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绿水带笑颜》青山玉泉

12、第 12 章

　　早前天色阴沉沉的，阴雨。

　　今夜天黑洞洞，一点光亮都没有。

　　安宁与老六沿着青石板路，要到村口黑尽了，路元喜突然出声，老六惊喜道：“大哥，大哥，我们有钱了，我们有钱了。”

　　“一天，一贯零六百八十文。”

　　“什么乱七八糟的？”路元启的声音冒出来，原来他也躲在旁边，直到路荣堂出声，“回去说。”

　　着实是路家村能主事都在这儿了。

　　安宁伸手摸了摸青牛的角，畜牲最灵醒了，有什么异常都会感知道，暴躁不安，一路行来并无异样，安宁深吸一口气，嘴微勾，脸颊染上笑意。

　　路富贵吹着了火折子，点了一盏乙木油灯，恭敬的给几个照明，示意路西桥把青牛牵圈里去，不过人群后面的路志林比较利索。

　　路志林弯腰，恭敬的道了一声，“二姑娘。”

　　“恩。”安宁把牵绳递给他，踏进大哥家里的时候，擦了擦手心里的汗，才接过大嫂何氏递过来的一碗茶水。

　　何氏在旁边恋栈不去，小声问安宁，“老六说的可是真的？”

　　安宁才是那个靠谱的人。

　　路元喜抽了一口旱烟锅子，烟锅子里冒出一点火星，用泛黄又长指甲扣了扣，用烟锅子敲桌面道：“头发长见识短，下去。”

　　何氏看了一眼穿男装，裹巾子的安宁，“二妹他们肯定饿了，我去热饭。”转身出了屋子，把门外看热闹的二虎子牵走了。

　　老六止了声，意识到自己可能高兴过头了，张了张嘴，不知是道歉好，还是让大嫂别热饭了，可想到姜氏可能是在五嫂家吃的，他干脆闭了嘴。

　　安宁看了大哥，二哥，“老六说的有点夸张了，不过这次真的有收获。”

　　“二姐说的对。”老六接话。

　　路荣堂先咳了一声，“你看你们弄得像什么话？”
　　要按剧情走。
　　他们商量好的。

　　事情回到安宁与老六驾牛车出门后，守院门三庆在门口打了个盹，被惊醒了，睁眼，听见牛车轱辘声，还以为是爹来了，自己被抓包了，追出去才看到六叔旁边坐了个陌生的小伙子，三庆吼平安道：“平安，村里进了陌生人，你都不通知我，你也不敲锣？！”

　　“哼！”三庆气呼呼的，发出咬牙切齿的声音。

　　小子气性还大，路平安这几日忙的脚不沾地，一个人都扒成两半来花了，他与他八弟白天去铺面上打纸，晚上轮流守夜，可三庆这半大的小子都守夜了，他还是解释道：“你二姑和六叔出去了。”

　　“要敲锣吗？”

　　“敲！”三庆是气的，毕竟还是半大的小子，恼羞成怒，一棒子敲在村口被安宁揉吧了整成皱皱巴巴的铜锣上，发出当的一声，把棒子插好，冲进院子里去了。

　　边跑边道：“六叔把二姑拐走了，六叔把二姑拐走了。”二姑与六叔之间的距离，二姑能做好吃的，下意识六叔就是坏人。

　　坏人背锅。

　　路荣堂正要带路西桥等人进山，拉住三庆一问，安宁穿着男装出村了。

　　路荣堂一惊，“去，除了看灶的，叫你爹，你二叔他们过来。”

　　路家村人战战兢兢的过了一天，就有了现在。

　　路元喜想护着安宁，路家村可以没有他们，但不能没有安宁，他打量了屋里的人一圈，路家的几个爷们都还是不怂。

　　路富贵守在路荣堂身边，还算规矩，老二愁眉不展紧捏着拳头，端坐在那生自个闷气，一言不发也不像是个有主意的，转眼落在窗口那偷看的小子身上，路元虎吓了一跳，赶紧躲窗下边，又站起身从门口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今日二姐留下一封书信，带走了老六，说出去串门了，老五发现封存的乙木油被动了，大家才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留在村子里的人增加了，还是照常上山剃乙木树叶，心思通透的心里都装着事，天阴沉沉的刚落下帷幕，村里人都回来了。

　　吃了晚饭村里除了成年男丁都不准到处溜达，路元虎掌灯读着《初学》，这是二姐给他们家的特权，是除了二姐第一户用上乙木油的一家，村里每家分户都分了一点，母亲在旁边一直纳鞋垫，守着他，路元虎察觉到风雨欲来。

