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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02 ...

  •   男人从车上下来,步伐稳健而迅疾。柳千树缩在保安的身后,凝神胆怯地注视着他。

      他面无表情,只是皱紧的眉头昭示着他心情不悦,仿佛敲碎的冰锥嵌进了他的眉宇之间。
      柳千树看着他,不由得浑身一颤,不寒而栗。

      走近了,男人停下脚步。
      中间保持着五十公分的距离。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小姐,你的行李还在车上。”

      保安的镇定,相比于柳千树的莫名其妙,更像个适合交谈的人。
      男人转而看向保安,做出微不可察的欠身动作,说道:“您好,这位小姐的行李还在车上,能否劳烦她和我去搬一下?”

      保安此时一头雾水,看看身后的柳千树,又看看眼前的男人,声音浑厚而低沉地问:“怎么回事?”

      “他……”柳千树一直躲在后面观察,但无论是从这个男人隐藏的愠怒,还是从他对保安说话时不即不离的态度判断,她都有点怀疑自己最初的担忧。

      担忧是没错,多留点心眼也是必要的。可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大惊小怪了?

      “我以为他是坏人。”为了解释清楚,她从实说道,“他穿得一点也不像出租车司机,倒像个企业老板……”

      男人凝起的眉头松了松,右眼微微一眯,神情有些倦怠和不屑:“那你认为,司机应该穿成什么样?”

      柳千树一下子哑了。

      保安瞄了两人几眼,最终还是站在柳千树这边:“姑娘的担忧是有道理的,不然把她行李搬下来,我们再另叫一辆车。”

      柳千树点了点头,跟在保安身后要去搬行李。
      路过男人身旁时,她溜着眼珠子撩他一眼,看见他冷得像从冰窖里出来的那张脸后,立刻扯开脚步往保安身后奔跑。

      男人打开后备箱,保安帮着柳千树将行李箱搬下来。
      就在这时,一段中规中矩的电话铃响起。奶茶店里的老板和爸爸都用这样的默认铃声,似乎是中年男人的标配。

      柳千树以为是保安的电话响了,刚提醒了一句:“大叔,你手机在响。”
      结果,倚在驾驶座旁的男人接起了电话,沉默一瞬后,目光掠过柳千树的脸庞,对着电话那头,低声说道:“哦,被当坏人了。”

      * *

      未进家门,柳千树便听到从屋子里传来的锅碗瓢盆打碎的声音。她在墙根处立住,行李倚在一旁,将目光放远,环顾了一圈路牙枯死的野草。

      柳谨川放学回家,身边走着隔壁家的胖小虎。小虎手上拿着一根很大的彩虹棒棒糖,正使尽吃奶的力气要把糖掰做两半。

      小虎的个头很大,相比瘦小的柳谨川,就像一座怎么都移不开的大山。谨川今年三年级,在学校有一些关系较好的同学,但和胖小虎,却是穿开裆裤长大的好哥俩。

      柳谨川和姐姐柳千树性格迥异,内向的性情反倒在男孩身上表现得更多一些,而柳千树却是活泼外向的那一个。

      远远地看见姐姐,柳谨川握住小虎胖胖的胳膊,说道:“不用了虎哥,我姐回来了。”
      胖小虎抬起头来,黑红的脸上泛起光彩,冲着柳千树挥手喊道:“姐姐,你回来啦!”

      柳千树点了点头,朝谨川摆了摆手。
      胖小虎拐进一条乌黑的巷子,回了家。

      柳谨川脖子上的红领巾已经变了样儿,出门前还是整洁的一条,结果回家来就变成一把酸菜了。柳千树笑着替他将红领巾摘下来,拿在鼻子下嗅了嗅,故意皱起眉头:“真臭!”

      谨川的小脸蛋被冻得通红,看着姐姐故伎重演,却没有了以往的欢乐:“——姐姐,你……真的要辍学?”
      “嗯。”

      柳谨川明亮的眼眸子倏地暗下来,他瞧向地面,小小的脑袋低垂着,一撮头发在风中颤了颤,只听他咕哝着声音问道:“那你难过吗?”
      “不难过。我可以赚钱养家啦,往后你要买什么,姐姐都给你买。”

      柳千树笑着,捏捏弟弟的脸颊,柳谨川却并不为以后可以要什么有什么感到高兴。

      “等我们有了钱,你再继续回去上学。”他说,嘟着嘴巴,一颗眼泪猝不及防地掉向了灰暗的水泥地面。

      柳千树蹲下身,将他冻得发紫的手藏到掌心里,揩去他眼角的泪水,点了点头:“好,等有钱了呀,姐姐再回去上学。走,回去洗手,准备做作业了。”
      “嗯!”

