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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改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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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黑黝黝的山林间,一个小而单薄的身影拄根树干提盏烛火昏黄的破灯,小心翼翼地移动着脚步。男孩每走一步就用树干在前方击打两下,生怕踩空掉进猎人挖的陷阱里。
行进约摸一刻钟左右,终于看到前方繁密的林叶间透出些许火光,男孩停脚长长地出口气,心想总算是到了,这鬼地方可真难走。
待提脚准备往火光处走时,身后突地伸出一只惨白枯瘦的手拦住男孩:“你来晚了。”
男孩起先被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灯盏落地,积灰已久的细弱灯芯碰到坚实的土地,火苗立灭。
立在黑暗中,听出身后人的声音,男孩压了一晚的火忍不住蹿出来:“你这人是不是脑子不好使?长得可怕不是你的错,但吓人就是你的不对了!”话一出口,他又急着捂嘴,觉得自己有些恶毒,不过他还是免不了在心里嘀咕,要不是长得太丑,一个大男人何须戴帷帽?
身后的男人将手藏于袖中,弯腰捡起四面漏风的灯盏递还给男孩,平静地开口:“就在此处说吧。”
声音清朗,是个青年男子。
男孩重新点燃蜡烛,转身看着面前戴着帷帽的男子心虚地开口:“那个……我不是故意说你长得可怕的,毕竟我都没见过你的脸,完全是随嘴乱说,你别往心里去……”
男子冷冷打断他:“无妨,她怎么样?”
男孩咽口唾沫,组织好语言说:“我去的时候,她好像刚洗完澡,衣服鞋子都是新的,而且啊,那男的蹲在地上洗衣服哎!”说到后面,男孩觉得好笑,便扑哧笑了出来。
男子闻言默然不语,整个人像静止了一般,要不是帷帽上的黑布漾着细小的波纹,男孩还以为面前的人突然间变成石像了。
一阵恼人的寂默后,男子终于沉声开口:“那便是过得好。”
男孩松口气,仰脖望眼天空,目光所及是纠结交错的树枝,他配合地应道:“虽然他们和我以前见过的新婚夫妻都不太一样,但感觉那男的很迁就她,她把我错认为喜生,后来自责得不行,那男的还安慰她呢!”
“她当真认错了?”男子轻笑起来,“还是这样迷糊。”
男孩不知男子为何发笑,挠挠脑袋接着说:“不过有一点很奇怪,他们虽然没有新婚夫妻间的甜腻,但应该也算得上相敬如宾,可是我看见喜乐姐姐额头上有好大一个青紫的肿疙瘩,手腕上也都是红印,不知道为什么那男的能视而不见。”
“那便是过得不好。”男子愤然,“谁教你这么说话的!本末倒置!”
男孩明白他是怪自己先报喜后报忧,不死心地辩道:“在我看来,他俩的关系就是不错!我现在都要怀疑是不是你故意说人家抢你亲了!”
“好好一个人嫁过去,才三天就浑身是伤,你觉得什么样的男人会对妻子受伤视而不见?”听完男孩的指责,男子反倒逐渐冷静下来,他攥紧拳头冷笑。
听他这么说,男孩猛地想起隔壁王屠户的妻子,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对巷子里的孩子很好,经常会给他们买零嘴吃。娘说那是因为她命苦,喜欢孩子但嫁给王屠户多年一无所出,所以她只好把那份喜欢转移到别的孩子身上。
王屠户生得高大,生意做得厚道,大家很尊重他。
家境优裕,夫妻和睦,明面上来讲,王家是巷子里人人羡慕的家庭。
人前是和气恩爱的夫妻,但男孩甚至巷子里所有的人家都知道,人后的王屠户一直在打妻子。尽管她的惨叫和求饶在夜晚是那样的清晰,尽管白日里她脖颈处的伤痕是那样的明显,见面后大家还是会笑着称呼她“屠户娘子”,王屠户还是会和别人谈笑,叫起“娘子”来也是十分自然。
那时的男孩理解不了这种奇怪的现象,曾偷偷私下里问母亲,母亲叹口气回答:“也是她命里该有这么个讨债鬼,王屠户家世世代代都在这条巷子里生活,大家没有必要为一个外来媳妇去得罪乡亲。”后来,王屠户的妻子投井自尽,尸体被捞上来时,已经面目难辨了。
一阵风吹过,男孩手里的灯盏忽闪几下,欲灭不灭。
男子见男孩不语,便也负手沉默着。
“我们按计划行事吧!”男孩回神对着面前的男人坚定地说,“不能让喜乐姐姐在那个家里挨打受委屈!她孤身一人嫁到这种地方,婆家欺负她,肯定没人帮她的!”
吃晚饭时,一直不知去向的陈春田委屈巴巴地坐在田氏身旁,陈老爹看见后吹胡子瞪眼,用烟杆敲桌面:“掉嘴拉脸给谁看!”