　　爹和大哥，二哥背着他商量了一番，还不准偷听，总有一个人就在村口守着，等天黑了，爹饭都没吃，就守在村口，他去偷看，除了孜孜不倦蒸煮乙木木油老五，路家村能主事都守在那里，而他被母亲拎回来读书了。

　　大家心知肚明，都担心二姐和六叔的。

　　可拿着《初学》实在看不进去，二哥教他识字，他认识字，字不认识他，彼此都不熟悉，读书真的像二姐说的那样有大用，路元虎陷入自我怀疑。

　　就听三姐在宅子对面招呼娘道，“婶婶，婶婶！二妹回来了，在大哥那呢，你不用等了，歇着罢。”

　　路元虎听见这句话，翻身起床，怀里揣上《初学》，不顾齐氏劝阻，摸黑就过来了。

　　“我来看……六哥。”路元虎抽出怀里揣的《初学》对安宁晃了晃，无声凑过去问，“我读书了，什么时候吃鸡？”

　　安宁翻了个白眼，你还真当是为我读书啊！

　　没说话。

　　路元喜心中不平静，抽了口旱烟锅子，拿烟杆子的手有一点抖，深呼吸吐出一个烟圈道：“看你六哥，就坐吧。”

　　“你也是路家男儿，听听也好。”

　　路元虎对守在路荣堂身边的路富贵不满，正要发表意见，就听路元喜道：“我，我决定，这个村正，我不当了。”

　　这是几人早前商议好的，他们以退为进，逼安宁不能再胡来了。

　　女儿家抛头露面天生吃亏，更何况安宁那一副相貌，路家男儿还没死绝呢，哪有女子顶上的道理。

　　路元虎理所当然的问，“你不当村正？谁当？”

　　安宁反应没路元虎那么大，她看屋里，路荣堂，路元启，反应都很平淡，有可能早有预料，还有可能早就通过气了。

　　安宁示意老六稍安勿躁，缓缓道：“如果十四没下定决心去读书，我就推举十四当村正了。”

　　“我？”路元虎指着自己鼻子，不可置信，“二姐不用这样埋汰我吧？”

　　“没有埋汰你？”，安宁是认真的，“我比任何时候都认真，比起其他路家的男儿，你比他们有朝气，有骨气，不像日落西山的太阳，总暮气沉沉。”

　　换句话说，路家的其他男儿，像日落西山的太阳，暮气沉沉了。

　　安宁和缓的声音还在继续，“大周新朝初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乡里会有动荡，有些人为非作歹是大人物们追名逐利还没腾出手来，这乡下不会这样杀来杀去的，不会这样乱下去。听说天子崇武，也许过几年一切不服之声都会被武力镇压下去，会制定规则，为非作歹的人都会受到惩罚。

　　而读书会有大出息，二姐不愿意耽误你，倘若有机会我希望你们全部的人都有机会读书，像树上的枣子，管它有没有枣先捅它几杆子，万一你们之中有人有读书的天赋，中举呢？”

　　路家就翻身了。

　　她没说的是，大周朝初立，有人传天子穷兵黩武，唱衰大周，说旧朝复辟，其实到一百多年之后，现任皇帝在位五十多年，第二任皇帝，其长孙继位虽宠爱美人，可有谋略有手段，他重农业，并不歧视商人，增加海市，制定商业规则，在安宁眼里算是一位盛世明君。

　　只是现在这一切除了安宁谁都不知道，说了屋里的人都未必听得懂。

　　安宁看着屋里所有的男人，她不知道是什么压腰了他们的脊梁，可能是一桩桩血案，真的怕了。

　　好死不如赖活着。

　　也没什么错。

　　安宁察觉到屋里气氛不对，她绞尽脑汁，结合周围环境想了下，突然记起宁家村村正曾经犯下过大过错，他死了几十年后，都背侄儿们敲棺毁墓把他尸骨置于乱葬岗中，挫骨扬灰。差不多就是现在上任的人，“是不是，宁家村与朱家村结盟了？”

　　屋里路家几位爷们看着安宁惊讶，这也知道了。

　　路荣堂叹气，可惜你是女儿身，若是……

　　他作为长辈发话，叹道：“你也得到消息了？”

　　安宁问，“谁打听到的？”

　　路富贵察言观色小声道：“是，是我从墟市上听来的消息。”

　　“铺面上打纸停了吗？”

