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四章 突如其来的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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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家琪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可以被归类为猥琐至极的怪叔叔路线，然而为了他的空前绝后的伟大创意，他决定忍辱负重，继续坚韧不拔地伪装成追踪幼齿儿童的怪蜀黎。
大抵，艺术总是需要献身的，就跟革命就必须流血一个道理。他决定在最近推出一系列关于孩子的眼睛的题材，从世界上最纯洁的目光中发掘更深层次的内容。但是因为没有合适的模特，这个计划遭遇到了瓶颈。
那一天叶家琪下班路过月湖公园，意外看到了一个很特别的孩子。惊鸿一瞥之下，某摄影师灵感大发不可收拾，为了抓拍到最真实的镜头，他一路躲躲闪闪地跟在那个穿着水手服的小家伙后方大约十几米远，如果不是附近的巡警们认识这个在同一大楼工作的摄影师，叶家琪肯定要被当作怪叔叔抓起来。
结果跟着跟着，径直到了月湖银座的大厅内。孩子提前一步进了电梯，叶蜀黎在电梯外看着上面显示的楼层数字连连感慨。
“孔子曰，要善于发现生活中的美。”叶家琪强行扒着同僚正对面的微型书架，一面夸张地表演痛心疾首捶胸顿足，“朕竟然没想到那孩子每天都在朕操劳的大楼出没。四楼的儿童启蒙早教中心有多少天真烂漫的孩子啊，朕守着这座宝库恍然不知，实在是中国摄影艺术史上最大的悲哀……”
被骚扰了一个上午的受害人一边阅览杂志，一边很平静地提醒他：“第一，是你自己笨；第二，你个人的行为跟中国摄影艺术史没有太大的联系；第三，那句话不是孔子说的。”
“杜爱卿，你太不可爱了！”
“没有人在听一个人翻来覆去唠叨一早上之后还能像我这么心平气和。”杜唯指了指一众躲进会议室的同僚们，“而且，你已经跟我重复第五遍了。”
某人怒了，扑过去啪啦啪啦在杜唯的桌面上摊开一大堆已经洗好的照片：“可是你不觉得孩子们的眼睛本身就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艺术么？你看这一张，还有这几张，无论是角度还是人物选取都有很意思，不是吗？”
杜唯看着那几张照片。或许与叶家琪早期从事过三年新闻事实报道有着微妙的联系，不可否认，叶家琪抓拍的角度，每次都能恰到好处地抓到人物模特最具神采的部分。他总是毛毛躁躁风风火火，却有着一直以来的诚挚与细致观察力。
通过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隐藏孩子内心深处的世界被剥离蔓藤的伪饰，渐渐清晰地显露出来。倔强而认真，真诚而坦然，小小的肩膀从天真无邪的年纪便开始背上了男子汉的责任，在不经意的眼神展示时细说了心中的秘密。
还有更深的含意被蕴藏在其中，耐人寻思。
杜唯淡淡地笑了，抬起头去看摇着尾巴期待的前摄影记者：“你发现了很有意思的东西。”
后者腆着脸贴过去，拖长了声音：“那么杜爱卿……”
“但是我最近不打算采用这个题材，所以，我也不会陪你一起去。”
要出口的请求被某人无情否决，叶家琪扁扁嘴，试图再次攻陷：“反正快要下班了嘛，陪朕微服出巡去一趟艺术宝库又没有什么……”
话说了一半，杜唯的手机响起来。男人做了一个抱歉的姿势，然后按了接通。
叶家琪竖起耳朵偷听。
电话那头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语调轻快：“嗨，是我。晚上要吃什么？”
电话这边的杜唯笑了一下，回答说：“随便吧。”
“你就没有不喜欢的？这样我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我都很喜欢。”
杜唯的回答不温不火让人无力，叶家琪可以同情地想象到电话那头的男人瞪着眼睛无奈的模样。隔了好一会儿，对方才说：“好吧好吧，你快下班了吧？下班后去超市买一瓶美味鲜酱油，我急着要用。记得牌子啊，你老是买错东西。”
“好。”
电话两端的人没了话题，一个是礼貌地等对方先挂电话，一个是等着对方是不是还有什么要求要提，结果僵持了好一会儿，年轻男人只好再次开口：“你真的没有特别喜欢的？”
