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九 ...
-
因提前便已得知王爷返京的消息，待一众人马抵达汴京时，南清宫早已上上下下打扫干净。到达宫邸后，下人们各自都忙着拆卸行李、归整物什，一个个忙忙碌碌的，虽有熙来攘往的喧嚣，却无莺歌燕舞的欢腾。
赵德芳孑然伫立于院内一颗金桂树下，久久地凝神无语。时近深秋，桂花早已落了，唯在院内留下一缕若有似无的淡香。这棵树在他走的时候，才不过手腕粗细，如今却已亭亭如盖。
“王爷。”赵德芳转回身，见一个清瘦而萧索的身影正站在他身后。秦玉鸣身穿一件藏青色凉衫，用一条象牙白的带子在腰间系住。那凉衫宽宽大大的，罩在她小小的身上，更显得她形销骨立，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王爷，我哥临终前嘱托我，叫我保护王爷。如今王爷已经安全抵京了，我……是来与王爷辞别的。”
赵德芳叹了一口气道：“如今你哥不在了，你可有去处？”
“我原是长风的人，即使没了我哥，我也是要回镖局的。”
赵德芳微微颔首道：“你且先回去安顿吧，以后若有什么难处，尽可随时来南清宫找我。”
“王爷，我……”玉鸣欲言又止，不知这事该不该问，又该如何问。
“什么事，直说无妨！”
“有一件事，我想了许久却没想明白，想请王爷明示。”玉鸣说着环顾了一番周围，见再无外人，才敢继续道：“王爷为什么准我杀徐家兄弟？”
赵德芳听她问这话，不免略怔了一下，抬头看着她，泰然正色道：“这不正应了你的意愿，告慰了你哥的在天之灵？也算是了却本王……”
“王爷！”不待他说完，玉鸣便不耐烦地打断道，脸上流露出一丝不屑。“玉鸣只是年少，而非愚笨。王爷与我兄妹的情谊再深厚，却也比不得徐家兄弟的重要。不过王爷若不愿以实相告，玉鸣不问就是。”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玉鸣，回来！”赵德芳见她赌气似的神情，一边唤住她，一边不禁摇了摇头，心里暗忖道：人倒是难得的聪明，但以这藏不住心思的性子，日后只怕她有的亏要吃。“你且说说，这徐家兄弟，怎么就重要了？”
“因为……”玉鸣停住脚步，转回身答道：“正像关大哥说的那样，只有通过他们，才能找到背后想要谋害王爷的主使。”
“哦？那找到了又如何呢？”
“找到了……找到了自然要将他绳之于法，王爷才可以高枕无忧啊！”玉鸣被这显而易见的问题搞得，反倒有些糊涂了。
“高枕无忧……”赵德芳苦笑道，“我既回了这汴京，哪里还能高枕无忧。”见她懵懵懂懂的表情，便继续循循善诱道：“玉鸣啊，这徐家兄弟跟了我五六年了，你说他们是如何被人买通的呢？”
玉鸣眼睛转了转，寻思了片刻，道：“我哥说过，世人皆为名利。所以，我想，大概是靠功名和利禄吧。”
“哦？那是什么样的人，能给得起本王都给不了的功名与利禄呢？”
“这……”玉鸣脑中冥冥之处闪过一道灵光，她虽不解官场与朝政，但这人际间的等级与权势，却也是略知一二的。如此想来，这个能买通徐氏兄弟的人，在朝中的权位，只怕绝不在王爷之下……
“玉鸣啊，”赵德芳见她目光清明，似有所懂，索性直言不讳地与她推心置腹道，“我在颍州搞出这么大动静，回朝后是一定要有个交代的。可我已有五年未在这朝中与人共事了，其中的利害关系还有待我慢慢探明。若是事先便将这背后元凶声张开来，只怕非但不会有什么结果，反倒会落了他人的口实、把柄，却先有了打草惊蛇之忧。”
“可是……”玉鸣听他这样讲，竟面露一抹忧虑。“王爷不将元凶查明，就不怕日后他还会加害王爷吗？”
“‘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赵德芳无谓地笑笑，反而劝慰道：“你们江湖人士不也常说，生死有命吗？本王命大，一时还死不了。”说完见她不忧己反忧人的样子，不禁转而问道：“怎么？听我讲了这些，难道你就不恼，我拿你作刀杀人这事？”
“恼，还是有些恼的。”玉鸣这才撇了撇嘴，露出原有的孩子气。“不过，在颍州，也亏得王爷调动官府之力，才能擒得那二人，为我哥报仇，这还是要谢王爷的。而且……”说着微微低下头，竟有些不好意思地继续道：“王爷既将玉鸣视为刀，可见玉鸣一定是柄利刃，而非一支笔、一根玉钗之类的。”
赵德芳略带惊奇地看着她，见她虽不乏年轻气盛，然钟灵毓秀之气不为年少所掩，爽利果敢之态竟胜男儿一筹，恍惚间竟觉得是那位昔日的故友站在面前……“王爷，只要能保大宋江山不为佞人所控，世忠一人死又何惜？”……
“玉鸣啊，”他思及于此，竟有些情不自禁地脱口问道：“你哥生前，可曾与你讲过你的父母没有？”
玉鸣愣了一下，未想他会有此一问，摇了摇头道：“以前我曾问过，我哥说我还小，等长大了自会告诉我。王爷为什么问这个？难不成我哥以前与王爷讲过？”
赵德芳回过神来，恢复了常态淡笑着道：“你哥既没有与你讲，又怎么会与我说呢。我不过是担心你没了依靠，日后被人欺负。”于是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语重心长地道：“玉鸣啊，以后还是要多记着你哥的诫导，遇事需三思，切不可莽撞行事。”
因提到了父母，玉鸣原是满心疑惑，正欲问个清楚、探个明白，不想王爷却提及她哥的过往，心里顿时便被巨大的悲戚占据了，也无暇再理会那陈年旧事。于是道：“玉鸣谨记王爷教诲。”说罢抱拳施礼，转身离开了。
赵德芳目送她离去的背影，小小的人却背束一柄略显笨重的长剑，竟给人以不堪重负的错觉，不免长叹了一口气，心内自是五味杂陈。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