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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今生手足谁结因 ...

  •   匆促将那儒生与男孩儿转移到医馆,李瑶一眼便看到爷爷得到他人口信,已穿好了白布袍,正等待着她的归来。

      看见那个昏迷的男孩子,白须老者只是点点头,又道:“小瑶儿,做得好!下次再遇见这种事情,你便直接开了方子就是,不必经过我的同意,毕竟病人重要些……罢了,我先不说这些,刚好仲郁那孩子从太医院回来,让他治罢!”

      “唉,郁哥哥回来了?”李瑶惊喜地跳起来,立刻便冲进了内室。

      内室之中,一个身穿白色医者布袍的青年刚好回转过头来,却见他十六七岁模样,微笑颇自如,手中执针在男孩穴道上扎了数下,那男孩便微颤了眼睫,似是立时便要醒来。

      见李瑶跌跌撞撞的跑进来,白衣青年连忙松开了为男孩把脉的手,有些无奈地问道:“瑶瑶,你怎么还是那么莽撞!祖父没有告诉你我在给你带回来那个男孩子治病吗?”

      “这个……对不起,因为郁哥哥太久没有回来了,有点想念而已……而且,他的病也不是那么难治嘛!只要等一会儿他醒了,喝些强壮身体的药就行了!”李瑶不服气的反驳了一句,那位被叫成仲郁的青年却是一点点笑了开来,走到李瑶面前,轻轻揉一揉她头顶的散发。

      “小瑶儿,好久不见,医术却是增长了不少!如果你是个男孩儿的话,我却是想让你去参加太医院的选拔考核试试看!”

      李瑶不满地摇了摇头,不服气道:“谁说的,当初学医的时候郁哥哥就比我聪明得多,我十岁才将一本《伤寒杂病论》背下来,郁哥哥七岁就能背得出了!”

      “但是……我是从四岁起便随着爷爷学医了啊!你跟爷爷学医是在七岁的时候,自然是要慢些的!”仲郁只是笑了笑,却也不多说什么,见医榻上的男孩身体微颤,似是立刻便要醒来,连忙走过去,顺便叫上李瑶:“瑶瑶,快来看,人要醒了!”

      李瑶闻言,亦惊喜地走上前去,果见那男孩微微张开了眼睛。

      看见他们两个不熟悉的人,竟是不知从哪来的力气,“蹭”的一下从榻上跳起来,目光颇警觉地盯紧了他们。

      “你们……你们是谁?我爹爹在哪里?我告诉你们,我们再穷也穷得有骨气,绝对不接受别人的施舍!”不曾想这男孩的性子却颇为固执,只是有些专横地说道,尽量放大了声音,却依旧因为人小体弱,并不曾出得太大音量。

      “放心吧,你爹爹正在爷爷那里,我们这并不算是施舍,也是别人的托付才插手救了你们……等你们有钱了,别忘记到翰林院修撰谢迁那里将银钱还给他!”李瑶在一边接了一句话,想了想,又道:“还有,如果你非要说这是我们的施舍,先把这碗药喝下去再说,怎么也要等到身上有力气了再愤世嫉俗啊!”

      一旁的仲郁听得如此言语,竟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那男孩子却是出奇倔强,闻言只是紧抿了唇,扭过头去,说什么也不喝药。

      李瑶见状,略略思索一番,当下便嘻嘻地笑着走上前,玩味地拖着长音说道:“哦,我知道了,你肯定是不想喝药,因为药太苦了!”

      男孩闻言,立刻便顶了她一句:“谁说的,我家中贫寒,父亲又一心要让我读书考功名,平日里连个病都看不起,再别说喝药了!”

      “只是口头里说说罢了,谁会信,”李瑶挑挑眉,也没有气愤于他的抢白,只是继续说道:“我这个人就是相信自己看到的,而且现在来医馆看病的孩子,哭闹着不肯吃药的比比皆是,不只你一个,所以你没必要感到难以启齿。”

      “我什么药都能喝的进去,不信你看,”男孩闻言,似是有些动了怒,转身抄起药碗,一口便将那碗苦药全部喝光,喝完之后,眉头眼睛都紧紧地皱到了一块儿。

      “苦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瑶和仲郁才听到一个软趴趴的声音。

      “太好了,你总算把药喝进去了,不枉费我的激将法!”李瑶满意地点了点头,在案上取了一只小碟:“这是一点我和仲郁哥哥做的芍药糕,里面放了蜂蜜的,应该会缓解些苦味!”

      男孩微微抬起头,只是颇带些怀疑地盯着那个小碟子。

      “放心吧,这次就当我们两个请你客,不花钱的!”李瑶看见他略带些排斥的眼神,也不见外,只是盈盈笑道。

      颇有些怨愤无奈,男孩看一下身边那个笑得开怀的小小女孩,忽然嘀咕了一句:“真是的,明明看起来比我还小,说话像个大人一样……”

      说罢,不管不顾,直接抓起碟子里的芍药糕猛吃,不一会儿,不大的盘子便被吃光了。

      “嗯,好……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一边吃着,男孩一边不住地赞扬,吃完之后,又四下扫视着屋中格局:“我已经好久没吃东西了,谢谢你们!以后若我真的考中了功名,我肯定举荐你们入太医院,或是御膳房!”

