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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喝口水怎么这样难 ...

  •   即便多尔反复和文森特强调接着测试仇恨值不过是玩笑话,她依然被文森特禁止进入实验室,同往日一般留在单玻隔板外待机。
      她看到四位围着巴基不敢靠近的助手都穿着干净的制服,想必先前被她鲜血淋头的几位助手已经换掉,但机器上还有溅射状的血迹,地上也留着黏腻深红的血泊,被走来走去的助手踩出不少血脚印。文森特走近时,肩背那一瞬僵硬简直肉眼可见,多尔无声地笑了一下:文森特对待各色实验体的无情几乎可称得上心狠手辣,但就是这同一个男人,看不得妹妹的血液。
      这么说也不尽然,与其说他惧怕的是那与他同源的鲜血,不如说他怕的是鲜血代表的死亡。
      他知道她自愈力的强大,可他并未见过她之外的变种人,因而对这种能力有天然的不信任。至今为止多尔的能力表现出色,但如果她的自愈有什么未知的限制呢?万一某天失效了呢?他根本承担不起那种后果。正因为他是医生,他才知道生命有多么珍贵,而有多清楚生命易逝,他就有多气恼于多尔对她生命的不重视。
      这些多尔都清楚,她懂文森特就像文森特懂她一样。但她不可能、也不愿意改变自己的态度。
      她被称作“不会死的怪物”太久,自身也逐渐认同了这一点,即便文森特从幼年就向她否认这个,但毕竟他是亲哥哥,来自家人的滤镜从来都只会让人感动,而不是真正接受。更何况,她连容貌都趋于定格,如今怎么看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而文森特已经是三十一岁的男人,虽然对男性来说仍然年轻极了,可站在一起,他们完全不像只有三岁年龄差。
      同龄的女医生在休息时间会端着咖啡杯讨论如何保养肌肤,淡化眼下细纹,细瘦长期不走动而发胖的腰身,而多尔完全不用担心这些——细纹,没有;暗沉,没有;灰发,没有;赘肉,也没有。一切普通奔三女性该有的毛病,在她身上都不存在,可以说她身为变种人的自愈力,让她成为了被时间眷顾的人。
      但多尔并不想要这些。
      别人迫切想要祛除的缺点,她却渴望拥有,哪怕一点也好,能够证明她不是个怪物。九头蛇爱着她的能力,但她比任何人都厌恶这份保命的本事。
      以前,她只要不被人目睹愈伤就不会被区别对待;可是现在,周围都是熟悉的同僚,令人艳羡的躯壳只能让她感到压力,逐渐明显的与众不同、他人即使掩藏得很好但依然属于注视着异类的目光,都令她窒息。更不用说她时常会梦到自己坐在文森特床边,目送耄耋之年白发苍苍的他逝去,他满脸皱纹,身形萎缩,而她年轻依旧,脸颊饱满光洁,红发鲜亮如昨。
      能梦到文森特在这样的乱世中活到老年,可以说是个美梦,但对多尔而言,这是个噩梦。她太过依赖文森特,他与她流着同样的血,是她唯一的家人,多尔根本无法想象自己如何在没有他的世界生活。
      那么怎样才能让自己同文森特一样长眠?冷冻?真空?核弹?她隐秘地盘算着,内心逐渐生出一种好奇,可她依旧有身为人类的本能,让她无法不对这些产生恐惧。这让她睡不好,以研究太累为由,要文森特配一些安眠药剂给她。文森特随手做了,却没想到它在很多年后,成为多尔纪念他的唯一方式。
      如果说文森特懂她,那他的的确确懂她的一切,她喜爱的化妆品牌,她的穿衣风格,她钟情的香水,她的口味,她的叛逆期黑历史......可他明明也是不懂她的。他不知道她极度厌恶自己的能力,不知道她的梦魇,不知道她在策划百年后的自杀方式,更不知道她中意巴基·巴恩斯的理由只有一个,苍白可笑,又不可或缺:
      他给过她最渴望的尊重。
      有哪一个实验体能够在即将成为小白鼠时,还保持着本心,坦然地对死而复生的她说“你不是杀不死的怪物,是杀不死的对手”呢?
