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志高才远》积羽成扇

17、逃离

　　王玠在出门前顺势解下腰间的配饰，脱了鞋，把变得脏兮兮的衣服扯去了衣袖和下摆，将扯下的布料连鞋一起丢进旁边的枯井里。

　　此刻正面迎上那队人马，他学着沿途的普通百姓，恭敬地低下头，避到一边为他们让路。
　　他没有放下手中的大缸。偌大一口缸悬在半空，即便是视力不佳的人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如此笨重的东西悬在上面，就离自己的脑壳不过几尺的距离，怎么都让人觉得心里不舒坦。
　　卫兵的领头人几欲大骂，想呵斥王玠为何看见他们还不把这破缸放下，简直放肆。

　　可在问责之语脱口而出之前，他见王玠恭顺地立在墙角，似乎怕挤到他们，一个劲地往墙上贴。领头人突然意识到，由于这个巷子极其狭窄，如果这人真的放下大缸，反而会挡住他们的去路。
　　如此看来，举着缸反倒是一种无奈之举了。

　　领头人忍着心中的不适，想表现得凶一些，又见眼前人一副小市民的唯诺做派，这万一怕把人吓到，手一软没扶稳大缸，岂不是要将他们砸个脑袋开花？只能强行忍着恼火，试图将声音变得亲切：“你是哪的人？做什么去？这缸里装着什么东西？”

　　眼前这个灰扑扑的贫民似是不曾见过大世面，被卫兵“亲切”地对待，顿时有几分飘飘然。但他犹带着对卫兵的敬畏，努力把颀长的身子往墙上贴了贴，试图给他们让出空间。
　　被他单手扛在肩上的胖乎乎的大缸随着这一动作挤在墙上，因为圆润的弧度而轻微地晃了两下。

　　一只庞然大物摇摇晃晃地在头顶摆动，这体验就有点可怕了。

　　站在前面的卫兵下意识地后退两步，踩到后面人的脚板。几个人撞在一处，险些跌倒，却无人顾得上身边的人，只一个劲地盯着堵在巷子半空的大纲，拼命地往后退。

　　领头人离大缸最近，一颗心差点没钻出嗓子眼：“慢着！你别动！就站在那说话！”

　　王玠似是被他忽然拔高挑尖的嗓音吓到，举缸的手轻轻抖了两下，眼看就要脱手。
　　幸而他用另一只手扶了一下，险而又险地稳住大缸。

　　在几个卫兵铁青的脸色中，王玠“局促而忐忑”地道：“禀军爷，小的啥也不会，就有一把子力气，平日里做点杂活混口饭吃。前段日子那些子阉人作乱，世道不好，这地儿又穷，隔三差五有人饿死。这不，今个儿又饿死了个垂髫小儿，天可怜见的，这孩子活着吃不上一顿饱饭，总不能让他死了还落在外头被野狗啃食吧？我就拿了口破缸，把这可怜儿收殓了，正想找个空地呢，就见到了几位。”

　　一听到缸中殓了尸，几个卫兵脸色更青。

　　“怪道这里臭气熏天的，原来是——”

　　几人一边觉得晦气，一边在想，这缸里还有个人，虽然是个小孩，但这重量，万一砸下来还真能把他们所有人砸得脑袋开瓢。

　　顿时所有人心中都萌生了退意。

　　又见眼前这身形瘦削，疑似因为长期吃不到饱饭而形销骨立的贫民局促地挪了挪没穿鞋的脚：“几位军爷可是要检查我这缸里的东西？我这就放下——”

　　说着，他用空闲的那只手扶住破了个口子的缸底，把大缸从肩上挪开，举过头顶。

　　眼见那庞然大物又开始晃动，站在最前方的领头人只觉得寒毛直竖：
　　“停，停下！站那儿别动！”

　　王玠依言停下。

　　领头人缓了口气，对身后的卫兵道：“走，到别的地方看看去。”

　　一个小个子的卫兵嘀咕道：“还是检查一下缸里比较好吧，这么大的缸，指不定藏了人呢。”
　　站在旁边的另一个卫兵冷嘲热讽道：“这破地方能藏什么人啊？要我说那人是什么档子身份，再落魄也不会来这，让我们跑这儿搜查简直是瞎折腾。不说别的，要是这缸里真藏了人，还会主动给我们看？你不怕晦气，我还不想触霉头呢。”
　　又一人接口：“这人瘦成这样，连饭都吃不饱，单手扛着个装小孩的破缸子已经是顶天了，要真藏了个大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松？”

　　“还真别说，这人没吃饱饭，随时可能来个头晕眼花、四肢乏力，我真怕他没拿稳，把这破缸子砸下来，嘶——”
　　“谁不怕死谁去看，反正我要撤了。”
　　“走走走，快走，枉死的小孩最容易吸引脏东西了，我可不要在这多留。”
　　几个卫兵闹哄哄地嘀咕了一阵，飞快地往来时的方向退。

　　“哎，几位——”
　　王玠往前一步，犹豫而局促地出声挽留，似乎对几个卫兵的行为十分的不解。

　　那黑压压的大缸往前靠近了几分，还未退出巷子的领头人立即压着嗓音喊道：
　　“没你的事，站着别动！”

　　没多久，几人便消失在巷口，往另一条方向去了。

　　王玠仿佛自言自语地说了句“奇了怪了”，便扛着缸往前面走。

　　在他脑海呈现的坐标图中，代表敌人的几块红色圆点在巷子口停顿了一会儿，直至他刚才的那句话落下，这才正式往另一个方向移动。

　　王玠仍没有放松，将一个在底层生活的挑夫形象做得惟妙惟肖，扛着缸往人际稀罕的小巷里走。
　　有的小巷过于狭窄，大缸通不过去，便临时换路，往稍稍宽敞的地方行进。
　　如此七绕八拐，他找到一处堆放杂物的地方，翻到一个缺了个轮的板车，让袁基躺在上头，自己与小厮扶着仅剩一个轮毂，难以维系平衡的破板车继续向前。

　　不知走了多久，他们来到一处其貌不扬的中型宅邸，敲响侧门。
　　开启侧门的门房见他们一行衣着脏乱，推着个残破的板车，身上还带着一股奇异的味道，疑似上门乞讨的乞儿，不禁拧紧眉：
　　“去，去，一边去。要乞讨也别到这来，冲撞了贵人有你们好瞧的。”

　　王玠一把抓住门房的袖子，虽然因为糊了层灰看不清楚面貌，但他的眼睛清亮而锐利，一下慑住了一脸嫌恶想要避开的门房。

　　“这位大兄，行行好吧。”

　　门房回过神，再看王玠的眼，里面只有底层小民的唯唯诺诺，哪来的清亮与锐利？
　　他开口欲骂，忽而察觉到袖子下方的手被塞/入一个冰凉的东西，立时心中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