      李瑶闻言扑哧一笑,只是悠然说道,轻轻指一下一旁从未开口的仲郁:“这个却是不用了,郁哥哥原本就在太医院里当差……哦,对了,我的名字叫李瑶,这是我的堂兄李振生,字仲郁,你叫什么啊?”

      男孩看了仲郁一眼,却见白衣青年只是微微点头示意,心中稍定,便道:“我的名字叫李莘,还没到取字的年纪。我爹叫李正时,从小便以科举为终身之事,不曾想考了数次都未曾及第,便只有去开封当个教习先生,在去开封的路上又被流民打了劫,此后便是分文不剩了,吃了上顿没下顿……”

      李瑶点了点头,少顷,又笑了起来:“真没想到你也姓李,说不定五百年前我们是一家儿呢……放心吧,你没有什么特别严重的病症,只要好生将养几日便可以了,令尊也无事,我爷爷正在帮他诊治,等你歇好了,我们便带你去见他。”

      李莘刚想说话,语音便被一阵匆匆而入的脚步声打断。李瑶抬头看去,却是一位身穿素服的女子,再一细看,竟是母亲身边的丫鬟荼蘼。

      “荼蘼姑姑,娘亲找我有事么?”李瑶微一皱眉,终究缓声问道。

      “哦,是……小姐请先出来说话罢!”荼蘼看了看一旁的李莘和子郁,犹豫道,

      李瑶未致一词,只是无声的站起身来,随荼蘼走出房间。

      走到外面,荼蘼方才开口道:“小姐,今儿个老爷要宴客,也不知为什么,一定要众位家眷全都前去陪同……看上去,这次的客人来头不小,老爷一定要夫人和小姐前往,夫人也是没办法了,才……”

      “好了,我们走罢,不用多说了!”李瑶只是轻叹一声,打心眼里不愿回到自己家中备受欺凌,却仍是无可奈何,只能闷闷地跟在荼蘼身后。
      —— —— —— ——
      回到家中,李瑶颇惊讶地看见母亲竟画了些淡淡的妆容,见她归来,只是默默递上一件浅藕纱裙,平静道:“瑶瑶,这一次你爹要见一位贵客,实在抱歉……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可人在屋檐下,娘亲也没有办法。”

      李瑶只是默默点了点头,缓声道:“知道了,娘。再怎么说我也是张家的二小姐,这个身份甩脱不掉,这些我都知道。”

      李夫人只是点头笑笑,眉间神色似嘲讽,又似怜惜。
      *** ***
      众人饮宴之所,便设在张府中的客室。李夫人带着舞瑶走到门口,一眼便看到了张峦的发妻金氏,当即俯身下拜,却不曾想金氏竟是对她连理都不理,衣袂飘扬间,人便已入了客室,唯唇角那一丝轻蔑之意遮掩不住,看入舞瑶眼中,更多了几分痛意。

      张峦官拜兴济都督同知,按理来说也是个颇肥缺的职务,这一次等候之时,却也穿上了平日上朝时才会穿的官服,静静坐于客室主位,金氏落座于其身侧,剩余的几名妻妾便分散着站到了他的身后。

      虽说张峦曾纳取妾侍五名,子息却依旧颇单薄,仅有鹤龄延龄两个儿子,还有梦月舞瑶两个女儿。更甚得,由于李夫人并不得宠,二女儿舞瑶的存在便极少为人所知。

      舞瑶低垂着头站在母亲身边,忽的感到身边那两道针刺般的目光,悄悄回过头去,果见姐姐梦月站在金氏的身后,身上穿着水红色的霞绮罗,一双凤眼嘲讽地看着自己身上白布衣。她不欲再生事端,便只是默默的垂下眼帘,什么话都未曾说得。

      不多时,身后忽然有人用力一推。舞瑶猝不及防,竟是“扑通”一下便摔到了张峦面前的地上,又借着那股力道滑出老远,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尴尬至极,心中更是猛的一阵痛楚,她只是死死咬着牙,摸索一下自己的衣袖,跌跌撞撞的站起来,走至母亲身边,方才将手中的药服下。

      回头一看,果真是哥哥张鹤龄,眼中闪着得色,似是猜准了她决不会还手。

      “舞瑶,你这是在闹什么?”果不其然,父亲张峦的声音很快便传来。舞瑶只是嗫嚅着低下头,回头看看,却见哥哥眼中闪过一丝凶狠的警告,心下明白自己的哥哥必然是无论何事都能做得出,便只能微垂着头,小声回答道:“父亲,实在是对不起,舞瑶方才只是不小心绊了一下。”

      张峦只是死死盯着舞瑶那张惊恐欲泣的小脸儿,恍然间,竟似看到了不知多久以前,那同样的一副面容,当下便哼出一声来,只是挥了挥手,其余的,未曾多说。

      正此时,门外传来下人的禀报:“张大人,万阁老到了,您快出去接接罢……这回,唉,万贵妃也到了,大人您看……”

