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龙女》平湖秋月生

13、番外三：离别

　　片刻间刘允已将利弊权衡完毕，同时将无限同情的目光（暗含得意）投向龙若云，在那样的地方长大，无怪乎女人不像女人：“你见到了你其他的姐妹们吗？”生下来便要手足相残，幸亏他的爸妈只生了一个。
　　“也许吧！”龙若云对此事漠不关心。龙庄人长相模样与外界无异，若不互通姓名，兴许见了也认不出。
　　“你的年纪不小了吧。”问话的是唐兼。
　　“二十四岁，你们呢？”
　　刘允：“在下扶风剑派刘允，年二十二。”
　　唐兼：“游侠唐兼，二十三。”
　　龙若云：“叫大哥！”
　　“我的年纪比较大。”所以我是第二个。唐兼可不会说自己是老二。
　　“你比剑的时候可是输给我了，你又忘了？”刘允也是寸步不让。
　　龙若云：“叫他一声二哥，以后好让他给你办事。”
　　唐兼：“那我就叫他一声，二，哥。”
　　刘允不是会做亏本买卖的人：“听说龙庄的庄主年纪已过五旬，那，很快便是大哥一展身手的时机。到时候，小弟等也会鼎力相助的。”
　　“我不打算再回去。”
　　刘允十分惊讶，大腿抱错了：“龙庄弟子苦练武功，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鲤跃龙门，大哥莫不是怕了？”
　　龙若云摇了摇头：“我天赋太差，学艺不精，回去了也只是别人的踏脚石。”
　　刘允：“......”你这样的还学艺不精，我岂不是？
　　“当真？”刘允见过她的实力，同是一个家族的人物，内力招式同根同源，谁能让她吃大亏？而武功之奥妙又非仅内力招式可以言尽。
　　“我同辈姐妹二三十余人，我行十七。却是同辈姐妹中最晚下山的一个，直到二十二岁才下山。”
　　“难道你的天赋不高？”唐兼不觉得龙若云是个蠢笨的人。龙若云也大是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天赋好与不好的标准又在哪儿呢？”其实她一直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十分通透聪颖的人。
　　“看来你在龙庄里过得并不是太如意。”刘允如是说。
　　“这与你有何关系呢？”龙若云也不是没脾气的人。
　　“我喜欢做生意，也喜欢以小博大，本金越小，利润越大，我越是开心。我欲效仿战国富商吕不韦，阁下便是我的‘奇货’！”说着还从座位上站起来，行了个揖。
　　龙若云：“叫大哥。我还没想好。不过，这里正有一桩没本的好卖买等着你，你想不想干？”
　　“什么买卖？”
　　“这山上有一窝山贼，约有七八十人，我几次夜探，发现他们油水不少，兵强马壮，房屋也建得十分精美，而且纪律严明，上下有序，不如将之收服，也能多几个人差使差使。”
　　刘允起了点兴趣：“难得这些人个个都是汉子，以阁下，哦不，大哥的武功，竟不能叫他们低头吗？”
　　龙若云说：“羊有头羊，狼有头狼。这些山贼已经有了头儿，是以不愿意以我为首。”
　　“难道阁下的武功或是计谋，竟然敌不过这荒山里一个小小土匪首领吗？”
　　“杀人何其容易，要想兵不血刃的收服一座山寨却很难。”龙若云说着，似乎也有些羞愧。
　　刘允却笑逐颜开：“大哥算是找对了人，我最爱做这样的没本买卖。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清楚那位寨主是何来历吗？”龙若云并不清楚那人的底细，只是就他的行事风格，武功门派进行了一番分析推测。
　　刘允想得更深些，“既会排兵布阵，看来是有些官家背景。”
　　“……”，唐兼正要讲什么话，却无法打断这两位雄心勃勃的人物。
　　直到刘允问出这句话，另一个回复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坐在亭中的三人齐齐回过头来。
　　“有劳问讯，在下柳探。”话音刚落，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率着随从自树林里走了出来。他锦衣玉冠，同是唇红齿白，比起龙若云的男子装束更多了几分如玉般的坚毅，自成气度，不像山贼，却像极了名门子弟。身后的众人手里拿着东西，却不是兵器，而是供桌，三牲果品等。
　　这些人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刘允用扇子托了托下巴：“风鸿山庄的柳探？”
　　龙若云疑惑道：“看来是来头不小。”
　　刘允点点头：“武林中一等一的名门正派。”
　　既然要抢人家的山寨，刘允也没想与人家叙同道情谊，先声夺人道：“只没想到，贵派竟然与朝廷勾结，柳少侠也甚是不拘一格，占山为王做起了打家劫舍的行当。”
　　虽只相识半日，唐兼对他这套把戏也算了然于心。刘允办事，总得想方设法将别人训上一通，占据道德制高点，既能彰显自己的身份，又能占尽便宜。只是做了结拜兄弟，不好拆他的台。
　　“听说刘少侠好做生意，这里有一笔只赚不赔的买卖，也许刘少侠会赏脸。”柳探也不是有勇无谋之辈。
　　“一切全凭大哥做主。”刘允戏谑地看着龙若云和柳探，这两个人倒喜欢用同样的套路。
　　龙若云单手支额，嘲讽道：“你要做什么买卖，卖香案吗？”
　　这句话可真是绝了，刘允用扇子掩住脸，大笑起来。
　　柳探偏偏不恼怒，一副脾性极好的样子。“香案不卖，只送，龙姑娘要是接了我的礼，在下便腆着脸称呼你一声大哥。若阁下不愿接受，还容在下向姑娘讨教一二，无论输赢，此事到此结束，与旁人无关。”说着，也向着龙若云抱了抱拳。
　　他这番话说得诚恳，暗示要牺牲自己以换取龙若云对这些山贼手下留情。事到如今，龙若云倒有些犹豫了。所谓君子不夺人所好，况且恃强凌弱，赶尽杀绝，实在有违江湖道义。
　　龙若云把目光投向刘允与唐兼，刘允乐得看她的笑话，自然不会答话。
　　唐兼则是一副不欲与你们这些人同流合污的表情。
　　龙若云向刘、唐、柳抱了抱拳：“相逢即是有缘，龙某无德无才，既痴长几岁，便劳烦诸位一声大哥。今日我兄弟义结金兰，从今往后情同手足，当互相扶持、肝胆相照，若有背信弃义、残害手足者，龙某决计不会心慈手软。柳弟，叫你的人把香案摆起来。”
　　幸亏东西早已备好，山贼们的手脚也利索得很，不一会儿便全办好了，四人于是指山为誓，歃血为盟，又对着关二爷磕了几个头，这关系便算是落定下来了。
　　多了几个异性手足，众人都兴高采烈，柳探请三人上山，言道必要大排酒席，痛快地喝个三天三夜。后来三人才清楚，柳探不是占山为王，他的祖父本是前朝一位将领，因为前朝皇帝昏聩，白白地将江山输给了管家，柳探的祖父带着一支几百人的败军逃入深山，以期东山再起，山中缺衣少食，终究只能落草为寇，可还是饿死了大半，没饿死的，也大都老死，如今留下的大都是老兵的后人。

