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吴家村 一 ...

  •   蒋谦一五一十的坦白了那些莫名其妙的梦,和那种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执着。
      说完差不多天也蒙蒙亮了。

      梦鳞并非千年修行为妖,如今年岁尚小,又一直被养在亶爰山,对这些事也是一知半解。
      他刚想舔手,伸到嘴边忽然觉得身为人形这样似乎有点不像话,又放了下来,悠悠的看向窗外,像自言自语一般。
      “你凭着一个梦,就这么笃定的相信吗?完全没有头绪的事情啊…”
      “我能感受到他。”
      “唔,得找个修行年头多的妖精或者高人之类的问问看。”
      蒋谦点点头却没接话,“你真的要一直跟着我?”
      “对啊,我父母都死了,我也不想一直窝在亶爰山,我要浪迹天涯!你看起来就是个滥好人。”
      蒋谦无可奈何,“跟着我吃不饱穿不暖,也保护不了你。”
      “没关系。”梦鳞甜甜一笑,“你带着我就好了,这些我自己来。”

      于是蒋谦携着一只猫,踏上了漫漫长路。

      梦鳞年少调皮,一路上乐子不断,逗得蒋谦直笑,走得累了就化回原形趴在他肩头,有他相伴,这没有尽头的路,也没有那么难走。

      转眼又是一天申时,一人扛着一妖走在茫茫荒野。
      天色将黑,蒋谦看向远处,惶惶道,“我们再找不到地方落脚就麻烦了。”
      梦鳞眯着猫眼四下望去,喵了一声表示他也很绝望。

      又行了数里地,暮色四合,夕阳残留一丝余晖,一棵枯树下低头站了个瘦巴巴的老头,寻寻摸摸的好像在找什么。
      蒋谦眼睛一亮,大步流星的走过去,“老先生,请问附近可有处落脚?”
      那干巴瘦的老头闻声抬起头来,吓的梦鳞毛都龇开了。

      那老头浑身都是脏兮兮的深棕色,脸颊深深的凹陷,整个人枯瘦枯瘦的,可是肚子却大得像鼓一样,圆滚滚的挺在一排排肋骨下面。
      蒋谦也愣了,看着那双浑浊的眼睛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夕阳西下,三个物种,六只眼睛,就这样你看我我看你,僵持了许久。
      蒋谦从怀中取出册子,一顿翻找,念了几句咒语,然后从小包袱里掏了些干粮。
      那老头接过馒头,身子轻颤,空洞的脸上仿佛有些激动。

      梦鳞不解,“喵喵喵!”
      蒋谦更不解他的喵喵喵,“…你说什么?”

      三花猫灵巧的跳下他肩头,又本能的离老头远了两步,变为人形,“他是饿鬼,你给他他也吃不到的。”
      蒋谦道,“我稍微有点修行,念了布施咒,他能吃的。”
      梦鳞半天没动静,冷不丁闷声道,“你还真是善良。”
      蒋谦笑笑,“快走吧,黄昏逢魔时,再找不着地儿就要参观百鬼夜行了。”

      就在二人转身离去时,身后传来拉风箱一般难听的声音,“西行二里路,有人家。”
      蒋谦诧异回头,那饿鬼已经没了踪影。

      这村子不算很小,有个十来户人家,到处贴的都是各式各样的符咒,虽然现下家家户户都贴符阻鬼,可是这里多的太不正常了,风一吹,铺天盖地像纸钱似的。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去,一弯玄月发着幽幽蓝光。

      整个村子一丝灯火都没有,黑漆漆的一片,微风夹着寒意,吹的他俩毛骨悚然。

      梦鳞抿着唇,脸色苍白,“好重的怨气。”
      蒋谦心里也毛毛的,“这不会是个荒村吧?”
      梦鳞摇摇头,“有人的。”

      硬着头皮敲了一家的门,梦鳞躲在他身后探着脑袋,蒋谦心说你一个妖精,怎么能这么怂。

      屋内传来的尖叫声在黑夜中炸开,把蒋谦刚准备再敲的手吓的一抖。
      “快滚开!!别来找我!!冤有头债有主啊你找我做什么!!”

      蒋谦和梦鳞面面相觑。
      “我感觉这家人不会开门的。”
      “……我也是。”

      连着敲了几家,他俩好声好气的解释自己不是坏人也不是鬼,但是没有一户能冷静下来听他们说什么。
      垂头丧气的到了村尾,只剩下一个小草屋,里面难得的有一些烛光。

      梦鳞完全不抱希望的踱过去,伸手拍了拍竹门,蔫声蔫气道,“喂…我们真的不是坏人也不是鬼我们真的是路过的借住一…”

      竹门嘎吱一声打开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佝偻着,烛光映着她皱巴巴的脸,映出一片坑坑洼洼的阴影。
      梦鳞瞪大了眼睛,大吼,“鬼啊!!!”
      蒋谦连忙上前一步,朝着他的脑袋就一巴掌,拎着衣襟丢到身后,对老太太深深一揖,“老人家多有得罪,家弟年岁尚小,大惊小怪的冒犯您了。”

      这老太太实在是太老了,脸像一颗大梅干,挤着眼睛打量二人,好一会才让开身子,“进来吧。”

      屋里飘着一股淡淡的霉味,仿佛许久不见阳光的阴湿地窖,死气沉沉。
      没有什么摆设,一张破旧的木头桌子杵在屋中,旁边摆了两把同样破旧的椅子,天残地缺的好像坐上去就会塌,桌上放着一盏烛灯,亮着只有豆大的火苗,旁边放着一个针线盒子。
      角落里的土炕上垫着脏兮兮的棉絮,梦鳞忍不住皱了眉头。

