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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无可奈何的房客 ...


  •   杜唯向路人道谢之后,终于站到了月湖银座的正面口。
      高大通透的全景落地玻璃窗和光可鉴人的花岗岩地面使得大厅颇有现代气息,大厅里摆着墨绿色的绒面沙发和郁郁葱葱的长青植物。作为XX建筑集团的代表作,这一商务大厦无论从地段、造型设计还是物业配套都是出类拔萃的。总编在电话那头说,只要报上月湖银座这个名字,想迷路都很难实现。当时他不信,不过现在他信了。
      在接待处登记完以后,他在警卫的指引下走向了电梯。
      大厦一共配有4部电梯,最近的一部已经有几个人等在里面了。靠近电梯按钮处的是一位西装革履的成功男士,手上捏着案卷,敛着脸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虽然说办公场合不应该带着孩子上班,但或许是因为过于溺爱的关系,他的儿子正兴高采烈地骑在父亲的脖子上对着电梯按钮数数。杜唯忍不住多打量了他们一眼,对形象全毁的男人表示钦佩。孩子的父亲视而不见地思考着问题,只有他的儿子转过头来,对陌生人甜甜一笑。
      男人旁边是一位妆容精致的办公室OL,只是再多修饰也掩不去一脸的疲惫。偏向角落的位置则站着一个穿着朴素的女大学生。才从学校出来的她涉世未深,与旁边的办公室OL相比,少了一份防备,多了一份天真。杜唯看见她抱在怀里的一打个人简历,大约理解了为什么对方忐忑不安地样子。
      除此以外,靠后的位置还有几个人站着。因为视线被挡住的关系,杜唯也没有在意。他转过身扫了电梯按钮一眼,发现4、9、17、23这四个按钮亮着。电梯门缓缓合拢。他往侧面移了移,打算去按杂志社所在的21,手指还未碰到冰冷的金属键,门外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等一下!”
      已经闭合大半的大门再次打开,一个高大的警察匆匆走了进来。因为临近火车南站的关系,本地的警察局在搬到了这座大厦的7楼,因此在这幢大楼办公的人员常常戏称月湖银座是本市最安全的商业大楼。
      办公室OL的脸色流露出不满的神色,其余人倒是不大介意。门口有人往里退了一步,给后来的让出了一个位置。警察大步踏进电梯,然后不偏不倚地挡在了按钮前面。
      “对不起,请帮我按一下21。”
      对方转过头来看见完全被他挡在后面的杜唯,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很抱歉。”他对杜唯歉然地点点头,帮他按下了21。
      电梯门缓缓闭合,然后上升。到了4楼的时候,叮的一声,女大学生深吸了一口气,走了出去。
      警察在7楼离开电梯。还有几个位置靠近内侧的似乎是一个公司的,当电梯停在9楼的时候,他们说说笑笑一起出去了。
      电梯腾出空间以后,反倒更显得死寂。小孩子依旧1234地数着按钮,孩子的父亲闷言不语。办公室OL正在按着太阳穴,不过电梯停在17层时,她走出去的姿态明显打起精神作起来了。不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电话声,她穿着高跟鞋不急不缓从包里翻出了手机一边联系一边赶路,开始一天的忙碌。
      杜唯在21层走了出去。电梯内还有一个灯亮着,看来就是那对父子的目的地了。

      出了电梯,迎面就是一扇屏风式双拉门。他走进去恰好撞上去休息室泡咖啡的男人。对方他认识,以前在S城合作过的摄影记者,彼此印象都还不错。
      那人一看到他就乐了:“杜唯,我可是大清早就在这里恭候您的大驾啊。现在才来,也太大牌了吧。”
      “约好的时间是9点半,我还是提前了。”杜唯知道对方喜欢开玩笑,于是笑一笑作了解释。
      门口的说话声惊动了里面的主编。老头子从里面赶出来,看见手下员工跟新来的摄影师勾肩搭背的猥琐相,怒从心中起,大吼一声“叶家琪,你又摸鱼!”,一记暴栗把叶家琪砸下来。
      可怜的受害者不敢抱怨,抱着头灰溜溜回位置上去了。
      杜唯对这位在业界德高望重名声显赫的前辈笑了一笑,伸出手:“孙老,您好。我是杜唯。”
      “我也是对你久仰大名啊。”孙主编握住了年轻后辈的手,对这位后起之秀非常赞赏,“你上一回在S城展出的人物印象系列简直是场视觉盛宴,就连我这种一只脚踏进棺材的老东西都觉得很有感触啊。实话说,你前期的作品虽然很精致,但是专攻人物写实之后,风格完全变得犀利很多。你抓住了某种隐藏在深处的东西。可以告诉我,你是依靠什么才能抓取到那么精彩的画面么?”
