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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   入夜,明月高悬,秋寒却已深。一行人马走了几日,将出梁州境界,在途中的一处驿馆内暂做修整、歇息。

      这驿馆坐落在群山峻岭之中,方圆几十里之内便再无人家。然而即便如此,秦玉啸却丝毫不敢疏忽,晚饭过后便出门沿着驿馆周围细细巡查。

      玉鸣知道自己理亏,跟着她哥小心翼翼地陪着不是:“哥,我错了还不成吗?我不该不听你话。”“哥,你别生气了,这不也没出什么事。”“哥,你说句话啊!”

      “你也不用道歉。我已经和驿馆的人打了招呼,明天你就留在这里,等着和段师傅他们一同走。”秦玉啸边走边说道。

      “我不!”道歉归道歉,在这事上玉鸣却一点不让步,“王爷都说需要我一道护卫呢。”

      听到这秦玉啸的气就不打一处来,皱着眉转头道:“秦玉鸣,还真是给你根麦芒,你就当棒槌啊?你当自己是什么人啊?你当王爷身边都是什么人啊?”

      “还能当什么人?都是武功绝世的大内高手,领着朝廷的俸禄,却还得请你这么个官府外的人随行护卫?”玉鸣说话时眸子里透出一丝狡黠。

      “秦玉鸣你……”玉啸被妹妹噎得说不出话来。

      “本来就是嘛,”玉鸣看她哥又要发火,只能小声嘟囔着,“都是些乌合之众,别说有什么刺客,就算个把山野毛贼怕也对付不了吧。”

      “明儿,无论如何你都不许跟着了,就你这没规矩、乱说话的秉性,也不用等遇到刺客,就先被自己人烦死了。”

      “好好好,既这样,我守规矩,我不乱说话,这总可以了吧?”见她哥真动了怒,玉鸣只能软了下来,拉扯着玉啸的袖子撒娇道,“哥,这样你该不会再撵我走了吧。”

      秦玉啸也不答话,任由妹妹牵扯着袖子,兀自向前走着。他心里盘算得十分清楚,以玉鸣的性子,接下来的路程,就算强行不许她跟着,她也还是会像前几日那样悄悄地跟,还莫不如让她跟在身边方便照顾。只是这丫头平日里被他宠得甚是任性、嚣张,若不能趁这个机会给她点脸色吓吓她,让她规矩些,只怕日后在这些侍卫、仆役前她定是要吃亏的。

      玉鸣见他虽然不答话,却也没拒绝,知道她哥不会再撵她,于是放下心来,跟在玉啸身后,一边玩着根杂草,一边兀自说着:“哥,这就是你说的八贤王啊?他……他长得可真好看。”

      秦玉啸怔了一下,虽不解这种形容,却也难得她夸人,回头白了她一眼,懒得答话,却听她在身后继续自顾自地说:“不过嘛,也就是个普通人嘛……亏你还把他夸得跟个神仙似的,我还以为他长着三头六臂呢。”

      “秦玉鸣,你明天一早就给我回梁州去。”“我不说了,不说了。”……

      兄妹俩吵吵闹闹间,却也把周遭一带巡查了个清楚,待回到驿馆大门时,夜色已深,却见赵德芳正极富雅兴地坐在月下对月品酒,身边除了伺候的仆役外,只跟了祺瑞一人。驿馆简陋,没什么可供使用的,他倒也不嫌弃,只叫人搬了张破旧桌案,临时凑了几碟算不得精致的点心,就着那皎洁的月色,却也喝得津津有味。月光如水,洒在他一袭烟青色便袍上,虽少了往日里的华贵,却似多了一许道骨仙风。

      见他二人进门时,赵德芳已是微醺,抬手招呼道:“你们回来的正好,过来陪本王喝杯酒。祺瑞,你也是,坐下一起喝酒。这酒,一个人喝,是没什么意思的。”说完让那仆役多拿些杯盏来。

      玉鸣在外面逛了一圈,肚子已有些饿了,听闻他说这话,倒是毫不客气,大咧咧地直接坐在他对面的条凳上,刚要伸手去接仆役递过来的杯子时,却听她哥在身后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她这才发现,除了自己落座外,她哥与祺瑞都还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于是顿时倍觉难堪,悻悻地把接到手里的酒杯放在桌上,尴尬地笑笑站了起来。

      “坐都坐下了,还站起来干什么?”赵德芳见她如此,有意逗她道,“怎么,本王的话却不及你哥的管用?”

      “啊?”玉鸣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看了看她哥,又看了看王爷,心想她哥终归还是要听王爷了,心一横索性便不再理会她哥,大大方方地坐回到赵德芳对面。

      “行了,”赵德芳看了看玉鸣身后还立着的祺瑞与玉啸,知道他俩严守尊卑之别,定是不肯坐的,于是挥了挥手道,“你俩既不肯坐,就去休息吧,跟着我,也都劳累一天了。”

      “王爷……”祺瑞仍不放心,想要留下来继续守卫,却被赵德芳摆手拒绝道:“不妨事。”说完瞥了眼对面一身精炼短打的玉鸣,知道他们江湖人士没那么多的男女之妨,况且玉鸣一团未经人事、不解风月的孩子气,与其像个姑娘,倒不如说更像个半大小子。“这玉鸣小兄弟的功夫,你不是也见识了,有他在这,还有什么担心的。”

