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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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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氏天生有疾,时而呼吸急促喘不过气来,时而夜半咳嗽,久治不愈。大夫断言活不过二八年华,姜掌柜遍寻名医救治无果,自然就放弃了。
趁姜氏还能喘气,姜掌柜急忙给她找个归宿,死了不至于孤苦伶仃,沦为孤魂野鬼。
姜氏貌美,才情出色,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姜掌柜又不愿委屈了女儿,要女儿看得上的,对方也看得上他家女儿。
前面十几位都被姜氏拒了,没人见过姜氏相貌,直到老五跟着大伯家长子卖纸,两人搞一些干货钻营的勾当,与做干货生意的姜掌柜熟悉,姜掌柜一时起意询问女儿,姜氏点了头,才有老六对姜氏一见钟情,魂不守舍,二姑娘备好厚礼,才觍着脸去请媒婆上姜家提亲。
有老三入赘李氏的前列,连老五都想靠女人娘家致富,二姑娘对姜氏不喜,可架不住老六欢喜,把姑娘抬进门。
二姑娘后来发现姜氏不愿意和老六圆房,老六打地铺,两口子合起来骗她,二姑娘冲进去就给了老六一耳刮子。
姜氏一直待二姑娘不亲近,不仇恨,安宁对上那双杏眼,摸了摸脸颊,才发现还带着帽子,围着布帘,她问,“怎么?”
姜氏道:“二姐,你是个好人。”
安宁气笑了,“少来,天晚了去歇着吧。”
而后她帮老六刷好感,“老六才是个好人。”值得托付终身。
姜氏没接话,乖乖的离去。
不知什么时候旁边磨墨的人换成了老五,墨色不均,水兑多了,安宁抬头看他,“你过来了。”
“六弟陪六妹去了,我过来看看。”安宁叫每个弟媳妇,都叫路家的排行,路家村子里的人都学上了。
安宁在画画,画上画了两口锅,一个桶子,一个圆,还有一只陶罐都标注着尺寸,大约就着灶台做的。
老六见了好奇,“二姐这是画的什么?”
安宁刚要说什么,路富贵父子与路志林一起来了,她道:“秘密。”
她招呼两人进中堂屋里坐,老五把桌椅搬进了屋里,安宁坐在上首,路富贵等人站在屋里,老五给安宁添了茶水,老六听见动静过来瞅瞅,发现这阵仗,缩头就回去。
安宁叫住他,“无事不可对人言,你进来吧。”
老六站在了老五身边,他就是来给安宁镇场子的,他怕二姐被他们欺负了去。
老五,老六都看向安宁,安宁对路富贵开门见山道:“富贵,我想你们也知道我叫你们来是做什么。”安宁论字辈比路富贵高一个辈分,叫路富贵一声富贵,不算拿乔。
路富贵对安宁见礼道:“二姑说的是,可我们并无……”
安宁摆手打断他,“我们不搞那些虚头巴老的东西,我告诉你们,若你们打算出户,就是今日大哥那句话。”
“但你们一边表忠诚,一边又背叛了路家,就剥你们皮,拆你们的骨,斩草除根,兑现你们祖上当初许下的诺言。”
“我说到做到。”安宁打量着三人,对旁边老五老六道:“若有一天我死了,你们后代子孙也要做到。”
老五老六没表态。
他们觉得有些狠!
安宁:“小姓入住村子都会发下毒誓,当年富贵祖上发誓,若背叛路家村,背叛者处剥皮拆骨之刑,其后代不留任何血脉在世上,包括出嫁之女,外嫁女三代外不算了,放其一条生路!”
“这是祖宗祖宗留下的规矩。”不能违背。
这个世道讲孝心,尊孝道,那些个忤逆父母、长辈的人都是被人戳脊梁骨,一口唾沫都能把人淹死。
二姑娘如此横,当初反对路荣堂做村正之事,只是说要搬去和齐氏做邻居而已。
誓言是当初路富贵祖上许下的,对比其他小姓与大姓之间,路家祖上真是仁慈。
路家人现在一代比一代仁慈。
路富贵三人脸色难看,没出声反对。
路志林是被救回来后留下的,出身有问题暂且不表。
老六还是心软道:“这惩罚是不是太狠了?”要不换一个处罚方式?
说着还打了一个寒颤。
安宁看着他,直盯得老六冒汗,安宁表示,“别人只会比我们更狠!”
她眼神有意扫过老五,对路富贵三人道:“这就是小姓的命运。”
“现在选择摆在你们面前,就是大哥那句话,你们留还是不留?”
“这是最后的机会。”
路西桥小心道:“二姑奶奶能不能容我们考虑……”
他话还没说完,路富贵一个耳刮子扇他脸上,“跪下。”
“你考虑啥,考虑啥?!上哪去找这样的主家?”路富贵恨其不成器,一顿暴打,安宁给老五老六使眼色,让他们不插手,冷静看戏。
两父子入戏深,有哭有骂,场面很热闹。
安宁看向安静的路志林,“你呢。”
路志林垂下眼,“我生是路家村人,死是路家村鬼!”