      “孙老夸奖了。”杜唯笑着说,“只是改变了一下选择角度。比方说大多数人习惯用眼睛取景,不过如果你能窥视到被拍摄者内心的真实感触,在情绪波动的瞬间抓拍,对方脸上展现出来的东西会很有意思。”
      孙主编若有所思地考虑了一会儿,然后重新打量了几遍,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嗯嗯,我很欣赏。欢迎你加入我们杂志社,期待你在未来有更好的作品。”他转身朝里面叫人,“小张,小张,你来一下,带杜唯去他的位置休息一下。”然后又转过来对杜唯说,“等一下就有例行的主题会议,欢迎你来参加。也可以借机更了解一下未来的工作氛围。”
      美编组的小张快步走过来引杜唯过去。看得出孙主编对杜唯的重视,他的位置被安排在窗口附近,只要往外一眺就是风景秀丽的月湖公园。荫荫的绿意充斥视野,湖水蜿蜒旖旎,在一片钢筋铁泥的建筑森林中更显得弥足珍贵。
      小张对杜唯本来就十分崇拜,看到对方多望了一会儿窗外,就开始主动八卦最近的社会新闻头条:“嘿嘿,杜大师,最近还是不要看那里比较好。”
      杜唯转过来看他,“叫我杜唯就好。那里发生什么事?”
      “前几天有人在月湖附近被杀了,死相很恐怖。”小张神秘兮兮地说,杜唯专心的凝视让他说得更兴奋,“警方说是自杀,不过哪有那么诡异的自杀方式。现在这事闹得纷纷扬扬的,我们这种小老百姓还是珍惜生命远离危险比较好,哈哈。”
      杜唯的视线从小张的身上移开去,远远地落在窗外葱郁的绿海上。21楼的距离把人形缩小成朦胧的点。再近一点,湖绿色的水畔环道上,有一个白色的点在失魂落魄地游荡。
      “不是自杀。”
      小张忽然听见他的新同事低低地说了一句话。空调的微鸣将那句隐秘的话语模糊成含糊的尾音。他追问了一句,不过对方回过神来彬彬有礼地表示希望能单独熟悉下环境。被这么说了,自然也不能勉强。他摸摸头脑,只好意犹未尽地回去准备等下开会的材料了。
      安顿完毕恰好九点四十五,没多久之后孙主编开始召集手下爱将们开会确定了下一期杂志的主题。从人物选取到报纸最新热点某国核武器泄露,从封面选用色调到轰轰烈烈的欧锦赛世界杯,争论到天昏地暗烈火干柴差点儿引爆,老头儿一声大喝宣布暂时休会明日再战。一群衣冠楚楚的斯文败类们犹如战胜了的公鸡一般趾高气昂地出了会议室的大门。老头儿无奈地把杜唯留下来,问了一些问题。
      “我们杂志社走的是尖端视觉,所以可能与一般编辑部的工作方式不太一样,咳。员工的工作时间很自由,基本上只要你按时完成任务,即使神龙见首不见尾也没有人在意。”孙主编解释了一下这里的习惯,接着说,“听说你打算搬到N城,房子找到了么?这里附近的房子可不好找。”
      “来之前已经通过中介商租下了,就在离这里不远的望亭小区。昨天我去看了一下,还可以,租金也不贵。”
      “哦。”老头略略思忖了一下,点点头,“那就好。这样吧,反正最近也不忙,先放你假,等你搬进去安顿好再来上班吧。”
      杜唯笑了:“好。谢孙老关心。”

      搬家并不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即使杜唯本人的行李少到可怜。
      扫地擦窗换床单,掸尘拖地摸桌子,当然不是杜唯本人来做。他通过楼下的家政服务员临时请了一名钟点工,对方尽职得将屋里屋外打扫得窗明几净焕然一新,厨房更是擦得亮晃晃。流理台上面还能清清楚楚映出钟点工姑娘脸上的雀斑。大多数人都认为单身人士必然得自己开伙,因此厨房便得每日报到。只不过,杜唯从不下厨房,白白浪费了小姑娘的一片苦心。
      这套房子是三室一厅设计,三室是两主卧室一书房。当初中介商表示如果嫌房租高了可以租一个房间出去,不过杜唯并不喜欢被外人打扰,所以还是作罢了。小姑娘整理完了厨房清扫大厅,接着脑门绑着布条突击主卧室,然后是浴室,书房,最后才是另一个主卧室。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小姑娘打扫主卧室的时间用得特别多。
      被赶到客厅看电视的屋主摇摇头,勉强竖起耳朵听狗血剧中令人喷血的对白。
      打扫到最后一间卧室的时候,小姑娘跑了过来:“老板,那间屋子里放满了东西哟,好像有人住的样子。我还要进去打扫么?”