      屋子里砸东西的声音已经停歇良久,战争停了。
      柳千树一手拉着行李,一手牵着弟弟往家走。

      宴景然坐在沙发上,盛气凌人地看着茶几上的茶具。看到儿女双双进来,她立马冷着语调说道:“谨川,去做作业;千树,把地收拾了。”

      地上全是砸得稀巴烂的陶瓷碗,柳千树让柳谨川绕道上楼,自己则蹲下身去收拾。
      她看着那些一块大一块小的碎片,不知为何,仿佛望见了人的脚底踩在这些细碎如针的瓦片之上鲜血淋漓的场景。

      就在她将一个碗的碎片完整地找到之后,从楼梯口突然传来一个沉重沧桑的声音:“阿树,别捡,爸爸等等收拾。 ”
      “没事,爸。”

      “你们两个,少演这些苦情戏。”宴景然的揶揄和讽刺像南方冬日的寒冷一样,阴嗖嗖地灌满了整座房子。

      柳毅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充血的眼睛里满是疲惫。他走到那些碎渣旁,拉着柳千树站起来,拉到沙发边上坐下,开口说道:“我们打算离婚。”

      柳千树垂眸看着沾在指尖上的碎渣儿,点了点头:“离了好。”
      “离了,你得跟我。”宴景然接住她毫无感情的视线,一字一句道。

      “弟弟呢?”
      “弟弟……归我。”柳毅重重地说,布满老茧的手握住女儿的手腕,苍老的眼里几乎落了泪,“爸爸对不起你。”

      “怎么跟了我就是对不起她……”宴景然腾地从沙发上立起来,“我这几年白供她吃白供她穿了?——哦!现在好啦,长大了翅膀硬了能赚钱养活自己这妈就不要了是吧?!亏我养了你个白眼狼啊!……”

      “你说够没有?”柳千树截断她的话,蓦地站起身来,个头高过母亲五公分,足够她居高临下了。
      “反了你了!”宴景然喊。

      柳千树心里冒火,和母亲对峙着。柳毅拉了拉她的胳膊,将她重新拉回到沙发上,一字一顿,带着为父的威严:“和你妈道歉。”

      柳毅考虑的,是柳千树暂时还没想到的。

      往后,母女二人要同住一个屋檐下,他不敢保证宴景然会不会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做出点出格的事——骂她,甚至打她,他必须让千树学会忍气吞声。

      “千树……”他又唤了一声。
      柳千树听不得父亲的哀求,强忍着怒气,像个被卑躬屈膝的丫鬟,站起来给母亲道歉:“对不起,妈妈。”

      宴景然即便知道她不是真心的,也不再计较这些。

      放在以往,倘若柳千树只说一句“对不起”,她会刁钻地问她:“对不起谁呢?”
      假若柳千树有始有终地说了“对不起,妈妈”,她仍会挑着刺儿地说:“你这什么态度,是道歉的态度吗?”

      但现在,她都想开了。
      她知道自己无需再为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发怒了。

      她不想再婚,可她需要有人在她生病的时候为她端茶递水,为她洗衣做饭,能在她活力焕发的时候也听候她的差遣那就再好不过了。

      没错,她需要一个仆人。
      能伺候她,还能给她赚钱的仆人。

      柳谨川还小,虽是男孩子,以后可能有出息了,但那是以后的事。
      柳千树就不一样。

      自己花了十几年的时间调.教她,好叫她能把家务活里里外外打理整齐,这点本事可不是谁都有的。
      况且,二十岁的成年人啦,她有能力,也有义务,赚钱贴补家用!

      “我要千树。”在心里盘算一番,她发了话。

      柳毅没办法。
      他不是不爱女儿,但权衡利弊——如果两个孩子他都要,他抚养不起;如果把千树留在身边,谨川就要拱手让出去,可谨川还小——不行!他舍不得!

      可是……可这不代表他不爱千树啊!

      父亲的难过,柳千树说服自己去体谅。

      “爸爸,我跟着妈,能照顾好自己的。我也会常回来看你和弟弟。”
      “好……好!”

      她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替父亲梳了梳头发,自始至终,没有一点忧伤。
      直到走进自己的房间收拾东西,她才趴在行李箱上,闷声痛哭起来。

      她也爱弟弟,不想让弟弟跟在妈妈身边。
      可想到父亲忍痛将自己割让出去,她的心便止不住地疼。

      她一直在安慰父亲,述说着那些不痛不痒、鬼才会信的好话。只是有一句话,从她的嘴边咽下之后,就永远沉入了心底,不敢叫父亲听见。

      那句话便是:“我也从来没有被人坚定地选择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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