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回忆簿》时差x

3、第 3 章

　　如果日子一直这样不咸不淡地过下去，白鹿也不会那么怨恨这家人。虽然妈妈不爱、爸爸不疼、奶奶不亲，至少吃得饱、穿得暖还能上学长见识。过年时她回奶奶乡下看过，每个小女孩都想和她换换。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嘛，做不了小公主，那田螺仙女也不差啊。但是今晚奶奶却从乡下带来惊天秘密，完全打碎田螺仙女薄脆的青皮壳，从此她再也没有家了。
　　早上临出门，白鹿在客厅饭桌下粘了两只不同牌子的录音笔，都是进口牌子，花了她不少钱，但是物有所值。托顾舟的福，奶奶回来那晚刚好是他转校第一天。在同一天，极致的好事坏事撞一起，哪怕过了这么多年，也忘不了。
　　回到学校，不断有女生结伴从窗口经过，装作不经意飘来的眼风，不用想也知道目标是谁。一夜功夫，女生的小道消息圈足够把“高一（7）班来了很帅的新同学”这个消息刷很多遍了。想当初，白鹿也按耐不住好奇心，和同桌手拉手围观过。
　　何芝苗乐呵呵地说：“顾舟同学太给我们班长脸了，你不知道，人家盘正条顺不说，待人可没有一点架子。1班的王锐，都快要被女生捧上天了，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说什么被成绩低的女生喜欢是一种羞辱，台湾偶像剧看多了吧。”“这你就不懂了吧，人家1班就是为了杜绝被打扰的可能性，宁愿装作情商低被讨厌，你现在这个说法，不是正好验证了吗？”章鹏凑过来打趣，“你这只麻雀是难以理解鸿鹄的良苦用心的。”
　　“你这只大鹏是理解了，可惜没人搭理你，”何芝苗白了章鹏一眼，“一边去，别打扰我和小鹿讨论国家大事。哎，小鹿，发什么呆呢？”“哦，没什么，就是在想昨天布置的几何附加题，会不会用方程讨论根的存在，能更好的解决交点的问题。”白鹿随口搪塞了过去。“我看看，估计可行，现在的大题不列举几个可能性，那是别指望得分，各种假如a大于0，a位于0、1之间，等等等等，真的头大。”何芝苗苦恼地谴责了出题者的套路，又唠叨起来：“秦晓晓自从考进1班，尾巴翘得两尺高，成天吹嘘自己随便努努力，一不小心考进实验班，真的好烦恼。真烦恼，你倒是退出来啊，难不成1班许进不许出啊，属貔貅的？”“别乱说，秦晓晓好不容易没跟你同班，不打你小报告了，要你一乌鸦嘴，他真来了，你就该哭了。”白鹿赶紧提醒她。
　　“他的存在严重侮辱了青梅竹马这个美丽清新的形容词，”何芝苗一脸怨气，“他打小爱嘲笑我，现在不同班了，他连带着开始嘲笑我们班了。”“这不是连坐嘛，恨屋及乌也得有个说法吧。”“他说我们班是撒哈拉大沙漠，连棵草都没有。他们班是江南四月天，到处草长莺飞。”“那你这么回他啊？”“我，我拿什么回啊？”“宝芝林，别的我可以忍，这样埋汰我们班，我就不服气了。”尖耳朵梁继光提出抗议，“你看丁老大气场十足，酷帅；吴铭新篮球打得好不说，成绩顶呱呱，物理竞赛小能手；就连章鹏，虽然个别时候有点猥琐，这张娃娃脸可是一开始连我都唬过去了。”章鹏随手拿起历史书就给了他一记暴击。
　　“哎，你不懂。你敢把丁老大往校草里头想吗？校霸才比较符合事实吧。这是霸气，不是霸凌，你别歪嘴传错啊。吴铭新什么都好，就是跟我一样高，160，还是颗刚萌芽的幼苗，需要阳光爸爸和雨露妈妈的呵护，再接再厉创造奇迹，我很看好他。”何芝苗瞥了一眼章鹏，“至于娃娃脸，拜托我们要的是被保护、可以崇拜的对象，而不是保护他、被他崇拜，好吗？”“不要伤心鹏鹏，哥哥会保护你的，不要太崇拜我，我会难为情的，哈哈哈哈哈。”“你们，你们太过分了！”章鹏攥着没放下的历史书，开始单方面的殴打。
　　“苗苗，下次遇到秦晓晓，你回他一句，想在一班过得去，必须头上带点绿。他们不是连绵小草吗，人人头上搁点绿，那就是一片绿油油的大草原啊，真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哈哈哈，那我得赶紧买顶绿帽子祝贺一下他。”“要说我们班是大沙漠，顾舟不成了胡柳，那可是在沙漠里千年不死，死后千年不倒，倒后千年不朽的神气存在。”白鹿不怀好意地说，“赞一句永垂不朽也不为过哦！”“嘻嘻嘻，班长你太坏了，纯洁的苗苗会被你带坏的。”“什么意思啊？”“佛曰不可说，不可说。”章鹏和梁继光只偷笑不语。
　　高一的体育课是难得的放风，下课铃刚打，大家都迫不及待起身去活动筋骨了。体育课开头是万年不变的操场跑两圈，只有这时候和八百米长跑考试的时候，白鹿会成为全班的羡慕对象，她可以优哉游哉的在一边乘凉。也只限于羡慕，要真让他们选择，百分百没人乐意。为什么？因为她有病啊，而且是先天性心脏病。