      又有谁,能在自己都不被尊重的情况下,对毫无人性的践踏者给予尊重呢?
      从来没有哪个陌生人,能够这样直白地告诉她,我不认为你是个怪物。
      当初知道文森特将巴基送给佐拉博士,多尔其实松了口气。诚然文森特的确是小题大做,毕竟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她都不会违背命令,冒着极大的危险放走巴基,然而让她亲眼看着他被人体实验,她也于心不忍。她最大限度能做的,只有让他远离她的血清,而后来文森特将他送走,则让她彻底逃避了这件事。
      可现在他回来了,甚至是作为九头蛇的预备武器回来了,就这样出现在她的面前。看到躺在低温舱中的他,那一瞬间,被多尔刻意压在脑后许久的愧疚全部翻涌上来,仿佛逼她正视自己的罪行,明明白白地告诉她:瞧,选择的时刻又到了,是放弃他,还是向他伸以援手?
      而现在她透过单玻隔板,注视着巴基。
      被洗脑后的男人狂躁极了,即使身体被束缚,也仍呲着一口染血利齿,满脸都是她的鲜血,表情分外狰狞,威胁着他人不可靠近。明明几个小时前,他还理智而清醒,不惧于不利处境,还向她套话;而现在他判若两人,像一只没有开化的野兽,被困在牢笼中,焦躁不安,凶相毕露。
      多尔本以为当初将他送走是件好事,可他正在承受的、即将承受的一切,都在让她自问,活下来对于这个男人来说,真的是件好事吗?她真的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吗?她当初是否该放任他死于她的血清?
      而这一刻,有如心灵感应般,巴基突然转过头来,盯着她的方向。
      如果不是清楚这是单向玻璃,多尔简直要认为他同她对上了视线。他理应什么都看不见,可他就是精准地抓住了她的所在。
      多尔忽然间释然了。她需要一个不把她视为怪物的人,而现在他眼中也只有她一人,那她为什么不能再靠近些呢?已经趟了这滩浑水,再深入一些也无妨。她不知道结果会如何,但最多不过是他死掉,她不会有任何损失,那为什么不玩一把呢?
      多尔抬手按上玻璃,露出一个几不可察的笑容。
      你在找我吗,大兵?她用口型说,即使非常清楚没人能看见。
      助手们看到狂躁的实验体突然安静下来,盯着同一个方位不动,反而不敢贸然靠近他。站在安全距离的佐拉博士和文森特也疑惑地把目光投过来,二人交谈几句,文森特的表情先是不可置信,然后变得十分难看,却没能制止对方的决定。
      隔间的门打开了。
      “沃森医生,佐拉博士请您过去。”
      多尔毫不意外听到来者这么说,她甚至从容地掸了掸簇新的白大褂,才迈步跟上。
      如果这就是命运,那么不管是好运还是厄运在前方等她,她都会选择牢牢抓住,不会松手。

      ***

      疼。
      钻心的疼。
      让他清醒的是这个,让他痛苦的也是这个。他的脑子里一团糟,有什么贴着他的脸颊,包着他的头颅,随着谁的发号施令不断给他刺激,从他的皮肤钻进去,扎进他的脑袋深处,把一切都搅得乱七八糟。
      是电流,他在混沌中意识到那是什么玩意儿,让他痛不欲生。然后他听见有人在叫,惨叫,痛苦极了,让他困惑,到底是谁在叫?接着另一阵更强的电流刺进他的脑壳——哦,是我!他恍然大悟,是我在惨叫。可我又是谁?他混乱的大脑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这个问题,扎进来的电流又变得更疼,让他放弃思考,更加惨烈地嘶吼出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电流终于停止,压住他脸的铁板挪开,他不再喊叫,茫然地看着周围。
      一切都模糊不清,影子晃来晃去,灯光白得刺目,让他睁不开眼睛。有什么从脸上滑下,他舔了舔嘴角,苦咸,不是他想要的。于是他甩甩头,想把这东西甩掉,却随着动作滑下来更多,辣他的眼睛。这东西让他很恼火,想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汗水,他自己的汗水。
      他为什么出汗?他不明白,他也不懂为什么自己知道那是汗,明明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无数问题在他脑子中转来转去,让他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脑袋重新疼痛起来,虽然不如刚才强烈,但这次他想吐,又很渴。渴了需要什么?他想了想,需要水。水是什么?一种流动的东西。哪有水?那个——那个红色的在晃动的玩意儿是什么?红色让他觉出点亲切来,头不那么疼了。红色?对,是颜色!他看着那团色彩,然后发现它在动......是人!那是个人,对,他,他好像也是个人。他甚至有点快乐了,使劲儿盯着那个人瞧,那个人会给他水吗?