      “这里不太平,明日一早你们就赶紧离开。”老太太指了指灶边的稻草堆,“你们在那将就吧。”
      说完,老太太坐回桌边拿起针线,费力的开始缝缝补补,再没有搭理他俩的意思。

      梦鳞着实担心了一会她到底能不能看见,又觉得这种担心似乎很多余,唉声叹气的坐在稻草上,拍了拍,绝望的不能自拔。
      蒋谦笑话他,“后悔了?”
      梦鳞倔强的别过头,仰头躺了下去。

      第二日清晨,梦鳞伸了个懒腰,迫不及待的冲出茅屋,阳光包围着身子,有一种苦尽甘来的舒适。

      村子里却依旧鸦雀无声,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大白天的和晚上一样死寂。
      若不是能闻到人气,梦鳞都要怀疑这里是不是真的是个荒村了。
      不对,不只是没人,连飞禽走兽都没有,烈日当头,整个村庄却鬼气森森。

      怎么想怎么不对劲,梦鳞咦了一声,转头冲进茅屋。
      “喂喂,蒋谦,这不对劲啊!”
      “叫哥哥。”
      “……”
      蒋谦正在替老太太穿针线,见他神色不安,便问他怎么了。
      “屋外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不对,什么都没有,猫猫狗狗小麻雀,什么都没有!”
      没等蒋谦答话,老太太哼了一声,“吴家村寸草不生,是报应。”
      因为得天独厚的亲和力,蒋谦总是很讨人喜欢,老太太古怪是古怪,倒也愿意跟他们说上几句,便幽幽说起了三年前的那桩事。

      这个村子里大都姓吴,所以叫吴家村,因为这里的土质十分肥沃,村民们也勤劳,饱食暖衣,偏安一隅,不受纷争祸乱,算是个避世离俗的好地方。

      直到那天段运生家的小女儿哭哭啼啼的站在村头,指责村长吴金坤已经欺辱了她三年之久,用她父亲威胁她,稍有不从就是打骂。

      小姑娘叫段嫣,刚过及笄之年,生的漂亮不俗,在这乡野间十足的一枝独秀。
      那村长也是她的姑父,段氏一个外姓人家,全倚仗着这个姑父得到庇佑。

      而她爹段运生要用一个词形容,那就是孬种,更何况在这种小村庄,村长俨然是个土皇帝,又仗着自家族人众多,明里不敢为非作歹,私下的腌臜事可没少干。

      其实这件事在村长没得手前段嫣就和她奶奶提过,说村长总对她动手动脚。
      她娘亲死的早,这种事也只有奶奶能说。
      可是奶奶听完却竖眉瞪眼的叫她少胡说八道,得罪了姑父害全家无处安身。
      那时她不过十一二岁,吓的再也不敢乱说。

      一天傍晚她独自在河边浣衣,吴金坤不知道在哪喝的满身酒气,摸了过来。

      那年她才十二岁,在香蒲丛中被压倒。
      他饥鹰饿虎般残忍的撕裂了她的身体,也撕裂了她的人生。
      她还记得那天的天空是灰色的,香蒲草褐色的种子微微低着,仿佛在向命运服低做小,随风摇曳。

      她谁也不敢说。

      吴金坤边穿裤子边威胁,她就是个被开了苞的破鞋,说出去风言风语就能要她全家的命,还有她那个脓包父亲,不想他死就闭紧嘴。

      就这样开始了隔三差五的侮辱,或是在芦苇丛,或是在稻草堆,甚至在村边的枯井旁。
      一晃就是三年,她几乎麻木了。

      后来她发现三个月没有月信,而她已经与村中一个外来的书生订了婚,绝望之中去找吴金坤,却被他一脚踹在肚子上。
      她抬头看着那张因为肥胖而堆积着横肉的脸,鲜血顺着腿流到地上,慢慢洇开,漫过她身边,流到了吴金坤脚下。

      她爹在她姑姑的叫骂声中把她接回家,偷偷买了些药,就随她自生自灭,活过来就活,就算死,也不能让人知道她这伤风败俗的事。
      而他自己,连个屁也没敢跟吴金坤放。

      段嫣醒来后万念俱灰,名声也不要了,想着大不了和这畜生同归于尽,再不济弄得他身败名裂也好。
      所以,发生了村头的那一幕。

      可她到底还是低估了人性的恶。

      没有一个人替她说话,反而都指指点点说她是个狐媚子,长了张妖里妖气的脸,小小年纪就会勾引男人。
      美是会被嫉妒的,村里的姑娘们早看她不顺眼了,那个外姓书生长的俊美又很有见识,大家本来就在眼红这桩婚事。

      那些一直渴望而不可求的男人们更是掩饰不了亵渎龌龊的眼光,嘲弄着说她平时看着清高,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还不是个人尽可夫的小贱货。
      传着传着,就变成了争相吹嘘自己也睡过她,活神活现的描述着她在床上有多么风骚。

      大概就是得不到的,诋毁了心里就会舒坦。

      就连最亲的亲人,也是缄默。
      姑姑冲到家中撕扯她的头发,说她是扫把星,狐狸精,想害她们一家家破人亡。
      嫂子叫骂着让她滚出去,别在这连累满家清誉,被人说三道四。

      那个曾说着要休且待青山烂的人,更是头也不回的抛弃了她,眼中的鄙夷宛如利刃般将她片片凌迟。

      最绝望的绝望是什么感觉,大概没有人比她更明白了。

      她在一个月圆之夜跳井自杀。
      尸体被捞上来的时候泡的鼓鼓囊囊,肿了好几圈,发着灰白色。

      围观的众人破口大骂。
      脏东西,死了还要脏掉一口井。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