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龙女》平湖秋月生

12、番外二：龙若云

　　唐兼虽耿直，却不蠢笨：“你若不是弃婚逃家的刘公子，我也不会随意毁诺，只因你人品太差，我实在不愿意坏了自己的名声。既然你用了激将法，少不得我得再和你赌斗一场，这次若我仍是输了，莫说是刘少侠你，就是那边那位穿破衣的乞丐，我也乐意认他为兄。”
　　刘允有些面皮发红，大抵再是奸恶之人，若是被图谋之人当面戳破了心思，也难免略有窘迫。刘允虽然机敏，毕竟不够老成。但这时再收手不干，既不能挽回面子，到手的小弟也得飞了，因此他硬着头皮说了句，“此话当真？”
　　就在他开口的那一瞬间，竟也有另一个声音从别处传来，这人也不是唐兼，因此二人同时把目光放到那边。见不远处，先前半山腰的亭子里睡着的那个穿破衣的乞丐，扯开了盖在脸上的破衣，露出了少年人颇为干静、清秀的一张脸庞，他看上去还十分年轻，容貌虽不出众，但经由那破衣一衬托，也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感觉。身材不高，也不矮，不胖不瘦，骨架却小，长身玉立。
　　唐兼债多不愁，虱多不痒，也对他点点头，朗声道：“当然。”
　　他也不扭捏，提气而起，脚尖在几处山石上一点，稳稳地落在两人面前。一个起落跨越了十几步距离，这轻功已是不凡。他眉毛十分英气，目光如星子，唇红齿白。先前穿了一件破衣，里面这件还算得体。
　　他腰间挂着一萧一剑，萧怎能用作武器？看来是位用剑的行家。刘允如此想。
　　“这位仁兄要加入我二人赌斗也无妨，只不过，三人要如何比试呢？难道还得设一座擂台吗？”
　　少年，从腰间取出剑掷在地上，拔出萧来，对着二人点了一点。
　　“真猖狂！”唐兼的斗意更甚。
　　“见过狂的，没见过比我还狂的。”刘允笑眯眯地丢掉扇子，手按在了剑柄上。

