候，杨央不是承认安竹是“自己人”了吗？而我后来发现杨央是警察，这难道不说明安竹也是卧底之一？
　　杨央都愿意把枪给我了，那还是比较信任我的吧，不可能都迫在眉睫了还和我说谎，有什么意思？那就是桃花眼不知道吧，可是万一他是故意……不对，我别被他套路了！
　　桃花眼的想法不重要，我不要被他的烟幕弹遮住眼睛！再想想……
　　桃花眼把包间的监控录像交给竹处理(戏里也是竹侍卫做掩护和善后)，然后让他等在那里——而这相当于“自投罗网”？所以在桃花眼看来，杨央的身份是暴、露了。杨央自己知道吗？应该知道，他才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的——他认为桃花眼把包间的监控销毁，就是想把自己摘干净，所以就算让我一个人对质，桃花眼也不会做不理智的事情？不过保险为上，还是给了我他的配枪防身，还叫我问问题，是想让我拖住时间，或者是……
　　让桃花眼恼羞成怒、暴起伤人，然后我就可以顺理成章自我防卫，干掉他？
　　可是他留在这里不也没什么妨碍吗？还可以进一步解决桃花眼，除了他可能会因为是警、察不能开枪而受到处罚？
　　这就是他单独留下我的理由？！
　　另外一方面，桃花眼现在安稳地坐在这里和我言笑晏晏，是因为杨家人没办法监控他了，所以他是放飞状态——杨家人不再能监控他和杨央了？是自顾不暇？是栽了？——因为监控？
　　对啊，这样说得通。杨央现在是去和杨家的其他警察汇合吗？或者是去营救你？
　　那些吃客们如果不是桃花眼安排的，而是警察安排的，好像也没逻辑问题——然后安竹装作是桃花眼的人，去处理掉视频——安竹怎么能不引起怀疑地进去监控室的？莫非他是三个监控的年轻人之一？但是他并不姓杨啊。
　　那他是某个杨家女儿的丈夫？还是那种……经过漫长考验，或者本身就被拖下水了的“合格的丈夫”？这不对，你没和我说过，你们杨家的婚礼都是见报的；再说了，安竹是演员前辈了，不会这么长时间都没谁聊八卦之类的，把信息透露出来。
　　那他就是杨家的儿子？——好乱，人物关系信息不足，没法从这上面入手得到更多线索了。
　　桃花眼递给一瓶水，和杨央给的那瓶同牌：“问完了没？问完，换我了。”
　　你？你这个编剧还特么还问什么剧情啊！可能是我表情控诉太明显，桃花眼忍俊不禁：“别这样，买卖什么的，不就将就等价交换吗？”
　　什么买卖，这分明是你单方面的智力碾压！
　　桃花眼一招明修栈道，光明正大发布了杨家人都没看出端倪的电视剧；接着引君入瓮，把各个角色布置妥当，局面初具雏形；一系列连环计之后，敲山震虎，给寇韦召上面的人(你舅舅)施压，让他为了顺应“剧本”，不得不丢出寇韦召在我面前虚晃一招，让我从心里开始不愿意去寇韦召所在的、人数最多的聚会地点，从而帮着桃花眼让我开始思考别的可能，最终把我引到之前根本不清楚在哪儿的主会场，完成今晚的布局；对杨家，桃花眼那是借刀杀人，明知杨家人里有个警察，还不慌不忙，反而利用他脱离杨家；对杨家上楼抽梯，断他们后路，同时还把和自己相关的线索来了个釜底抽薪，毁掉包间录像，保全自己；整个过程中，他隔岸观火，对我笑里藏刀，还把反间计玩出花儿来；最后把安竹一留，金蝉脱壳，瞒天过海。
　　本来天衣无缝，但是桃花眼低估了警察的决心。桃花眼的棋子们遍布杨家，而警察的人也并不少。愿意过安定日子的人，比如一开始就看清局面、顺势而为的杨央，比如他资助的、良心过剩却秘而不宣的寇韦召，比如被杨央招安、却玩着浑水摸鱼的安竹……还有更多我叫不出名字的小小角色，他们都在默默潜伏，等待图穷匕见。
　　杨央假痴不癫，将计就计；安竹以逸待劳，趁火打劫；寇韦召打草惊蛇，调虎离山；戏终时刻，警察们证据确凿，反客为主。
　　桃花眼算计着人心，最后搞不好也要败在人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