      张峦点点头却也不说什么,转身便出了屋,其余众人自是匆匆跟上。李夫人有了先前的那一次陷害,干脆一直将舞瑶领在身边,防止其余人的再度加害。

      不多时整个张府中人便全部站到了府门外,看着那两顶软轿拐过一个弯儿,在他们府前缓缓停下,一溜儿身穿宫中太监服饰的人一个个排开,一直排到张府门口。

      舞瑶哪里见过这等情状,便只是小心翼翼地看了自己的母亲一眼,却见母亲眼中倏然闪过一丝讽刺之意,只微微垂了眼帘,摆出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情状。

      轿帘缓缓掀起,先走下来的是一个白胖的,身穿一品官补服的人,摇摇晃晃地走到张峦面前,啤酒肚溜圆,当真不知道这是吃了多少百姓的油水。

      紧接着,另一顶镶金软轿中也走出一位女子,却见她年纪也不小,脸上已显了老态,抹了极浓的胭脂,身材颇为丰满雍容,穿着打扮极尽华贵,珠宝玉饰坠了满身,是以她刚刚出得软轿,竟是让舞瑶的眼前一花。

      “呵,不过是仗着皇上的势头而已……”李夫人见得满身绫罗的万妃,忽的小声嘀咕一句,舞瑶站得离她最近,便将那句几近于耳语的话听入了耳中。

      万贵妃年龄虽大却宠冠后宫的离奇事情,舞瑶早已有所听闻,此时见了这位真正的万贵妃,心中更是说不出的排斥,当下便拉紧了母亲的手,略略转开眼去。

      不多时,她竟看见平日里对自己呼来喝去的父亲张峦,此时竟也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走在万安和万贵妃的身边,马屁声音响个不停,忽而看见自己身后的一众亲眷,忙不迭的摆出一副狐假虎威的模样,吼一声:“见着万阁老和万贵妃,怎么还不拜?”

      万安的事情舞瑶也隐约的有了些耳闻,当年他不过是个芝麻小官,却利用了自己的姓氏优势,七拐八绕的竟也和万贵妃攀上了亲戚关系,借着这一裙带之力飞黄腾达,本来便是只会溜须拍马,其他不会的无用之人,此时竟也混进了内阁当个阁老,又将内阁整个儿的控制在自己手里,更是对无辜百姓横征暴敛,一时间万阁老的“美名”传遍天下,更有甚者,由于万安向皇帝敬献房中术而升了官,百姓们给他起了个“洗屌尚书”的混名儿。

      这样的人渣,她是打心眼里不愿跪的,却见母亲只是微微拉一下自己的衣襟,以口型说了一个“忍”字,她这才不情不愿地随众人跪下。

      一时间,张府前跪倒一片,包括张峦在内的所有人,全部都跪在了万安和万贵妃的脚下,恭维谄媚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不用跪了,本宫此次前来只是为了看一下那位得‘梦月入怀’称呼的张家小姐,心下颇好奇这女孩儿会是什么样的容貌,张大人莫要见外!”万贵妃悠悠然的说出话来,似是习惯了这等前呼后拥,高高在上的场景。

      “贵妃既然发话……梦月,出来给贵妃娘娘看一看罢!”张峦听得此等言语,面上惊喜之意一闪即逝,当下便唤来了同样喜悦不已的梦月,拉着她一同跪在万贵妃足下。

      “贵妃娘娘,这便是臣的女儿,因梦月入怀,臣便为小女取名梦月。”张峦垂着头,只一径儿地恭声禀报。

      “张梦月……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万贵妃点点头,又看向跪在地上,略有些紧张的张梦月,便笑言一句。

      “是,娘娘,”梦月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看见万妃模样,立刻便甜甜地笑了起来,显然是得了张峦的吩咐,恭声道:“万娘娘,您长得可真漂亮啊,让民女都无地自容了!”

      听见女孩儿那脆生生的恭维,万贵妃显然是心下大悦,不住地点着头,又道:“皇上近来张罗着给太子选妃,我却觉得,你们家这个小梦月伶俐可爱,当真是太子妃的好人选,皇上那一边,我便去说说看,我们结个亲家,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此言一出,不仅梦月惊喜地张大眼睛,就连张峦面上也闪过一丝满意之色。

      朝中几乎所有的官员都知道,万贵妃的枕头风,成化皇帝最是遵从,某种程度上,万妃的意思便意味着皇上的决定。此刻经她一说,梦月入宫为太子妃的事情,也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了。

      舞瑶看着得意向自己翻着白眼的梦月,心中却只是微微一哂——谁都知道当朝太子不爱学习,专好斗鸡走马,一天里有半天都不见他踪迹!当了个劳什子太子妃,真的这么值得高兴么?

      “张大人这个女儿我极是满意,却是不知张大人是否有其他的女孩儿,送入宫中……或是,对了,万安你夫人不是刚刚去了吗,张大人若再有女儿,嫁了我这不成器的侄儿,做个正室夫人,我们两家做个姻亲,倒也是件美事,只是不知张大人意向如何。”万贵妃又在梦月处看上几眼,见她温柔乖巧,便是止不住的满意,又在人群中不住搜寻着,也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今生手足谁结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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