      杜唯楞了一下,然后给中介商去了电话。
      对方在电话那头连连拍胸誓言旦旦:“绝对只租给你一个人,没有其他人住……什么,有东西啊?大概是上一个房客没带走吧。反正时间也过去那么久了,你扔了也没关系。”
      杜唯的眉头打了个结,弄清事实后简单地结束了交谈。反正房间很多,就让那些东西留在那里吧。他思索了一下,吩咐钟点工不要动里面的摆设,大致清扫一下就行。
      就这样忙碌了一个下午,钟点工小姑娘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杜唯的家。她很满足,也很遗憾。因为杜唯给的工钱很优渥,也因为杜唯很帅。对于一位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子来说,杜唯这类成熟稳重又略带儒雅气质的英俊男士就是那难以抗拒的白马王子。
      第二天杜唯上街买了一些必备的生活物品,要到了附近几家餐馆的外卖电话,第三天他便上班去了。

      日子平平稳稳地过了一个多礼拜,某一天外景回来,他订了一份披萨之后决定利用等待的时间洗个澡。当他从浴室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的时候,听见门口有响动。
      起初以为是推销员的陌生拜访,不过门铃一直没有响。他狐疑地盯着那扇门,谁知没多久之后,外面竟然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响。
      即使是房东,这个时间采取直接开门的方式拜访未免太失礼。他想想有些不快,径自走过去抢先一步开了门。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比他年轻一些的小伙子,手里拎了一袋东西。简单的浅色T恤,牛仔裤,顶着一头略微天然卷的脑袋,比他略高一些。对方的钥匙插进去扭了一半就扑了空,于是纳闷地抬头,看见一个陌生男子捏着毛巾脸色不善地在屋内审视着自己。对方显然刚在屋里洗了澡,一头黑发还在滴答滴答往肩膀上滴水,把灰衬衫的颜色浸得更加深沉。
      杜唯很不客气地直接问:“你有什么事?”
      年轻人吃了一惊,自言自语地说:“美男出浴图?”
      杜唯沉下脸直接甩门。
      对方一下子意识到大事不妙,赶紧用力撑住门板不让他把门关上。僵持了一会儿,这家伙就开始理直气壮反客为主地逼问:“你是谁,为什么住在我家里?”
      杜唯楞了一下,停下动作重新打量了不速之客一番,然后问:“你是房东?”
      “不,我租得,租了很久了。”年轻人维持着扒着门的姿势打量回去,“你怎么会在这里?”
      杜唯就从对方的话里很快地意识到出了什么问题。他平静地解释:“我也是租得,新租的。如果不信,你可以看下租房合同。”
      年轻人愤怒了:“死房东,没想到出差几个月,他又租给你这个冤大头!”他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哗啦呼啦地抖给杜唯看,“我也有租赁合同的,今年年底才过期。现在才六月份!”
      那份合同书确实不是伪造的,期限也是年底。杜唯当场打电话给中介房产,不过对方似乎早已下班,没有人接。他无奈了,加上白天累了一天,打算早点结束不愉快的话题。
      杜唯抱着胳膊,淡淡地说:“这样吧,今天你先回去,明天约个时间,我们一起去找中介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样?”
