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倒放人生》卫青城

39、夜温情

　　老管家把“叶长药”领进去了，心里却并不看好他。这人一看就是一股子书卷气，能做得来他们下人的活计吗？

　　叶长耀微笑着，看起来十分淡定，其实内里也打鼓。要是这办法不成功，他哪还有别的办法留在丁府呢？

　　老管家领他后院厨房去，告诉他：“咱们府上的老爷和少爷都是宽厚人，从不苛待下人的。老爷之前左迁，下人遣散了不少，现在重回京城，也并没有由俭入奢，所以府上下人不贵多贵在精。”说完，他偏过头特意看了叶长耀一眼，像是在劝他别头脑发热。

　　叶长耀但笑不语，老管家顿了顿，接着说：“原本负责给厨房云大娘打下手的小二家里出了事情，老母亲无人奉养，老爷便给了他一些银子送他回老家去了，这挑水砍柴搬菜篓子的事情云大娘一个人折腾不过来，老爷特意交代我要找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

　　话未说完，老管家又偏过头看叶长耀，那意思——你是小伙子我承认，可年轻两个字是占了，“力壮”两个字行不行啊？

　　叶长耀心里好笑。虽然他不知道以前的自己是多么手无缚鸡之力百无一用是书生，但好歹也是个男人，挑水砍柴都做不了也太弱不禁风了。再说了，他打定主意要跟在丁再昌身边报答他对自己的一番心意，这么点小困难就退缩了那他以后真投胎了也没脸见丁再昌了。

　　其实，生前，叶长耀因为一心读书不曾为家里带来进项，一直对妻子感到愧疚，家中粗活他能做的就会帮着干，是以不像真正的书呆子似的那么孱弱。

　　老管家跟叶长耀说了说每天干活的流程，包括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把水挑好，什么时候去喂鸡，甚至生命时候可以掏鸡蛋都交代了，一项一项说得条理清晰，叶长耀不一会儿就就记住了。

　　老管家迟疑着让叶长耀做做看，叶长耀立即挑了一趟水，动作利落，看起来不跟那些读书人似的磨磨唧唧拖拖拉拉，连一旁择菜的云大娘也夸他人长得好力气也大。

　　老管家这才点了点头，让他留下来几日试试，要是真合适就签下做长工的契约。

　　叶长耀松了一口气，在跟着老管家去往仆人的住处的时候，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管家，方才您说咱们府的老爷和少爷是好人，具体怎么好呢？”

　　老管家眉头一皱：“主人家的事情你打听这么多做什么，左右不会短了你的工钱就是。签订长契的时候我自然会带你到爷跟前露露脸，你是后院干活的，以后也不会有几次机会见到他们。”

　　叶长耀顿时有些失望。不过他现在好歹是在丁府里面了，总比在外面像无头苍蝇一样的好，同一个屋檐下，多看几眼总还不是难事。这老管家一看就是在丁府呆了太久的，对旁人戒心比较重，叶长耀琢磨着过会儿抓个年轻的下人问问，就不信嘴都是蚌壳做的。

　　丁府地方不大，仆人虽然不多却也是四个人一个房间的，叶长耀晚间吃饭时与他们打了招呼，倒都是卖力气的老实人。

　　叶长耀与他们套着近乎聊了半晌，立马知道了关于丁再昌的一些事情，他的屋子在何处，他的口味如何，他的脾气如何，他平时喜欢去什么地方等等……他还知道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原来此番时间赶得正好，殿试半个月后便要开始了。

　　“少爷可是咱们丁府的希望啊，虽说我们都盼着少爷能金榜题名连带着我们脸上也有光，可是看少爷天天没日没夜地在屋里看书，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的样子，我这做下人的心里也不好受。”

　　“是啊，还不只是压力大的事儿，叶先生去世，少爷悲痛欲绝，我那天跟少爷请安的时候都看到少爷头上长出白发了。”

　　“谁说不是呢……”

　　聊着聊着三人便唉声叹气起来，叶长耀也听得难过，目光飘向窗外，直直地望着丁再昌房间的方向。

　　“唉，不说了不说了，这么晚了，快点收拾收拾睡觉吧……长药你上哪儿去？”

　　叶长耀站起身往外走，说道：“出恭。”

　　“嗨，去茅房就去茅房呗，你这家伙长得一副书生样说话也文绉绉的。”那人摸了摸脑袋，自言自语了一番，转身就上床盖被先睡为敬了。

　　夜晚的丁府十分安静，凉风吹在脸上吹散了叶长耀焦躁的心情。他缓缓地舒了一口气，像是要把死亡之后失去记忆的郁气都吐出来。耳边穿来湖心亭里喂鱼看花的小丫鬟的说笑声，叶长耀收了收情绪，小心翼翼地从下路绕过去，慢慢摸索到丁再昌书房里去。