“我都很喜欢。谢谢你，季夏。”杜唯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地谦和有礼。
叶家琪模模糊糊听见电话那头的男人自言自语地说了句‘有意思的人’然后收了线。他还没来得及发表什么高见，杜唯已经转过脸来看他。
叶家琪挫败地举起双手表示投降：“好吧好吧，你去吧，我自己去就行了。”
他一面垂头丧气地去整理自己的器材，一面腹诽。摄影界知名摄影师宁愿去超市打酱油也不去采风，不知道拍下来会不会让崇拜者希望破灭……唉，在物价飞涨的现代，果然是酱油引导人民么？
杜唯看着他的背影，被逗笑了：“摄影师也是要吃饭的，陛下。”
前摄影记者哼了一声，背上包大摇大摆地溜出去。刚出门口，一直在会议室躲避魔音的孙主编已经冲了出来。老人家大怒，叉腰站在门口狮子吼：“叶家琪，你又给我早退！扣你奖金！”
当事人充耳不闻拔腿就跑，一溜烟消失在走廊拐角。
太无聊了。
趁着四下无人，叶家琪在家长等候室的软沙发上翻来覆去，一会儿把长腿架到矮矮的桌子上，一会儿又拿下来，伸手去抓放在桌上的橙子，百无聊赖地抛着玩。
孩子们还在上课，为了不影响教学的秩序，叶摄影师被礼貌地请到了家长休息室，于是才有了开头这一幕。
抛了一会儿，某人玩心大起，又多抓了一只双手连续抛。过了一会儿又增加了一只，学杂技团空中抛物。这样自得其乐过了很久，叶家琪沉浸在紧张又刺激的抛接过程中，没有注意到家长休息室的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扭开了。
一只橙子因为漏接的缘故跌到了地上。叶家琪手忙脚乱地接住其他橙子放到水果篮子里去，然后转身去拣滚开的那一只。不过有人已经先一步捡了起来。
“给你。”
叶家琪楞了一下，看见一段温润如玉的手臂展现在他眼前，纤细的手指白皙修长，指甲是舒缓的原色，掌心对比鲜明地托着一只大橙子。他又楞了一下，抬起头来。
一位白衣女子盈盈浅笑，站在面前把他掉落的橙子递给他。一头乌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头，脸上没有触目的修饰，眼神中流露出小小的忍俊不禁，大概是开门之后看到了叶家琪童心未泯的举动。
叶家琪第三次楞了一下，这一次他听到了体内有什么咯噔地响了一下。随后，回忆起自己丢脸的样子，他的脸一下子通红。
“啊，谢谢你……不好意思……”他局促地站起来，又去接橙子又打算握手，结果把橙子又弄掉了，骨碌碌滚了老远。
对方一下子笑了。
“你也来接孩子么？看起来，你不像是孩子的爸爸。”
“不，我是来拍一些有关孩子的照片。我在楼上杂志社工作。”叶家琪恨不得把祖宗十八代的历史都交代一遍，一边去拣橙子一边慌慌张张地用了敬语，“您是……”
“我来接我家小弥。”女人注意到叶家琪的目光落在自己空无一物的无名指上，笑着摇了摇头，“我和前夫已经离婚了，孩子归我。不过伤脑筋，小弥很黏他爸爸，喜欢缠着他一起玩。”
叶家琪的心情像是被系在云霄飞车上起起落落，心中百味杂陈。他把橙子捡起来走过去，刚要说什么，外面走廊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接着门开了，一个漂亮的小男孩走了进来。
女人蹲下来拉着儿子的手，温柔地细声细语：“小弥，今天也是跟爸爸一起来的么？”
“嗯。爸爸上一节课还在呢，妈妈又和爸爸错过了。”
望着儿子认真的表情，女人苦笑了一下，说：“没关系。今天跟妈妈回家好不好？”
“嗯。”
叶家琪看着母子相聚的这一幕，忽然内心有一种微妙的触动。这个时候，走廊上又传来啪啪啪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前一后跑进来两个男孩子。
跑在前面的那个还嚷嚷：“小弥小弥，你下课跑那么快干吗？一起玩啊，怕什么，我罩你呗。”
后面那个一边笑一边起哄：“谁要你保护，人家要见妈妈啦。”
被叫做小弥的孩子不理会身后两个笨蛋，倒是孩子的母亲笑着向那两个孩子点了点头。叶家琪看清后面那个孩子的脸时，一下子睁大了眼睛。那两个孩子进屋看到小弥的妈妈，也不好意思闹了。吵着‘我罩你’的那个小家伙围着叶家琪转了一圈，兴致勃勃伸手去摸相机的镜头，另一个也跟着溜过来，眼珠儿一直好奇地在相机上面转。
