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龙女》平湖秋月生

30、第二十章

　　“十七这些年，武功着实进境不少，好歹也得给你七姐留一点面子，不过前些日子你胡乱杀人一事确实不对，母亲知道了很生气呢！”
　　“十七正为此事而来，想请三姐为我引见母亲，母亲若是知晓了此事的缘由想必会宽宥我事急从权之举。”
　　“你还想见母亲？母亲可不愿意见你。”只这一句话就绝了龙若云的大半生路。她若是见不到龙庄主和各位长老，便是要陈情也无处可去，要和龙三、龙七周旋，这些人也不会听信她一句半字。
　　“三姐，听说祖母病重，母亲想必正是忧患之时，我身为晚辈子侄，也应当亲见慰问。”
　　“老祖母下埋多时了，彼时妹妹正在杭州逍遥快活，尽孝之事何必再提呢？”龙若云回头看了龙若非一眼，他正被龙若狐、龙若岚带来的人团团围住，动也不能动弹了。
　　“三姐当真不许我见？”龙若云提掌蓄力，分明是要依仗武力。龙若狐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低声道：“你和那个姓谈的无媒苟合，孽种都生下了，你以为母亲不知道，母亲正是因此而不想见你。莫说你的名誉，就这和朝廷勾结的罪名，龙庄若是担了下来又要如何与武林同道交待？你要想把事情闹大，那更没办法收场。你要是肯息事宁人，还有一条命可活，要不你和姓谈的男人崽子三个，骨头渣子也剩不下来。”
　　“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番话？”难道只是为了保全她的性命吗？这可不像是龙若狐能做出来的事，她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即便龙若狐说的是真，要不是为了谈玄瑜和儿子，她也未必会回来。即使龙若狐做了庄主，到时为了团结武林同道，也必然会将谈玄瑜杀了泄愤。
　　“对你说这番话？你真敢把自己当根葱。听说你是西北十八寨的寨主？和扶风剑派还很有瓜葛？你的武功似乎也学得不错！不过三姐希望你记住，你在我眼里就和十几年前的龙若云一样，卑微无能，一根手指就能捏死的小东西。不过，你要是能助我得到龙庄庄主之位，说不定我会留你一条小命。”说罢，化去了龙若云手上的力道，甩到一边。
　　龙若狐缁衣素冠，广袖长袍，背手而立时真有世外高人的风范，不过和其母也是一脉相承的卑鄙小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人比其母更多了几分聪明阴狠，叫人防不胜防。
　　一见到这些女人，龙若云的气焰就短了半分，她已准备扮猪吃老虎，自然要装得更到位。这龙庄其实不亚于龙潭虎穴，要想闯出一条生路，谁说从内部分化不是一着妙棋？
　　“下任庄主的人选，难道庄主还未确定吗？”照常理而言，去岁龙镜月五十生辰已过，约莫在生辰之后的一个月，也该定下下任龙庄庄主的人选。怎么非但外面没有消息，龙庄的人竟然也是一头雾水呢？
　　“除了我，也就是龙五和龙十，龙十不成气候，不过即便就在我和龙五之间，母亲仍然犹豫不决。”“母亲犹豫不决地恐怕不是，三姐或者五姐。”母亲犹豫的是她自己。老庄主卸任之后也只能做个普通长老，要是这庄主之位她还没坐够，恐怕也不舍得退位让贤。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龙若狐从小便觉得二十几个兄弟姐妹中只有几个慧黠的，龙五、龙十、十七都算，可是龙若云的根基太浅，成不了，只能为她所用罢了。她今年已经三十三岁了，正是阅历丰富、精力充沛的时候，别说龙若云，就是龙若荒也是远远不及的。龙庄庄主舍她其谁？更别提那个连自己鳏居的妹夫也要搞一搞的女人了。
　　“记得十七小时最喜欢的就是冷荷轩的清潭月色，可惜以前总不得细致地欣赏，这一阵就请你搬过去住着吧。若是五妹到了，就请十七为我一尽地主之谊。”
　　这是要软禁了。冷荷轩四面都被人工挖掘的渠道所包围，只有靠撑船才能度过，龙若狐将她关在此处，一是可以杜绝她与外界的联系，二是免了她与龙庄内部的其他人勾结。待他她将龙若云身上的势力都接受干净，要去要留也是说不定的一件事。
　　这一会儿功夫，龙若云已经基本摸清了龙若狐的武功高低。但现在并不是动手的时机，但她要是这么接受了龙若狐的软禁，要想出去，怕是轻易不能了。只能假意应允，徐徐图之，希望刘允真能想到办法，扭转乾坤。
　　“三姐，你明知道我想见的不是清潭也不是月色，而是住在那里的那个女人，而她不想见我，是因为我是她犯错的铁证。龙庄给我的再多，不如让我生为一个普通人，即便是再怎么懦弱不堪也好。”
　　可真是没志气，龙若狐目露轻蔑，可她始终因为顾忌自身形象没有把话说出口。
　　“你就把自己当做一块石头，一块木头，不去想，自己就不会有痛苦，连一点苦恼也没有了。”
　　“心如草木。你将来也会对自己的女儿说一番话吗？”
　　“哪儿来的这么多废话。”船还没行至，龙若岚伸手朝龙若云肩头一按，竟像是要把她推进水里。
　　龙若云这下也明白了她们大概不打算给她留活路，这对她而言，虽然心痛一时，可是行事确是大大地便利了。她抬起手，左手的袖子在龙若岚的手腕轻轻一带，龙若岚收势不及，被什么力量往前一带，大头向下栽进了冷荷轩的水潭里。龙若云飘飘洒洒往后飞出一丈远，恰好落在来接人的船上，不一会，就远得不见人了。
　　剩下的人，忙着下水找人，忙着脱衣服给七小姐敝体的，乱成了一锅粥。龙若岚水性精熟，自然没有大碍，只是糊了一身泥，想必也气的跳脚。
　　只有龙若狐又惊又惧，她不知道龙若云究竟到了什么境界，是传说中的巅峰吗？习武之人所追求的巅峰，没想到她如此年轻就已经到了这样的境界。可世事繁杂已经分去了她太多的精力，怕是一辈子也没办法攀上这样的巅峰了。
　　有什么意思？她的心里竟有一瞬间闪过这样的念头。很快她又把这样的念头清空了，成为江湖霸主，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改变。