　　昔年结拜之事还历历在目，想起当时的心境时，却好一阵恍然，如同踏过了千山万水，历遍了世事艰辛。
　　在途云山住了一段时间，龙若云起了辞别的心思，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流云寨有几座楼靠着山，半面悬空，夏日里山风拂面，远处更是一片翠绿妆点风景，在此乘凉尤为惬意。
　　龙若云清晨起床，无所事事，正依在扶栏上吹风。刘允刘公子也衣冠楚楚地从隔壁房间出来，摇着扇子，同她一样靠在木栏上，“近日就要离去了，今日特意来向大哥辞行。”
　　你既然要走，我便不好提出来也要走，得再等几天了。龙若云如是想。也点了点头，说声保重，算是应付。
　　“你有什么打算？”沉默了一会儿，刘允又问。
　　“还认为我是奇货可居？”龙若云讲话挺不客气。
　　“好歹是肯定你的潜力。”刘允顺着她的话说。
　　“我不去找人家的麻烦，可人家未必愿意放过我。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希望，二弟不要独善其身。”
　　刘允望着她望着自己的眼睛，心里竟有股热血在涌动，他想他明白她的眼神，何谓潜龙在渊，何谓飞龙在天。
　　刘允：“你近期有什么打算？”
　　龙若云停顿了一下：“近期会离开，没有计划，也许会继续向北走。我的武功停滞了太久，只有磨练才能有所突破。”
　　“我打算向西走，而后向东回到南边。”
　　“大哥，我们再打一回，这次你可别再手下留情。”唐兼从楼梯走上来，眼神冷峻。
　　“比武还行，决斗，我可下不了手，大概女人更容易心软。”龙若云侃侃而谈。
　　唐兼背过身去，“那你别再往北走了，因为我已经决定了要往北走。否则你就得与我决斗。”
　　龙若云无奈道：“行，那就让给你。”之前她已经打听过，往北走除了深山密林，就只剩下山里的山贼，也许唐兼不愿让她去冒险，也许因为他更想自己一个人开启这段旅程。无处不能修行，未必非得朝着一个方向，龙若云便任由他去了。
　　总觉得该说点什么关心的话，但对着这样一位铁肩担道义的硬汉，又觉得有些说不出口。
　　“别太倔强，遇到好姑娘时好好珍惜，别伤了她的心，也伤了自己的心。”
　　唐兼背对着她点了点头，下楼去了。
　　刘允调侃龙若云像个老妈子。

　　之后唐兼下山了，刘允也下山了，柳探对龙若云说要去滁州参加一位师姐的喜事，随后也下山了。只剩下龙若云，柳探临走之前托她帮忙看着途云山，尽管他一走就是大半年。
　　龙若云虽说过，无论何时何处都能修行，但日日都呆在一个地方未免太过无趣。途云山虽满是人，她却连一个倾诉心事的对象也找不到，他们不熟悉武学，不爱看话本，更不懂她的寂寞之处。
　　那些旧话本册子都快翻烂了，龙若云待在树林里，和待在一间小屋子里也没有区别。她的世界不会因此而扩大，或者缩减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