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悔茶馆》木木的呜昂

2、音生—上

　　六月初二，入伏。

　　一只莹白的手，拿起八仙桌上的琉璃瓶子晃了晃。瓶子啷当作响，原是底部铺了一层灰白色的珠子，随着手主人的动作和瓶身轻撞出声。
　　“哎——”轻轻的叹气声响起，兰苕摇着蒲扇推开了房间的窗。
　　夷城进入六月后最是难熬，连绵不断的雨夹杂着闷热的暑气，让人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来。偏生，这是不悔茶馆生意最好的时候。人都苦夏，唇舌无味的时候就想喝上一壶浓泡的茶水，开开胃。
　　“哎——”想想空白的名册，又看了看琉璃瓶。兰苕叹着气，准备下楼开张。

　　“这夷城有三件新鲜事，一是臭当香，人人爱吃腌过了头的菜肉，二是户无门，代表城中治安极好，邻里之间恭谦友爱，没有盗者祸事发生。这第三么……”
　　说话的人是个年轻男子，头上包着布巾，背后背着书篓，身边还跟着一个小童子。他这一路走得风尘仆仆，鞋底裤腿上都沾了不少灰尘，显然是从遥远的地方赶来的。
　　“第三是什么？公子快说与我听！”
　　“第三就是这新开的茶馆了。”
　　“啐，茶馆有什么好新鲜的。”小童子听了，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公子又胡说八道糊弄我。”
　　男子笑着用扇子敲了下小童的头：“无知小童，你瞧，这第三件新鲜事已经到了。”

　　夷城的不悔茶馆是什么时候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地方呢？城中的老住户掰着手指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有一天，城里许久没有人租住的“鬼楼”摇身一变成为了一家茶馆，馆里有个年轻貌美的老板娘，身边跟着一个长相平平无奇看一眼就会忘记长相的店小二，主仆两人将茶馆打理得蒸蒸日上。
　　若是普通的茶馆自然成为不了夷城三绝。
　　不悔茶馆有个奇特的规矩：以故事换一杯好茶。若是有人能说故事打动老板娘，她就会奉上一杯亲手泡制的好茶，里面放了什么无人得知。只是此前有个说书人路过，为了喝到兰苕的这杯茶在茶馆说了三天三夜平生经历的趣事，才最终得了一杯品尝。据他所说，茶香入肺腑，恍若身在琼楼玉宇，不愿重返人间。
　　此后，不悔茶馆的茶更加声名远扬。

　　“小二，来一壶碧螺春！”
　　“来了！”
　　即便是过了春茶采摘的日子，在不悔茶馆里面你总是能喝到最新鲜的茶。也不知茶馆用了什么手段保存，两个铜板泡出来的夏茶上浮着的还是春茶的嫩叶。
　　天气入伏，夷城外出谋生的青壮男子们也都回家准备新一年的农忙。因此早上一开门，茶馆便迎来一大波主顾喝茶降暑。兰苕坐在台子后面，有一搭没一搭地拨着算盘，想起来她已经许久没有听到有趣的故事了。她本来也不耐热，整个人便显得十分没有精神。
　　“请问这位姑娘，这里可是茶馆？”
　　正当兰苕犹豫着要不要进后院歇着，让阿平一个人招呼客人的时候，茶馆门口出现了一个眼生的男子。说是眼生，是因为兰苕过目不忘，这夷城里人的相貌也记了个七七八八，这男子实在是从没见过。她眼神忽然一亮，似从男子身上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从柜台后边走出来，来到了男子面前。
　　“客官第一次来夷城？吃点心喝茶，都可来我这小店歇歇脚。”兰苕露出招待客人惯有的笑容，迎将上去。
　　这男子也很奇怪，虽不是穿着锦衣玉袍，但也看上去干净整洁，然而他在身上摸了半天却没掏出半个铜钱来。男子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尘土：“看来今天喝不上姑娘的茶了。”
　　“无妨。”兰苕小手一挥，“阿平上壶最便宜的茶水。”
　　说完，兰苕笑眯眯地看着男子：“我们这喝茶沫子不要钱，客官尽管休息。”
　　“如此，那就叨扰了。”
　　男子撩开衣袍坐了下来。
　　小二阿平手脚麻利地端上一壶茶水，并排置着一个灰褐色的杯子。将茶盘放下后，阿平替男子倒了一杯，便又去其他桌忙乎了。
　　袅袅白烟从杯中升起，兰苕眼含笑意，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男子握住茶杯的瞬间惊了一下，不确定地尝了一口后更是眉头紧锁。
　　兰苕见怪不怪，转身招呼起其他客人来。待到中午，茶客们逐渐散去，后来的男子却依然端坐在位置上。
　　“客人是想留在我们这儿吃饭？比不上小店的茶，我们这的饭食可相当简陋。”
　　兰苕说的是实话，她是仙人不需要五谷，最多也就在嘴馋的时候尝一些瓜果，阿平是她随手用泥土捏出来的傀儡人，更不需要用饭，平时只要偶尔用土浇灌他就好。
　　男子似乎下定了决心才敢开口：“这位姑娘……老板，小生姓王，名音生，也是一个爱茶之人。起初，小生以为店里如此热的天气却还给客人准备滚烫的热茶，倒也尊重了茶的本味，却不与客人方便。拿到手的瞬间发现，杯壁居然是刺骨的凉。那丝丝白雾，居然是凉气，却也没有减少一丝茶的香气。这，小生不知何解，只好坐等老板解答。”
　　兰苕拿起放在王音生面前的杯子把玩起来：“你爱茶，我便也不隐瞒。茶馆的茶杯都是用岱舆山顶的千年冰石制成的。冰石在热浆底下常年受冻，保温又制冷。唯一麻烦的是，它的原石坚固异常，一块原石能做成一只杯子便是难得了。”
　　“不过，我这茶馆里可有成千上百只这样的杯子。”
　　兰苕狡黠一笑：“公子，你该回家用饭了。”
　　说罢轻轻一推，王音生的眼神从迷茫变得清明。
　　王音生恍然大悟：“是小生浅薄了，这便告辞了。”
　　阿平看了眼满面笑容的兰苕，又埋头擦起了桌子。
　　“很快，就有新的名字了……”兰苕轻轻摇动手中的蒲扇，眼底是藏不住的笑意。

作者有话说

　　全文大修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