      这个时候他开始能够听到声音,像杂乱的丝线塞进他的耳朵。他想起来声音是个什么概念,本以为能让他感到轻松,可他现在只想把这些杂音从脑子里挖出去,但他够不着自己的耳朵!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不能动弹......这让他怎么喝水!噪音、呕吐感、饥渴感都让他更加焦躁,他急促地呼吸,胸膛起伏着,用力盯着那亲切的红色,能让他的疼痛稍微缓解一些。
      看到红色竟然开始向他靠近,他急切地想说点什么,这才发现自己并不会讲话。他很困惑,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可他说不出来。红色能懂自己的意思吗?红色可以给他水吗?他的嘴巴嗫嚅着,高兴地看到红色贴近了他,让他看清楚了一段白色的脖颈。他不懂这是做什么,是里面有水的意思吗?如此想着,他靠着本能,猛地咬了下去。
      但是立刻,很多尖叫一起扎进他的耳朵,他发现这是种恐慌......谁在害怕什么?他想不明白便放弃了,然后意识到喷在他脸上糊住他眼睛和口鼻的,并不是水。这种腥气粘稠的东西不是他想要的!他变得沮丧,嘴里叼着一块皮肉,不知所措。红色的人很善良,给他这个,但他不想要,他只想要水。他想把嘴里这东西还给那个红色的人,可他什么都看不见,眼前一片黏腻,用力睁开,眼前就是一片没有亲切感的薄红,眼睛也变得很疼。找不到红色的人在哪,他只好把眼睛闭上,吐出这块皮肉。突然有什么细小尖锐的东西刺进他的后颈,凉凉的液体推进来,他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半小时后他再次醒来——当然,他并不知道自己昏迷多久,只是听到旁边有个不带感情的男声说:“半小时,恢复意识。”
      他愉快地发现自己这次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了,知道什么是半小时,看得清地上一大滩被踩得稀烂的鲜血,还有一群围着他的、穿白大褂的男人。他忽然想起了红色的人,这时他可以意识到那是个同样穿白大褂的女人,让他感到亲切的是她的红发。这群人同她一样想靠近他,可她不在这群人里面。
      于是他凶悍地瞪他们,从胸腔发出威胁的隆隆声,逼得他们不敢靠近。她去哪里了?她拿走她的东西了吗?她什么时候回来?他持续地挣扎着,想从束缚着他的大家伙上下来,但都是无用功。他想去找她,让她给他水,可他走不掉。他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让他的焦躁再次攀升一个度,直到他看到一个瘦高的白大褂男人推门而入。
      和她一样的脸。
      不对,不是她。
      他冷静了一瞬,又狂躁起来,他能感觉到她就在附近,但他看不到她!她在哪!他疯狂地在四周找寻,思维从未像现在一样快,他的心跳和呼吸都开始加速,旁边的心电仪嘀嘀作响,吵闹得连正和别人交谈的瘦高男人都忍不住看向他——
      他突然安静下来。
      他发现她了。
      她就在那面巨大的镜子后。
      他看不见,但某种野兽的直觉让他无比确定这一点。他甚至确信她也在看他,他说不出为什么,他就是知道。
      很快,瘦高男人进来的那扇门再度推开,他如愿以偿地看到红发女人向他款款走来,在他面前停下脚步。
      响声刚趋于平缓的心电仪又逐渐加速,他的瞳孔微微放大,他张开了嘴,想说你带水了吗,你去哪里了,我脑子里有杂音,你能挖出来吗。
      但他说不出来,他还没找到自己的语言。只能看着她对他露出微笑。
      “很高兴再次见面,巴恩斯中士。”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喝口水怎么这样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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