　　大概这就是逆天重生的代价之一吧，不能像上一世那样淋漓畅快的运动，饮食有许多忌讳，喜欢的蜜饯卤味闻闻味即可。好在白鹿分外珍惜生命，从不挑战身体底线，该放宽心的不去多想。有时她会担心这个病会不会是一只小小蝴蝶，引发完全不同的走向，所以格外小心翼翼地将一切维持原样，不敢越雷池半步。她望着操场上矫健的身影，天蓝蓝，风悠悠，之前的忍耐都是值得的，之后的忍耐也是必须的。为了他好这个原因虽然被很多人怨怼，可还是很多人会做出这样的隐瞒，我不愿意让你去做残酷的选择，也不想让你处于无望的世界。但凡有一丝可能性，谁会舍得放手呢？
　　这学期老师教的是国球乒乓，属于难得白鹿可以适当练练的运动，其中未尝没有班主任的一番苦心。最开始见到班主任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她走错地方了，在普遍提倡朴素打扮的校园里，居然有描眉涂唇的半老徐娘？穿的也很清新，蓝绿条纹的雪纺连衣裙，别着一枚水钻玫瑰在衣襟，而且还烫了头发，大波浪！一看就不是黄飞鸿妈妈那种自家夹板烫，而是港台明星那种用银子堆起来的、特有范的那种。
　　班主任估计习惯了跟土鳖解释的流程了，很爽快地向大家自我介绍起来。她之前是在巴黎留学，一直习惯了美美的打扮自己，从年轻持续到现在，是改不过来了。她一家子都爱美成命，算是艺术家的风气吧，虽然她有违家族传统做了园丁，但是家风不能堕啊。当初学校招聘她的时候，还特意开了几次圆桌会议的。最后校长大人一锤定音，改革开放的春风都吹遍了神州大地，我们也不能一成不变，老前辈说的好啊，怕步子太大收不回，我们就小碎步前进，先引进一个喝过洋墨水的探探路，我看好颜老师。
　　颜老师的人生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她父母年轻时受了迫害，她的童年也是提心吊胆过来的，她时常感叹现在的日子多么美好，可以自在地画喜欢的画，不用担心哪副画表达了不恭敬的念头，看国外的名著，不用琢磨哪本书犯了忌讳。哪怕梳洗打扮、穿的花枝招展，也不会有人跳出来指责她不仅不守妇道，还中了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要拿泥抹她的脸、烧她的衣服。打不倒你的，只会让你更强大，熬过来的父母得到了平反，苦难是艺术家最醇厚的甘泉，浇出丰盛的艺术之花。父亲的画作屡次拍出高价，母亲的曲子入选了全国中学生音乐教材，而她也凭借优异的成绩和家里的经济支持，去优美浪漫的法兰西进修。
　　有同学问，那你为什么最后来三线小镇教书，教的还是风牛马不相及的英语？颜老师神秘的笑着，是扑朔迷离的命运指引我来带领你们这些纯洁的绵羊走完人生最重要的道路。八卦的绵羊经过斗智斗勇，努力分析各科老师的只字片语，得出最终结论，颜老师在巴黎做兼职导游，前来度假的贺公子一时惊为天人，在他的四年不懈追求下，终于抱得美人归。现在贺公子的职务调到Z省，颜老师就跟着来，至于为什么来我们学校，喂喂喂，有点志气好不好，我们高中在市里是横着走的好不好，地理位置和学校档次是一回事吗？要是位置好，隔壁就是游乐城，走两步就是大排档，你能拍胸口发誓自己不受诱惑吗？你信我都不信。
　　有这么一尊大佛撑着，怪不得校长拍着胸口表示绝对看好呢。背地里免不了有人议论，又有哪个敢当面讲，不仅不敢，还邀请颜老师给自己的着装给给意见，毕竟，爱美是人的天性。历史老师倒是耿直地唠叨过“昔者纣为象箸，而箕子怖”，大叹世风日下，骄奢之风复起。然后政治老师回到家，把他的新衣服、新鞋子和碗筷全收起来，拿出好几年前的旧衣服、舍不得扔的缺口旧碗筷给他。想当箕子是吧，那就别嘴上叨叨，过几天箕子的生活再说。历史老师很硬气地不向恶势力低头，撑了几天眼看要天天过寒食节了，改口道，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章服之美,谓之华，大家都是遵守中华民族优秀传统的炎黄子孙。
　　政治老师说，在现阶段,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会生产力之间的矛盾。我们的根本任务是集中力量发展社会生产力，只有牢牢抓住这个主要矛盾，才能清醒地观察和把握社会矛盾的全局，有效地促进各种社会矛盾的解决。你一味压制无视人民的需求，这不是本末倒置吗，你还要不要解放生产力了？历史老师赶紧求饶，对对对，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要齐头并进，是我太狭隘了。您赶紧给我补补政治课，让我赶上时代的步伐。顺便今晚回家做顿大餐庆祝我思想觉悟的提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