      被他这么冷静地一说,刚才还义愤填膺的年轻人一下子变得可怜巴巴起来。他的眼睛乌溜溜地望着杜唯,好像被人遗弃的小狗,连念的台词都是凄惨无比的控诉。
      “我举目无亲,就这么一个窝还被你占了,我回哪儿去啊……而且,”他巴巴地又望了一眼冷冰冰的男人,小小声说,“你的合同才是没有效力的……”
      一半是摇尾乞怜,一半是威胁。杜唯的眉毛皱了起来。从法律角度来说,对方手里的那张合同确实是优先于自己手上的那份。真要追究起来,可能就要再找住所了。不过月湖银座附近的房源都紧张地要命,怕是一时三刻找不到这么合适的房子了。他拧着眉权衡了一下利弊,最后还是默默地让开了门,让对方走进来。
      “我叫季夏,季节的季,夏天的夏。自由业工作者。”年轻人一边走一边笑嘻嘻地介绍自己,“你呢?”
      “杜唯,杜康的杜,唯一的唯。职业是摄影师。”
      “噢噢,艺术家。”季夏笑起来露出一口大白牙,在健康肤色的衬托下更像是某品牌牙膏的广告代言,“你搬进来之后没有把我之前的东西丢了吧?”
      “都在原地。”
      “嘻嘻,看来你人还不错。”季夏满意地在屋里转了一圈,走着走着尖鼻子嗅到了食物的香气,“啊,披萨,真棒!不过,如果打算做宵夜的话就不是很好的选择,冷掉之后味道会变差。”
      杜唯看着他,言简意赅地表示:“这是我的晚餐。”
      季夏回过头看他,一副看外星人的神情:“你该不会常年吃这类东西吧?”
      “也有其他餐馆可以选择。”
      “……”季夏两手贴着脸颊夸张地做出著名油画《呐喊》的姿态来,眼珠子在杜唯身上转啊转。不过对方显然不欣赏他的行为艺术。
      年轻人叹了口气,走过去拍拍男人的肩膀:“伟大的艺术家,地球太危险啦,回火星吧。如果您的飞船还未排除故障,请赏脸鉴赏一下地球人真正的晚餐吧。我深深地觉得,作为一名正常地球男性,本人完全有义务也有责任为外星友人扫盲。”
      季夏演戏一般说完欢迎辞,拎着之前带进来的那袋东西进了厨房。杜唯很庆幸自己没阻止对方的自告奋勇,因为当那些热腾腾的家常菜端上桌的时候,他在某人期待的目光中尝了一下,觉得味道比外面好多了。
      这一天总算是折腾过去了。

      第二天下班,两人约好了去找中介公司,走到公司门口才发现人去楼空,一打听才知道对方早已卷了铺盖逃之夭夭。两个人无可奈何,只好折回去找房东,结果被房东邻居被告之老房东早在两个月前就被儿子接到美国颐养天年去了。
      有轻度白内障的老太太打量了半天终于看清人,看到季夏之后吓了一跳,说:“小夏,你不是……”
      季夏笑嘻嘻地扑过去抱住老人家的胳膊,摇来摇去:“王奶奶,我没事,去医院住了一阵子就出来了。俗话说祸害遗千年嘛,我可不是那么容易挂的人。”
      闻言,杜唯迅速地看了他一眼,倒没说什么。
      老太太被年轻人逗得开心,看看杜唯又看看季夏:“那家公司也太缺德了。不过出门在外的都不容易,你们两个打算怎么办呢?”
      “我搬走吧,毕竟房东是租给季夏的。”杜唯的脸上不大好看,不过总不能抢占别人的房子。
      季夏看了看他,试探地说:“算了,也是我不好,出差没有跟房东说。既然我们都不想放弃,不如合租吧?”
      杜唯考虑一会儿,觉得一时间找个新住处不大可能,就默许了。
      两个人跟老太太告了别,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杜唯走在前方,季夏在后面晃晃悠悠地跟着,嘴上哼着一首欢快的调子。夏日的黄昏,地面上的余热还未散去。路边的香樟树在头顶循着旋律婆娑起伏,仿佛沙沙的笑声。
      季夏踩着拍子吹了一路,在快要到家的时候忽然悄悄地说了一句意义未明的话。
      “很有意思。”
      杜唯的听觉很灵敏,不过对此他决定不予理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章 无可奈何的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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