　　离家之后，拿上了剑，就再也没用过这玉萧。她在萧上的功夫比在剑上的强得多，因此很少会拿出来。出剑已够，哪里用得上萧呢？
　　龙若云以右手握住萧，横在胸前，左手从胸前平推出去，抵在玉萧上。眼神利落地扫过两人，示意他们出招。刘允的心脏狂跳了几下，傲雪剑即刻出鞘，由起手式看这人深不可测，若不是先下手占据先机，便没什么胜算可言了。
　　唐兼的心情更平静，胜也好，败也好，只要能打这一场，那便没什么遗憾了。
　　龙若云握萧急攻刘允，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但玉箫在龙若云手中仿佛化为一条狡猾的毒蛇，进可以寻到刘允的长剑与己身之间的缝隙，退，无论刘允出剑多少次，无一不是击在龙若云的玉箫上，如同他本就是把剑尖递上去撞她的萧，而不是为了伤人。
　　而唐兼，他的重剑与傲雪剑不同，击中了玉箫，龙若云便不能从容地将上面的力道卸去，非与他硬碰硬不可，但龙若云的身法太过巧妙，如同一条游鱼捉摸不定，他无法捕捉她的踪迹，任何攻击也无法落到实处。
　　龙若云盯准了刘允，她的身法太灵巧，可以轻易突破他的防线，而后她的短兵器就能取得最大的优势......刘允看准机会，轻飘飘地后退三尺，分出凌霜剑，双手各执一剑朝着龙若云攻了过去，同时给了唐兼一个眼神。
　　唐兼可不觉得自己能和他联手，不过，他可不觉得，这个少年只有这样的水平。她的招式实在平平无奇，比起刘允的扶风剑法，完全看不出有何可取之处。慢着，唐兼忽然福至心灵，灵光一闪，他之前正是因为拘泥于剑招，才被刘允的剑法所败。所谓无招胜有招，
　　一力降十会，刘允的剑招有技而无道，在一流高手面前破绽不少。
　　刘允以右手剑为后招，却无法取得出其不意的效果，反而因为之前处处受制，只能将双手剑法发挥出全部实力的六成，眼看着手上渐渐乱了章法。唐兼放下重剑，聚力于双掌，一掌劈出有破空之声。
　　龙若云与刘允正在拼招。她似乎对自己的身法极为自信，不惧刘允舞出的剑风，玉箫从斜里穿入，直逼他胸前要害，刘允也不收招，双手同时使出一招铁树银花，亮晃晃的剑光将龙若云的全身大穴全笼罩住。
　　唐兼忽地闪至龙若云背后，掌刃隔空斩向龙若云的后腰，龙若云听见了身后的掌风破空声，紧握住玉箫，用力一挥，在空中晃出一片虚影，刘允的剑一碰到她的玉箫，立刻被撞开，刘允立刻后退以化解玉箫上传来的内力。龙若云的身形随后也是急闪，她逼开刘允的动作在前，唐兼的掌风已经割破了她的一层外衣，在将将要碰到皮肉的时候，龙若云已经离开了原地。
　　刘允的气息略有不稳，唐兼却没有损伤，他从容地转过头去，出现在他身后的龙若云也正看着他。
　　刘允调息了一会儿，略有平复，用口型对唐兼说：“和他拼内力。”
　　这与唐兼的想法是一致的，也和龙若云的想法相同。比技，刘允已经输了，若是唐兼也输了这一场，接下来的打斗都没必要了。
　　唐兼也是不骄不躁，两脚分开沉腰下肩，扎稳马步，又对着龙若云说了个“请”字。
　　龙若云跳上去，举起双掌和他相抵拼内劲。
　　两人之间方圆一丈激起了一股气流，搅动着尘土飞扬。龙若云的腰带适才被割断了一半，被这股风卷着吹了出去，正砸在，拖着剑走过来的刘允脸上。刘允自诩风流，长发束了一半，这时也在空中乱舞，半遮着他的脸，显得狰狞可怕。
　　龙若云转过头，看他的剑，再看他的脸，平静，漠然。
　　刘允走到了龙若云的身后，举起剑从背后对准她的心脏。却没有立刻动手。即使他不动手，若龙若云定力稍差，便会导致内力激荡不稳，唐兼也可以顺势出击，一举将她击成重伤。
　　但龙若云的心境一直很稳，内力也没有丝毫波动，其势如同大河，滔滔不绝。
　　刘允还在迟疑，唐兼不愿他动手，但现在正是比拼内力的关键时刻，他的内力虽猛却不如龙若云稳重，若是开口泄了真气，两人的内力冲进经脉，他不死也得重伤。须得另寻解决之法，他一面分心思索，却感觉龙若云与他相持的内力如潮水般退去，他一时收势不及，刚猛的内力势如破竹，冲进了龙若云的经脉。
　　难道他只是虚有其表？这个念头在唐兼脑海中一闪而逝。却见到他的手掌软了下去，随即一股更加澎湃的力量从龙若云的掌心中涌了出来，撞上了又一波从唐兼手中涌出的掌力。两股力量相遇，立刻将唐兼推出了三丈之外，他一时心神不稳，气息激荡，以为自己已经重伤，仔细查探之后却无大碍。
　　再看龙若云与刘允，刘允见她脱身之后，立刻不再犹疑，朝着龙若云的背后挥了一剑。龙若云头也不回，右手在空中一翻，以内力牵引玉箫往前撞去，正中刘允的手腕，他不自觉地摔了剑，踉跄着退了一步，龙若云顺势跨前一步，玉箫直指着他的咽喉。
　　“看来我这二十多年都白活了。”刘允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了。有些窘迫，更有些伤心失意，他苦练这么多年双手剑法。虽然志不在此，多少一位自己在江湖上也算得上一号人物，现在看来真是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龙若云拍了拍刘允的肩，“没白活。武功不好，可以继续学，做不了坏人，可以做个好人。”又望着唐兼，面露微笑:“你很好。以后可以成为武林中的一流高手。”
　　她的声音低沉中透着清亮，嘶哑中又透着冷冽。乍听之下像个男子，仔细分辨仍是女子声音，只是不知何故十分沙哑。
　　“女人？”唐兼抬起了头，刘允诧异地望向她的眼睛：“即为裙钗，为何身着男装？”
　　她梳着男人的发髻，穿着男人的衣服，竟然没人发现她是个女人。寻常女子，和善温文，仁慈矜持，进退有据，行止有礼。而她，也许光凭她看男人的眼神，就没人会觉得她是个女人。
　　“是男是女又如何？”她又斜着瞥他一眼。对，便是这般冷漠，但在平静之中又充满深意的眼神。
　　唐兼心里还有迟疑，龙若云继续说：“输就是输，赢就是赢。人而无信不知其可？”
　　唐兼受了刘允的刺激，双手一抱拳，就要把“大哥”喊出口，刘允抬起扇子，按在他的胳膊上：“还没请教阁下的尊姓大名，既然要结拜兄弟，总得通通来历。”
　　“太湖，龙若云。”她迟疑了一下，才回答身份。又信手一指刚才睡觉的凉亭，“上去坐着聊。”
　　说着率先往前走，沿着山坡，爬上了凉亭。
　　凉亭里有一架石桌五只石椅，便一人坐了一个座，闲聊儿。
　　刘允问道：“太湖龙庄？”
　　龙若云也不忌讳，点点头。太湖龙庄算是江湖中顶顶特殊的一个门派，从不向江湖中招收子弟，只培养族中血脉，因此代代人丁稀少。到龙姓弟子满二十岁，且学业有成时，便将他们放出庄去，让他们凭自己的本事在江湖中闯荡出一番事业。若事业有成，回到龙庄时，便可以继任长老或者族长（龙庄庄主）职位，若籍籍无名，或是办了恶事坏了龙庄的名声，轻者从家族中除名，重者自有长辈出面清理门户。逐出家门的弟子，休说是再与龙庄攀关系，便是自称姓龙也不许了。
　　由于门规严苛，凡在江湖上露面的龙庄弟子，无一不是每一代年轻俊杰中佼佼者，甚至当代江湖武林的领军人物。因此有太湖龙庄执江湖武林之牛耳一说。唯有一弊端，每一代龙庄只出一位庄主，而龙庄弟子少说也有几十人，为了扬眉吐气，这些俊杰们少不得还得有一番龙争虎斗。
　　龙庄庄主可是登高一呼，群雄毕集的人物，而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女人便是龙庄庄主的继承人，虽说只是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