　　“没，没！今天刚打完了，收拾妥当了。”路富贵解释道，“昨天就剩今天就能打完了，所以我和平安，得财他们就都去了。”

　　“赶出来了。”

　　“我们没做对不起路家的事，只是……”

　　“只是想着朱家长孙是你女婿，不会拿你们怎么样？”

　　“是。”路富贵点头。

　　路家这样的主家真的不好找，小姓分出去，没人请奏府，州，列入齐民，走哪里都是奴族，而路家眼看就要飞黄腾达了，他们都是聪明人，知道权衡利弊，哪里舍得走？

　　除非这屋里那个女人没了。

　　路富贵感觉到自己那点小心思在安宁眼里无所遁形，他不怕路家明面上主事的爷们，就怕安宁。

　　路富贵唤了一句，“二姑，二姑，我，我……”

　　“我信你。”

　　“村里换村正的事，暂且延后，还请大哥再辛劳一段时间，元虎现在不为村正，可将来万一元虎不想读书了，想做村正，就回来当村正。”

　　虽说从路荣堂开始，路家二房才是正统，不过事急从权，容不得安宁矫情，“好好培养老六吧，等老六什么时候胜任村正了，会办事，会处事了，大哥就享享清福。”

　　路荣堂扫了一眼三个儿子，“我同意。”

　　路元喜，路元启相继表态，同意。

　　路元虎围着手足无措的老六转了两圈，他笑道：“我同意。”

　　老六身一抖，“我不行。”

　　“我说你行！”安宁瞪着老六，如果她是男儿身哪用这么麻烦，现在赶鸭子上架，爬也要爬上去，“有我在呢，你怕个啥？”

　　“礼节，认亲，识字，做生意让二哥教你，不懂的来问我。”

　　“我，我。”老六结巴了。

　　“就这么决定了。”

　　除了老六，路家人都点了头。

　　路富贵低着头，我就说村正是安宁，是吧，是吧。

　　安宁问了一些白天发生的事情，她对路元喜退缩的事很不满，至始至终都没提她和别人达成了协议，与周围的村子平等结盟了。

　　等风声传出去，就一个朱家村，再加上一个宁家村，都不敢明着跟他们路家村做对什么，翻不起什么浪花。

　　不过宁家村两兄弟恰好躲过暗杀，果然有猫腻，不和宁家村有牵扯是对的，如果白天上门拜访，就恰好撞进了陷阱里。

　　安宁想着白天的事，靠山山倒，靠水水流的道理她懂，路家村还不够强，不知道什么强到能让她光明正大站在那阳光底下，享受自由。

　　摸了摸精致的脸蛋，安宁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如果她不是如此相貌，是女儿身，行事也方便许多的吧。

　　还有这双眼睛？

　　“啊！”

　　“啊～”

　　安宁嘶吼，发泄情绪，钻进被子里捂着。

　　老六听见安宁屋里的叫声，起床披上衣服在外面敲了门，“二姐？”

　　从上次二姑娘发现老六与姜氏分床睡，老六打地铺，他们屋里又添了一张床。

　　老六往窗口看去，屋里灯亮着。

　　没去推未下闩的房门。

　　安宁闷声闷气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什么事？”

　　“哦，我没事。”

　　安宁揭开被子，露出头，抱着被子一角，“老六，你说我说我眼睛是有病，瞒的过去吗？”

　　“他们信吗？”

　　今天在周家湾就遇到一个人模狗样的东西夸她眼睛漂亮啊！

　　啊！啊！

　　愁死了。

　　好半响，外面都没声音了。

　　安宁喊了两声，“老六，老六，你还在吗？”

　　“在。”

　　“你在听吗？”

　　“二姐，你放心睡，别怕，我守着你。”

　　她这是怕吗？

　　好像是怕。

　　她是想问，她眼睛那样出去晃一圈，没什么问题吧？

　　不去不行！

　　希望说眼睛有疾，和别人不一样能骗过去，“老六你到窗口来，我们说说话。”

　　窗口的位置出现一个披头散发的影子，安宁看得有些纠结，最终还是问，“老六，你是不是真的不想做村正啊？”

　　“不，不是。”

　　“是吗？”

　　“我会好好跟着二哥学的，明天我就按你说的与二哥一起去拜访路家本姓的大族，一切都会起来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老六安慰自己。

　　那也是二姐常安慰他们的一句话。

　　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如果你能当好村正，我就再也不出门了。”

　　还是宅村里有安全感。