　　丁再昌果然还没有睡，烛光映出来，将丁再昌翻书的身影照射得格外高大。叶长耀躲在树后，就那样默默地透过窗户看那影子，竟觉得心里平静得不可思议。

　　不知道看了多久，叶长耀感到有些冷，他拉了拉身上的衣服，看到窗户里的身影变得矮了，大概是丁再昌困得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叶长耀挣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不忍心就这么离开，他做贼似得四处张望，确定没人看到才悄悄地走进书房里，门轻微的吱嘎声都把他吓得不轻。

　　空气里混合着熏香和纸墨的香味，顿时卸下了叶长耀从屋外带进来的一身寒意。

　　丁再昌确实睡着了，侧脸贴在书页上，另一侧的头发掉下来盖住半个额头，睡颜看起来颇为乖巧无辜。

　　叶长耀蹲在他身边，脸靠在桌子上，两个人的鼻子很近，叶长耀能清晰地看到丁再昌脸上每一丝憔悴的痕迹。

　　这时，丁再昌嘴里呜了一声，脑袋换了个边靠。叶长耀站起身来，不经意间看见了被丁再昌当做枕头垫在脑袋下面的纸——刚开始还是一个个小字抄写得端端正正的诗文，可是写了一半之后，字形就变得越来越大，内容也变成了“叶长耀”三个字。

　　叶长耀叹了口气，又想哭又想笑。

　　“死都死了，你这又何苦……”

　　一个是少年才俊，一个是孤魂野鬼；一个眼看就要金榜题名，一个却连去地府都不知道怎么走。叶长耀真想不明白丁再昌到底是看上他哪点。然而他又不得不承认，被人在乎着是一件很欢喜的事情，死后还有人惦记更是窝心。

　　叶长耀脸上的神色越发柔和，轻轻地拿过一旁衣架上袍子给丁再昌披上，接着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前脚叶长耀刚离开，丁再昌就因为姿势不舒服而醒了过来。

　　方才恍惚间他好像看到身旁有个人站着，这会儿视线清明了才苦笑自己又出现幻觉了。他揉了揉太阳穴，看着桌上写满叶长耀的宣纸，板着脸把它们尽数揉烂扔了，这才起身准备回房睡觉。

　　刚一站起来，身上的猩红色大袍子就刷拉一下掉在了地上，柔软的皮毛顿时沾上了灰尘。丁再昌愣愣地眨了眨眼，确信自己睡着的时候没有披上它，这个点，小厮和丁乘鹤也是不会过来打扰他的。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地上那团废纸，心里有一种期待呼之欲出，哪怕明明知道荒谬也一心一意地期待着。他吹灭屋内的烛火，两三步跳出房间，迎接他的只有满天繁星。

　　丁再昌脸上没有多少失望，反而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叶长耀，是你吗？你回来看我了吗？我知道的，你一定也舍不得我的对吧，哪怕我喜欢上我的先生是多么悖德的事情，你也不怪我是吗……

　　叶长耀若有所觉地翻了个身，伴随着屋内其他三人酣睡的呼吸，毫无睡意的眼眸望向窗外。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第二天，叶长耀按照老管家的指示准时起床干活。经历了昨晚的事情，他打定主意要在丁府安顿下来，必须要表现得好一点才行。

　　让叶长耀始料未及的是，他和丁再昌的第一次“偶遇”来得太快了。

　　从后门送货的马车上卸下今天刚送来的新鲜苹果，叶长耀扛着他穿过了半个府，手酸得有些撑不住了，他看到前面有块大石头便把筐子放下来，空出手抹了抹脑袋上的汗。

　　“哥哥，哥哥……”

　　忽然远处有个小孩笑着叫着冲他跑过来，叶长耀不认识这孩子，自然认为不是找自己的，擦完汗就要继续搬筐子，谁知那孩子像个小狗崽似的直撞在他怀里，搂住了他的腿。

　　叶长耀赶紧稳住苹果筐，纳闷道：“小朋友，你干嘛呀？”

　　“哥哥，果果想吃果果行不行？”

　　叶长耀反应了一会儿，才听明白果果是这孩子的名字，她的意思是她要吃苹果。

　　叶长耀见这小女孩可爱，心想苹果的数量也不会有人查，查了大不了说路上掉了，就拿出来一个递给他，笑道：“给你。不过要洗了才能吃哦。”

　　“谢谢哥哥！”

　　小姑娘甜甜地笑了，脸上两个酒窝粉嫩嫩的，叶长耀莫名就想起了丁再昌笑起来的模样，顺手摸了摸她的羊角辫。

　　“果果，别乱跑啊，我已经叫人去给你拿苹果了。”

　　乍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叶长耀一惊，手中力气霎时松了。

　　筐子砸在地上，苹果掉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