“啊，我认得你，照相的叔叔。上一次你冲着小博拍了好多照片。”动手动脚的那个想起了叶家琪上次来有趣的举动，禁不住嚷嚷。
叶家琪被吓了一跳，去看另一个小家伙。不过对方一点都没有认出自己的样子，他竭力镇定自若，并把相机对准了孩子们，说：“你们要不要拍？叔叔给你们拍。”
“好啊好啊。”
孩子王自告奋勇地抓了两名小伙伴，小弥又把妈妈拉进了画面。白衣女人站中间，两边各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小弥个子矮，就站在妈妈的前面。叶家琪倒数123，大家一起喊着茄子，嘻嘻哈哈组成了一幅有趣的图画。
白衣女子从孩子们的喧闹中抬起头笑着看了他一眼，他也笑起来。
叶家琪终于见到了那位不懂得珍惜的前夫。
他去孩子们上课的教室，看到白衣女子和一个男人并肩站在窗外看孩子。男人他认识，同一幢大楼某广告公司的业务部经理，英俊有为潇洒多金，深受大楼内单身女性的欢迎。但是这样一个光鲜的男人实际上却是一个抛妻弃子的伪君子。
在看望孩子上课的过程中，叶家琪留意到男人的眼神一直在讲台上的老师与小弥之前游移，更多的还是落在那位年轻漂亮的老师身上。
他的前妻在他旁边静静地说：“你喜欢她？”
男人兀自看着窗内来回走动的女教师，没有理会。
女人苦笑了一下，最后还是轻轻地说：“也是，我们离婚这么久了，小弥都这么大了。希望你能幸福。”
男人还是没有给予回应。
就算是礼节性示意，也该说一声谢谢。叶家琪很生气，试图理论。不过女人却一直向他摆摆手，他只得忍住，狠狠瞪了男人一眼，转身走了。
林一余被陌生人的一瞪弄得莫名其妙。他环顾四周，身边什么人都没有。
七月七，东方情人节。
月湖银座地下一层法式西餐馆被装饰得同这一节日一起浪漫起来。烛光晚宴，钢琴声伴随旖旎的小提琴弦乐悠扬起舞。餐馆服务人员在每桌都插上一支鲜艳的红玫瑰，以推动情侣之间的气氛。宾客双双对对衣香鬓影，叶家琪显得有些局促，不过桌子那头的人却比他自然许多。
白衣女子叫做苏薇，与本人一样美丽的名字。这么久看下来，叶家琪知道她的心其实还在前夫身上，但是只要有机会，还是要试一试。
“小弥最近好吗？”他硬着头皮想了半天，开口之后才发现找了最蠢的开场白。
苏薇在对面轻笑：“他很好。你也知道，小江北总是嚷嚷着要罩他。”
她说的小江北就是上一次冲进来的孩子王。叶家琪想起了那个孩子有趣的样子，也笑了。
两个人心有灵犀地笑了一会儿，叶家琪试图再寻找一个能够不着痕迹地拐向主题的话题。
“小弥，还是那么喜欢黏着他爸爸么？”
没有最蠢只有更蠢，这一次的话题让他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果然，苏薇原本微笑的脸庞黯淡下来。她转过去去望靠近吧台那一侧的钢琴表演区，幽幽地叹气：“大概，小弥还是需要爸爸的。我是单亲家庭长大的，能体会没有爸爸的感觉。其实那样很寂寞。”
“……你会不会因为小弥和他复合？”
女人苦笑了一下：“你也知道我和他现在的状态。结束了就是结束了，没有再一次回头的机会。”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叶家琪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试探“……再为小弥找一个爸爸？”
苏薇抬起头看着他，明亮的眼眸中倒映着自己认真混合忐忑不安的脸。她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端详着对面的男人，过了很久之后，她终于低下了头，淡淡地笑了。
声音很模糊，然而却能让坐在对面的男人清清楚楚地听见。
“如果早一点遇见你，就好了。”
她从身边走开，宛若扬起的涟漪层层漾开湖面。
叶家琪无力地向后仰靠在红色的沙发靠背上，用手盖住眼睛，凄楚地笑了。
咯咯咯。
有人在餐馆夸张的落地窗外敲着玻璃。
他睁开眼睛，发现杜唯正在窗外弯着腰看着他，旁边站着另一个毫无节日氛围的T恤牛仔男。
于是原本预定好的两人浪漫表白晚餐变成了三个大男人的聚会。虽然说情人节的晚上，杜唯和他的房客出现了情侣密集的餐厅是一件很耐人寻思的事，但是那两人毫无自觉。
季夏耸耸肩，向叶家琪摊手抱怨：“没办法，他又买错东西了，所以只好出来吃。谁知道这里都是人，找了半天连个位置都没有。”
叶家琪笑笑，强迫自己提起一丝好奇：“他买了什么？”