　　银月阁。
　　这是龙庄庄主第五女的住所。
　　与龙若狐喜好素色衣服不同，龙若荒最爱华服。她昔年在外游历，穿锦衣，起高头大马，配一把上好名剑，曾与商队结伴而行，去过西域，见识了不少异域风情，也曾仗剑历游百越、巴蜀之地，在行商中名气很大。
　　龙若荒坐在桂花丛里饮酒，这花丛是从百越之地以外的异域引进栽培而成的月月桂，四季都有花朵，但味道很淡，树木也并不高大，适宜养作景观植物。
　　她旁边的古榕下坐了一个男人，抱着一把七弦古琴，缓缓弹奏。他弹琴只奏古今的名曲，越是清越，越是高雅，越得他的喜欢，对于听众而言，虽然技艺高超，但曲风过于单调雷同，也难以提起兴趣来。
　　“师弟，你弹的曲子和你本人一样，很假，且很做作。”龙若荒从草地上翻起来，凌空而起，仍旧侧卧在脆弱的花枝上，她单手举着酒壶，刘海垂下来遮住了半只眼睛，也丝毫无损她的姿色，着实秀美非凡。“你可知有时标榜为正统的其实也不是正统，音乐如此，人也亦然，天子也好，龙庄也好，正统便是名正言顺，不是正统，便猪狗不如吗？正统又是谁发明出来的呢？”
　　金属的铮鸣声猛然爆发，又戛然而止，琴弦崩断，白衣青年终于停了下来，站起身来：“你是在讽刺我，还是在讽刺你自己？七小姐若想自嘲，大可不必扯上我的名字，我如今也只是风鸿山庄的一名普通弟子而已。”
　　“难道你就甘心做这样一名普通弟子吗？你不想争吗？你的祖先可是在那个位置上的，如今留给你的，只有这一身血肉，和一个永远见不得光的名分。或者有一天你也能振臂一呼，天下云集响应……”
　　“祖先？说不定五百年前咱们还是一家，说不定几万几千年前，我的祖先和当今那位的祖先刚从某个山洞里钻出来呢！”
　　说他做作也好、端着也好，难道他很在乎吗？柳探这么想。
　　“你说，天下所有的问题都有答案吗？师弟。”她这一声发自肺腑，柳探不可能不在意那话里行间的软弱。
　　“很多问题都是没有答案的。”
　　“你别走，先别走，等我喝醉之后，就把我扛回风鸿山庄去，我一点也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龙若荒说完这句话，头一歪，醉倒花荫了。
　　“如果真的想走，当初你又何必回来呢？”柳探低头在她眉心落下一个吻，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和腰肢，把人抱在怀里。如果不是当年师父不顾自己有妇之夫的身份和龙镜月搅在一起，后来也就没有这么多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