大家都不敢出声,喜乐也就低头只顾往嘴里扒饭。
“你吼孩子干什么!他一个人挑那么多桶水,高兴得起来吗?”田氏撇嘴,眼刀向喜乐射过来,“自己洗澡把水用光,让一个孩子去挑,也就你能做出来!”
见火烧到自己身上,喜乐忙放下碗筷否认:“我没有叫他挑水。”洗完澡就没见过陈春田,怎么可能让他去打水。
“是我叫他挑水的。”陈春权放下碗,定定看着母亲,“他做错事,这是惩罚。”
可能没想到大儿子会帮媳妇说话,田氏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春雨在旁轻笑一声:“哥,别开玩笑啦,你哪舍得让春田做这事啊。”
“哼,有人教的呗!”田氏沉着脸恨恨开口。
喜乐挑挑眉,闭口不言,他们心里认定自己有罪,而且已经判好刑,这种情况下说什么都是错。
不过,陈春权肯出头帮自己说话,还是蛮让人意外的。
“撒谎骗人、出言不逊、蓄意伤人,他要对外人做这些事,只怕就不是挑水这么容易了。”陈春权拿起筷子,转头面向喜乐,“没事了,吃饭吧。”
收拾好厨房,喜乐趁着天还有点光亮忙跑到后院去解决生理问题。
这里的厕所太可怕,地上挖一个大坑,上面架上两块木板就完事,害得喜乐每次进厕所都既想闭着眼睛不看,又怕不小心踩空掉下去。
因着这个原因,喜乐得想尽一切办法避免晚上去厕所。
提心吊胆从厕所出来,看到陈春权举着油灯站在羊圈前盯着羊出神,喜乐以为他要上厕所,便搭话:“你可以去……那啥我好了。”
“那走吧。”陈春权应声回身。
“你不去厕所啊?”喜乐不能理解,“你来喂羊?”
“来送灯。”陈春权扬扬手里的灯,“但你跑太快了。”
“那你就先回去啊……等在厕所门口算什么……”喜乐一阵恶寒,这家伙到底该说是细腻体贴,还是该说脑残变态?
“你的嫌弃可不可以不要那么明显?”
墨蓝的夜空下,手持烛火的帅哥皱着脸表达怨念,一口大白牙闪着喜乐的眼。
洗完脚坐到炕上,喜乐揭开箱盖,取出新的褥子铺床。她将褥子对折,铺成单人的样子,再用发带将袖口、裤脚全都绑紧,这样总该万无一失了吧,喜乐满意地盖上被子躺下。
陈春权倒完洗脚水,回来后看到紧闭的房门,轻笑摇头,伸手一推,发现纹丝不动,笑容逐渐消失:“喜乐,不要闹,把门开开。”
“你去春盛房间睡吧。”说完喜乐缩在被窝里闷笑,她觉得自己真勇敢。
“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轻飘飘的话在头顶响起,喜乐心里一惊爬起来看,发现陈春权推开窗户站在窗外幽幽地看着她。
“擦,忘了顶窗户。”喜乐披着被子懊丧地拍拍脑袋。
深深的一声叹息过后,陈春权开口:“喜乐,我们坐下来聊聊,怎么样?”
“不怎么样!”喜乐拖着被子往后坐坐。
“为什么?”
“我不信你!不想和你呆一个房间里!”喜乐卷着头发翻白眼,“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兽性大发啊!”
“怕我兽性大发?”陈春权像听到笑话一样,低声笑起来,“你还真敢说。”
“事实我为什么不敢说?”喜乐瞪回去。
“我知道那晚吓到你了,但,谁叫你不听话气到我?”陈春权故意板起脸,结果视线一落到喜乐那张讨喜的圆脸上就绷不住笑起来,“我保证今晚不乱来,只是聊天,好吗?”
喜乐皱着脸,并不想答应。
“我们是夫妻,不可能一辈子都分房睡的。”陈春权开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至少该给我们彼此一个重新认识对方的机会,不是吗?”
喜乐装死不肯吭声,陈春权倚在窗边敲着窗棂:“不想和我好好过日子,铺床铺一半,防贼一样的绑紧袖口裤脚,赶我去别的屋睡。既然我们之间已经见外至此,你为何还要穿我的中衣呢?”
喜乐摸着身上的衣裤,心虚地看向光秃秃的半边炕说:“这不是睡……寝衣……吗?”
“寝衣?那是我最好的一套中衣,只在过节的时候穿,你倒好,一声不响拿它作了寝衣。不过,”陈春权低头从窗边探进半个身子盯着喜乐揶揄道,“寝衣也好,中衣也罢,可都是我贴身的衣物,想来我们的情分还没到共穿衣物的地步,更何况贴身呢!你性子这么刚烈,怎么受得了呀?”
喜乐被他说的尴尬,没好气地回答:“那我没有衣服换,难道要光着睡吗?”
“你又不跟我同房,独自一人的话,光着又如何?”
喜乐气呼呼地上前推开他,重重关上窗户,随手将窗户顶上:“好啦!我这就把你的宝贝中衣脱下来,你放心去睡吧!”说完,她猛地吹灭蜡烛,倒头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