      眼见着她哥与祺瑞一同进了驿馆,秦玉鸣才敢端起酒杯,却也不矜持推让,只咧嘴冲赵德芳笑笑,仰头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待那琼浆越过唇舌,滑入喉咙,玉鸣才觉察到这酒甘冽而不失醇美,下肚后在唇齿之间久留余香,远非她平日里喝的所能比拟的。于是舔了舔嘴唇,习惯地去取酒壶,想要再斟一杯。手还没触到那壶,却忽然意识到,坐在对面一起饮酒的,并不是往日那些耍笑、胡闹的镖师兄弟。如此不免有些尴尬,再次悻悻地缩回已伸过去的手,极困窘地笑笑。

      赵德芳看她别别扭扭的样子,便也不说什么,直接取过那酒壶,将里面所剩不多的酒,全部倒入她杯中,抬手将酒壶交于仆役,让他另灌一壶拿上来。

      玉鸣脸上还挂着刚才的困窘,对着面前的酒杯,更加不好意思再喝了,只能讪讪地笑道:“王爷,这梁州的酒……怎么这么好喝呀?”

      “哦,这不是梁州的酒,而是当年我从宫里带过来的。”说完不免莞尔自嘲道,“当年也是奇怪,竟觉得这一离开便再也回不去了,于是便吩咐人带了许多酒过来。谁成想……”话及于此,赵德芳难免有些感怀。

      “王爷,”玉鸣听了有些不解,柳眉微蹙问道,“那您到底想不想回京啊?”

      赵德芳一怔,不曾想她会问得如此直率而冒失。回过神来后却只云淡风轻地微微一笑,道:“回京,跟我想不想又有什么关系呢?”抬眼看到玉鸣懵懵懂懂的表情,挥了挥手道,“不说这些扫兴的话了。玉鸣啊,你这一身功夫是和谁学的啊?”

      “哦,我打小和我哥在镖局长大,自懂事的时候,便喜欢跟着局里习练的师傅们比划,渐渐就入了门道。这些年了,镖局换了几批师傅,我也说不清到底是从谁那学来的了。”

      “这倒有了博采众长之意。将来考取个武举功名,也是我大宋绝佳的栋梁之才……”

      “我才不要!”玉鸣满不在乎地打断道,语气中尽满是嫌弃。然而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这样唐突无礼,若是她哥在,一定又要狠狠骂她了。只能一边假意低头抿了一口酒,一边悄悄抬眼偷瞟王爷的脸,却发现他仍和颜悦色看着她,只是多了几分好奇。于是略带些心虚的笑着解释道,“我是说,玉鸣没那个福分为朝廷效力,而且……而且我也受不了那份拘束。”说完一只手托着下巴,歪头想了想,继续道,“玉鸣习武,是为了有朝一日路见不平,能拔刀相助,做个惩恶扬善、替天行道的大侠客。”

      赵德芳看她说话时顾盼神飞、神采飞扬,逗她的兴致反而更浓,道:“做大侠好啊,自在又潇洒。不过这大侠我也是见过的,都是些行走江湖行侠仗义的汉子,可不是个只会跟着兄长身后还没断奶的小娃娃。”

      “我才不是!”听他这样说,玉鸣果然又急了,却也不敢太过造次,只是鼓着嘴嘟囔着,“我这次跟来,也不全是为了我哥……”

      “哦?难不成秦少侠此行还真是为了本王而来?”赵德芳带着几分调侃戏谑道。

      “我……我……”玉鸣被他逗得愈发不好意思,倒并非其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情私,而是以她这轻狂的性子,让她直面夸人,却是比登天还难,所以只能低着头小声嘀咕着:“因为我哥经常提起到王爷您……说王爷您才是做大事的人。说我们这样的人,即使功夫练得再高,也不过惩些小恶,扬些小善,而只有王爷您这样的人,才能从源头上把错的变成对的。还说什么,只有王爷您这样的人在,我想要替天行的道,才能行的通……所以,我就想见见王爷究竟是怎样的人物。”

      “哦……”赵德芳收敛了笑意,面色在不易察觉间微显黯然,回身从仆役手中接过重新灌满的酒壶,自斟自饮了一杯后,淡淡地道,“这倒是你哥过誉了。”

      “就是嘛……”玉鸣一拍桌子道,说完马上又觉得不妥,只能勉强继续道,“也不是过誉,只是我不明白,如果王爷这样的文弱书生都能替天行道的话,那我们辛苦练成的功夫,还有什么用?”

      “这么说秦少侠这行想来很失望吧?”赵德芳听她这么讲却也不恼,仍只是淡笑地问。

      “不失望啊!我哥的话肯定是有道理的,就算我现在不懂,以后可能就懂了呢。所以啊,我还是要跟着我哥,一道保护王爷的。”

      赵德芳笑笑不再答话,抬头望向夜空——原本一轮明月,不知何时被片薄云遮挡住,竟不能朗照。夜色愈发浓稠,秋夜的寒气在空气中一点点浸润开来。赵德芳率先站起身来,道:“玉鸣啊,时候不早了,去休息吧”。说完低头看她翦水双瞳,眼神稚嫩却坦荡,恰是一缕清泉,清澈得让人能探得到底。于是略沉思片刻,低语道:“玉鸣你记着,无论这天道行不行得通,这恶都是要惩的,善还是要扬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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