“让他去超市跟去沼泽地一样，一去半天没影子。好容易回来了，我一看知道晚饭泡汤了。我要醋，他买了黄酒；我要新鲜鸡蛋，他买了一盒子咸鸭蛋；我要一条鱼，他买都没买。最后只买对了一样东西，两袋泡面。”季夏夸张地做出方便面广告上的招牌动作，“香喷喷，好吃看得见。”
叶家琪一下子被逗乐了，转过去问当事人：“真的？”
杜唯镇定自若地喝茶，不参与对话。
季夏到处看，终于发现了今日的与众不同：“为什么今天的情侣特别多？刚刚我还看见这家餐馆门口还贴了牌子，说仅限情侣入内。”
“咦，那你们怎么进来的？”
“我说我们就是情侣啊！”
T恤牛仔君一语惊人，叶家琪一口茶喷向同样感到丢脸的同事。杜唯恰好在翻菜谱，一抬手挡去大半。
叶家琪笑得结结巴巴：“那、那你现在怎么跟店家解释我们三个人坐一起？”
“3P呗。又没规定情侣必须两个人。”
杜唯把厚厚的菜谱本丢给叽叽呱呱的T恤牛仔君堵住他惊世骇俗的高论，径自问叶家琪：“我在之前看到有人出去，你……”
叶家琪的灰暗已经被季夏的话冲跑了大半，杜唯又是他最好的朋友，所以干脆坦白：“她就是苏薇，我跟她表白了，不过好像被拒绝了。”
杜唯的眼睛微妙地盯着他，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你总是喜欢风风火火，不撞南墙不回头。”
一旁的季夏凑过来，难得正经地板起脸：“其实，她没有爱上你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杜唯一愣，转过去看他。
叶家琪却爽朗地笑起来，伸出手去握对方的手：“没错，不能为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情人节光棍万岁！”
那天之后，叶家琪还是常去四楼的儿童启蒙早教中心，就算还是会遇见苏薇，心情却平静了许多。他跑得比家长还勤，结识了许许多多的小朋友和大朋友，收获了大量灵感充沛的照片。七月下旬的时候，他正在家长休息室摆弄着相机，有一个孩子蹦蹦跳跳地走过来递给他一张大红色的请柬。
他认识这个孩子，常常跟郑江北小朋友唱对台戏的那个。他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自己还因为这孩子太像一个人而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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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敬的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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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太阳儿童启蒙早教中心
二零零九年七月二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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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家琪笑了一下。那孩子在底下看他，奇怪地说：“叔叔，你笑什么？”
“上面说要和自己的孩子一起参加，不过我没有孩子呀。”
“没关系，老师说了，来参加的每个人都会有一个等待他的孩子。叔叔你不会一个人的。”
当时叶家琪以为他指的是充当孩子家长的任务，所以答应得很爽快。
那一天来得很快，他自告奋勇担当了晚会的摄影师。相机不会说谎，当镜头把一桩桩诡异的画面无情揭露之后，更大的考验来临。他在电话中只来得及跟朋友说了一句话，就被迫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
——杜唯，救救我。
当惊恐不安的话语在夜晚突兀响起，电话那头的男人凝固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四章 突如其来的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