安宁点头,“好,从此刻起,你家新出生幼儿,会由村正上书请奏县里,州府,为齐民。”不列入奴族。
安宁知道大周开朝皇帝与前朝旧部在此后的十几年斗的旗鼓相当,随着科举被推崇,大批天子门生为官,几十年后大周的天下没有大姓小姓之分,交的起赋税,服兵役,就是齐民。
穷的佃户底层,依然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这十几年考科举的举子将来只要不站错队,都是朝中巨擘,生生开创了一个个世家。
安宁羡慕嫉妒恨,心在痛。
安宁给路志林的好处让路富贵父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可安宁不买账,挥手只让他们回去好好考虑,让老六送出门,连明天响午聚会都没必要来了。
老六送走了路富贵三人,转身就见安宁盯着他眼睛发亮,只听安宁道:“老六啊,你还年轻,去读书吧。”
老六双手合十,告饶道:“二姐,你拿块豆腐拍死我吧。”
“让我读书,我不如不活了!”他眼睛往老五那边瞟,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五哥比我聪明……”
安宁打量着老五,老五慌乱告辞,“桐桐该想我了,我回去了。”
老五慌乱中跨门槛差点一个踉跄,来了个五体投地,刚稳住身形,一溜烟就跑了。
等安宁回神,老六遁了。
安宁摇头,一个个的没出息,就像那些个做着白日梦,还想尚公主混账子孙们。
“嫁娶讲究个门当户对,人家世家哪里看得上满身铜臭的暴发户,想和人家结亲,好女儿要嫁做妾,娶姑娘剩下的都是歪瓜裂枣,我哪舍得你们受罪啊!”
安宁忆起往昔,她真是太会养人了,几个孙曾孙、玄孙个个白白胖胖,又萌又可爱,嘴还甜,有点想念他们了。
转念一想,就是为了他们也要把路家的家风家训做好。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路家子孙怎么可以不读书呢?
一定要以读书为荣,考科举光宗耀祖为耀!
家族谱上有他们浓浓的一笔。
几十年后延续辉煌。
安宁觉得自己就是无私奉献的大地,是给红花作配的小草,默默无闻。她为了路家人能够读书,为了之后上进出色的子孙们,她一定要努力督促大家一起挣钱。
安宁双手托腮,想着曾孙玄孙们悬梁刺股,努力读书的模样,笑出声,一手拿起毛笔干劲十足,路家人致富从上元节斗灯开始。
中堂屋里的油灯一直亮着。
路富贵带着路西桥回家,一路默默无语,直到进门时他交代道:“少与自家媳妇闲话,平安、得财那里你吱一声,你娘头发长见识短,就宠着你九妹了,你们不要跟着凑人头。”
他长叹:“真是再也找不到比路家村更好的地界了。”
路西桥突然觉得是自己飘了,“明天一早我去找祖父商量一下。”祖父是路荣堂,安宁伯父,元喜,元启,元虎他爹。
路富贵点头。
儿子不蠢,欣慰。
卢氏睡不着,一直等着路富贵回来,见路富贵进门,她在黑暗中问,“回来了。”
另一边,路志林回家直接去了打铁房,常氏坐在熄灭的炉火边上挼泥巴,有月光从窗外照进来,能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坐在那里,手在揉捏着什么。
路志林站在门口,“娘,我们再也不搬家了。”
“我想住在这里。”
黑暗中,有泪水滴落在地。
一夜之间,村里的人心思各异。
天亮了,路元虎从梦中惊坐起,看见光亮的窗外一阵慌张,“娘,娘,是不是吃过响午了?”
他感觉睡了好久,一下睡懵了。
路元虎忍着伤口疼,疼得直龇牙咧嘴,齐氏听见屋里的动静,从灶房里出来,边走边在身上擦手,走到近前扶路元虎回床上趴着,安宁那一下子抽屁股上,肉多又厚,当时看着挺惨的,昨天老五送了药过来,年轻人壮实,一夜过去,好多了。
齐氏安抚人趴好,“天刚大亮。”
塞了三颗柑子在他怀里,“你大哥说的对,不要给你二姐顶了。”
“二姐让大哥替了爹村正的位子,咱爹身强力壮呢,啥时候轮到大哥做村正?老大就是个傀儡,老二也是……”
齐氏弹了下路元虎脑门,路元虎哎呦一声,让了让,齐氏把他按住,“啥老大,老二的?那是你大哥,二哥。”
“娘身子骨不行了,你爹不愿管事,你大哥,二哥做主,缺你啥?少了你啥了?”
“明明是二姐做主。”路元虎一脸的我不服。
齐氏叹道:“你不想二姐管你?”
路元虎点头。
“那你喜欢朱家鬼王管你?还是那五大虫?七虎管你?”
路元虎头摇的像拨浪鼓。
朱家鬼王是朱家村的村正,听说喜吃小儿,连他长子都被他炖了,所以朱家男儿都不敢生病,就怕被吃了。
五大虫是他比较出色的五个儿子,七虎是他比较出色的七个孙子,都是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牲。
齐氏哀叹,路家祖上不知哪里风水不正,路家男儿竟出软骨头,让安宁这丫头压制的死死地,不过这样也好,安宁是个有主意的,不会那么快把祖业败光了。
齐氏不想因为朱家村这件事让路元虎心里有疙瘩,她解释道:“当年遭遇劫匪,没有你四叔四婶护着我们家逃走,我们早就没了,而你二姐没了爹娘,一人撑起一房不容易,待她好一点。”
“她心地不坏。”
“好了,好了,娘这是念第几遍了?”
“虎儿,你闭嘴。”
“像朱家这种虎狼,是养不熟,喂不饱的,你大哥,二哥就那样,你立志读书不错,娘就指望着你了。”
齐氏是生孩子伤了元气,指望着贵重药材续命,二姐确实没亏待他们什么,路元虎不自在叉开话题,“红袍柑哪里来的?”
他剥开露出水分十足柑瓣,偿了一瓣,“怪甜的。”
“你二姐夫送的。”
“啊?”路元虎惊掉下巴,是刚刚说的那个二姐?
村里还有其他的二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